“譁——譁——”

海天一色的世界裡,只見風從一片蔚藍色中吹來,吹向了另一邊蔚藍。

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湧起,白色的泡沫在海面上編織出巨大的網路,其飛濺的模樣又像極了冬日裡的雪塵。

即使在排水量超過一千噸的遊輪上,依舊能感受到清晰的起伏。

而根據尹甸的說法,這幾天可是難得風平浪靜的好天氣。

“風平浪靜……嘔!”

蘇優雅地放下手中的釣竿,站起身,扶住甲板欄杆,對著碧藍色海面一陣乾嘔。

他左手邊的米凱爾同樣手持釣竿,他唇角翹起,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嘖嘖嘖,蘇,你都把我的魚嚇跑了!”

蘇臉色蒼白,沉默地躺回了椅子上,不發一言。

他右手邊的凱文同樣也不閒著,將目光從毫無動靜的魚線上收回,“別這麼埋汰人嘛米凱爾,蘇起碼比千劫好吧?真沒想到,看上去那麼強大的男人,居然暈船暈到三天下不了床哈哈哈——嘔!”

米凱爾舒開眉毛,在一聲長嘆中搖了搖頭——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說起來卻是值得竊喜……啊不是,慶幸。

這種暈到天昏地暗,吐到膽汁清水的苦頭,他早在很多年前摸索第二律者權能的時候,就已經吃膩了。

如今只不過是一點海上的小風浪而已,奈何不了我——米凱爾用力連著嚥了好幾口唾沫,將胃部的不適壓下。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海上風浪帶來的顛簸與眩暈感,確實遠不如相位穿梭時那麼嚴重,但是奈何它綿延不絕、回味無窮啊!

相位穿梭的眩暈感再強,也不過一時,而第七次崩壞時,為了透過電梯將律者帶到基地外,峰值超過二十倍重力加速度的過載米凱爾都能硬生生承受了……

可……

可……可他們已經在海上漂了三天了!

米凱爾揉了揉肚子,還好沒吃什麼東西,但凡吃撐一點,他的下場不會比旁邊兩個男人好多少……

但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

他們幾個雄性生物被暈船折磨得身心俱疲,但再看一看甲板另一側,海風將女孩子們吵吵鬧鬧的聲音吹了過來,不由得讓人腦袋更加昏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造物主偏心,還是女孩子會什麼神奇魔法:蹦蹦跳跳的愛莉、在高處品酒的尹甸和阿波尼亞、大呼小叫地釣魚的帕朵、在甲板上仍不忘練拳的華、與克來因一道站在不遠處,半邊臉是不屑,半邊臉又有些神往的梅比烏斯……總之……這艘船上所有的女孩子,好像都不怎麼……

暈船!

反觀男性同胞,還能站在甲板上……不,是躺在甲板上的,就只剩下米凱爾、蘇、凱文三個人了。

常年在逐火之蛾“神秘榜”排名榜首的千劫已經暈了三天,科斯魔倒是完全不暈船,所以理所當然地分到了照顧千劫的任務。

這哪裡是度假休息……這分明是來受罪的吧!

“喔喔喔!咬住了咬住了!愛莉姐!阿華!別愣著快來幫咱!啊啊啊!咱要掉下去了!這可是條大魚啊!”

釣竿在巨大的壓力下幾乎彎曲成了九十度,好在米凱爾構造時選用的材料特殊,一時間倒也斷不了。

在愛莉希雅和華的幫助下,帕朵連連後退,隨著海面上一朵雪白浪花綻放,一條几乎與人差不多大小的大馬林魚躍了出來,它的背鰭如刀,嘴前一根巨大的長槍,整條魚像一杆長槍般筆直地從天而降。

在場的幾個女孩,哪怕是在其他融合戰士眼裡毫無戰鬥力的帕朵,理論上都能輕鬆應付這條大馬林魚,但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還是隻裝作如此……

一個可以手撕審判級崩壞獸的女人、一個可以手撕帝王級崩壞獸的女人,還有一個可以手撕這條大馬林魚的女人就這麼尖叫著一鬨而散,只剩下可憐的大馬林魚一頭砸在遊輪甲板上,又抽搐了好幾下,最後滾了半圈,暈過去了。

米凱爾的呼吸有些沉重,他轉過頭,卻發現凱文和蘇也在死死盯著那條大馬林魚。

三個男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而後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的戰果——

三個空空如也的魚桶……

水質看上去有些渾濁了,那是連裡面本來給釣上來的魚準備的海水都蒸發了不少,以至於有雜質析出。

“咕——咕嚕嚕……”

三人同時捂住了肚子,良久,蘇遲疑著開口道:

“米凱爾,要不咱們認輸吧?”

凱文捂住額頭,一副不願見人的模樣道:

“雖然我也不想做認輸這種事,但是米凱爾……這已經是帕朵釣上的第五十三條魚了,而我們還是零……完全沒有勝算啊……”

蘇很快又接過話道:

“按照你和愛莉希雅立下的賭約,比賽過程中只能烹飪釣上來的魚,不能吃其他食物,直到一方認輸為止……雖然融合戰士不大依賴進食,但是已經快要兩天了,呃,腸胃實在是不大習慣啊,之前肚子裡的存貨都因為暈船吐光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自覺地捂住了鼻子,可即使如此,烤魚肉的香味還是滲過他的指縫,飄進了鼻子裡。

長時間的斷食以及身體暈船後的虛弱,讓一向澹定而優雅的他都忍不住想要吮一吮香氣蹭過的手指。

“殺人誅心了……”

米凱爾扔掉釣竿,半躺在躺椅上,低聲控訴著。

“不過,到底是誰烤的魚,這麼香?櫻和維爾薇不在,她們幾個裡應該沒人會做‘正常的飯菜’吧?是尹甸還是……米凱爾!千劫和科斯魔叛變了!”

凱文拖著虛弱的身體,居然直接從躺椅上跳了起來直跺腳,動作一時間過於劇烈,以至於他襯衫上唯一一顆釦子都崩飛了。

那其中當然有憤怒之意,但更多的則是懊惱。

他暗中給蘇使了個眼神,雖然對方一直閉著眼,但作為精神感知類融合戰士,他應該能看見。

他的意思是——

“要不我們也叛變?”

“呃……”

蘇稍稍沉吟,真男人本不應為五筐魚折腰,但如果在餓死的邊緣,那就另說了。

更何況,雖然這樣做有點對不住朋友,但叛變後去的那邊……不也是朋友嗎?

米凱爾臉頰的肌肉聳動了兩下,都用不上悄悄使用第八律者的權能,他都能猜出這兩個人在想什麼……

畢竟男人間沒有朋友這一說,只有損友。

不背叛那還叫損友?

但此時不是多想的時候,情況已經萬分危急,再這樣下去,他就要變成孤家寡人了!

“凱文,蘇,固定好姿勢。”

“什麼?”

雙重虛數屏障將三人周身的狹小空間籠罩,特殊的光影反射下,從外界看來,屏障內的世界彷彿被凝滯了一樣,當然,考慮到三人都在釣魚,一動不動也就情有可原了。

儘管如此,米凱爾還是做賊心虛地張望了一下,而後快速開啟空間裂隙,從中取出兩塊壓縮餅乾,拋到凱文和蘇手裡。

“……”

“……米凱爾,你這……”

“打不過就只能作弊……啊呸!什麼作弊!這叫兵不厭詐,快吃!”

空氣中不光有烤魚的焦香,還有辣椒和孜然粉的混合氣味,而凱文和蘇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壓縮餅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米凱爾……你到底和愛莉希雅下了什麼賭約?至於這樣嗎?”

凱文剝開了壓縮餅乾外的薄膜,卻下不了口。

“別廢話,我特意調的肉鬆味,你吃不吃!”

“……”

“吃!你為什麼不吃!”

“……我想吃烤魚。”

空間屏障悄悄散去,凱文和蘇的腮幫有些股,因為怕被看出來,他們甚至不敢大口咀嚼,只能任由餅乾被口水泡軟之後,用臉頰還有後槽牙一點一點磨……

米凱爾搓了搓手,將餅乾的碎屑拍進空間裂隙,毀屍……消除贓物。

他還不忘了提醒道:

“嘴上的餅乾屑擦一擦,太明顯了。”

“這波石日曬進然著(這不是你塞進來的)?”

米凱爾聞言,不由得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沒有人比我更懂強行投餵!

做完這一切,他還不忘向甲板那頭瞥了瞥,卻不料正好看到愛莉兩手各端著一盤烤魚走了過來。

海風橫著拍來,揚起了她那素白的裙角,依舊是米凱爾曾經買的那件,但他本人此時卻沒有心思欣賞這番風景。

“快嚥下去,他要過來了!”

米凱爾嘴唇不動,用腹語輕聲提醒道。

“咽不下去啊……”

凱文和蘇都要流淚了,一塊壓縮餅乾確實不大,但足夠長,被米凱爾一通強塞後正好橫著頂在兩邊臉頰內側,這吞也吞不下去啊……

愛莉希雅見狀,得意地笑了起來:

“好啦!我看見你們吃東西了哦!米凱爾,規則怎麼說的?【偷吃東西的人自動出局】哦!”

米凱爾瞥了眼破罐子破摔下不再掩飾,大口咀嚼起餅乾的二人,強裝澹定地反駁:

“哦?可是偷吃東西的是他們兩個,雨我無瓜。”

“唔!嗚嗚嗚嗚嗚!”

凱文聞言,憤怒又哭笑不得地指著米凱爾。

他還在想,為什麼米凱爾只給了他們兩個餅乾,自己不吃……

原來連這個都想到了!

愛莉希雅再次輕笑起來,那笑容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哎呀米凱爾,如果有人偷偷摸摸使用第四律者的權能操控洋流,這算不算作弊呢?”

米凱爾深吸了一口氣,放下釣竿,站起身,雙手高舉過頭頂。

“好了好了,我認輸,行了吧。”

愛莉直接被他這副表面無所謂,其實心裡極不服氣的神色逗樂了。

凱文看了眼蘇,兩人悄悄離開了現場,臨走前還不忘拿走愛莉手上端的烤魚——有這玩意兒吃,誰會選擇吃狗糧?

愛莉繞著米凱爾轉了半圈,最後懶散地躺在了他原先坐過的躺椅上。

“吶!米凱爾!當初可是說好的,這一次比試,輸的那個人要答應贏的人任意一個請求——做什麼都可以哦!”

“啊——”

這拖得很長的一聲並非驚訝,而是象徵著應答。

雖然心裡還是不服氣,雖然很想說:“魚都是帕朵釣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但那畢竟是規則允許之內的操作,要怪就怪米凱爾找了兩個……和自己一樣不會釣魚的隊友……

“說吧,想讓我做什麼?雖然理論上什麼都可以,但是那種讓我把月亮給你摘下來的傻話就別說了。”

輸都輸了,賴賬這種事米凱爾還是不會做的,雖然以往每次遇見這種事,愛莉希雅的要求都會……很羞恥……

陽光被陰雲遮蔽,海面自然也算不上波光粼粼,相反,海與天在米凱爾的眼中逐漸分出了界限,海水在暗澹的光影下不再碧藍,而是顯露出濃重的黑色。

如漆如墨,時而攢聚,時而跌落。

米凱爾凝視著這樣的海面,足足有十分鐘,沒有聽到愛莉希雅的回答。

“怎麼了?”

他詫異地偏轉過頭,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心理,他並沒有去看愛莉的神情,而是將視線撒在了那雙,在被海風掀動的裙角下,時而顯現、時而隱藏的小腿。

“米凱爾……”

“嗯?”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做類似的遊戲,應該是在札幌的那次,我最後提出的要求是什麼來著?”

一股麻意以米凱爾的心口為起點,向著全身上下擴散,他低沉著嗓音說道:

“你讓我把月亮給你摘下來。”

說完這句話,米凱爾自己都笑了。

他並沒有刻意地去記憶,但兩人曾經相處的這些片段卻從未離開過他的腦海,就比如他先前說那句話時,其實根本沒有刻意去回憶,這話語就像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他喉中,很順暢地輕吐出來。

自天空陰暗後,海風也粗野了起來,吹得愛莉的裙角嘩嘩作響,幾乎要倒掀過去。

“要走光啦!”

米凱爾輕嘆一聲,攝過愛莉的裙子,曳到躺椅的一邊,而後自己輕輕坐下,幫她壓住。

從頭至尾,愛莉並沒有動作,也沒有言語,彷彿知道他會如此做一般。

直到這一切都告一段落,她依舊沒有說出自己的要求,而米凱爾也並不催她。

即使看上去是風暴降至的天氣,即使凱文在不遠處呼喊著讓他們趕緊撤到室內避雨,兩個人依舊保持著靜止,彷彿已經脫身於周圍的世界。

其他人見狀也不強求,反正海上的風暴對於這兩人來說也不過爾爾,足以應付得過來,甚至都不用擔心他們有感冒的可能。

雨絲很快交織成雨幕,海面上逐漸騰起水霧,一時間前後左右都只能看到灰濛濛的一片。

這下子,倒真像是與世隔絕了。

米凱爾也早過了那種,想要拉著心上人一起淋雨的瘋狂年紀了,虛數屏障比雨早一步出現,第一層籠罩的是他和愛莉周身的小空間,第二層則是將整個遊輪都包裹了進去,這樣也不怕這艘排水量一千噸的“小東西”在浪潮下傾覆了。就連那種起起伏伏的感覺都澹了許多,想來他們也不會再暈船了吧?

在朦朧的雨中,在只有兩個人的世界裡,愛莉終於開口了。

“米凱爾,還記得,有人說過:自由不意味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是不想做什麼就不做什麼。但我想說的也並非這個……該怎麼說呢,你也感覺得到吧?相比起‘我想要’什麼,不,準確來說,幾乎沒有一個人能真正明確‘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與之相反的,人總是能很輕易明確‘我不想要’什麼。”

米凱爾不由得想起了第八律者構造的夢境。

對於凱文而言,他曾以為自己想做個英雄,徹底將崩壞驅逐出世界的那種,但直到陷入夢境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知曉自己的渴求——

不過是平靜的生活,從到處釋放著激情的校園時光,到長大後的趨於平凡,他想要的也只不過是普通人平凡的一生而已,一個不會與任何超自然現象接觸的一生。

或許默默無聞,或許太過平凡,以至於米凱爾作為第三者,在聽到他關於夢境的描述後的第一反應都是——不可能吧?

你想要的就只有這些?

唯一不出意料的,也只有梅了。

但與其說梅在夢中的存在是他【想要的】,倒不如說,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棄的】。

而對於米凱爾來說,第八律者為他構造的夢境幾乎就是凱文的翻版——

一樣平凡的生活,會為了賺取稿費養家而半夜爬起來寫作,會為了該讓女兒什麼時候起床與愛莉爭辯……會像絕大部分父親一樣,在洗漱之後無所事事地坐在餐桌前,等著妻子給自己送上熱乎乎的早餐。

米凱爾當時覺得,這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所以他才會那麼清醒地意識到這不過是一場夢境,所以他可以快速做出決斷——和凱文的自我和解、自我說服不同,他以幾乎最粗暴、最無情、最殘忍的方式破開了那個夢境。

但在之後的兩個夜晚,他輾轉反側,腦海中都是那個未曾做完的夢境。

他甚至有一種衝動,想用第八律者的權能讓自己重新陷入那個夢境,而後看到後續。

或許,那個夢境並不是一點都不迎合他的心意,而是……完完全全就是他想要的一切。可正因為太完美了,所以才讓米凱爾格外清醒地認識到其夢境的本質。

可這都是猜測而已,他也不敢斬釘截鐵地說那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一個人真正想要什麼?這是一個值得思考一生的問題,因為它決定了一個人要以怎樣的方式、怎樣的態度,去做怎樣的事。

但……一個人不想要什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卻是立即就可以給出答桉的東西。

因為那必然是每個人在生存的時候,都會提心吊膽地害怕失去的東西。

米凱爾最害怕失去的是什麼呢?

毫無疑問,就像凱文不想要失去梅一樣,他……

他撐在躺椅邊的手挪了挪,悄悄抬起,卻依舊不敢去握她的手。

或許在別的事情上他堅定了許多,勇敢了許多,但在那個歷史遺留問題上……

他還記得凱文有一句話——一個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運。

但所謂的性格,並非一成不變之物,人在不斷成長的經歷中,會磨去一些不想要的東西,乃至於近乎“完全”殺死曾經的自己,可終究是有一抹底色埋藏在心底,那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淨、抹不去的。

而對於米凱爾來說,情感上的被動接受,毫無疑問是那抹底色中的一片。

更何況他有錯在先。

他幾乎沒有主動表達過情感,他和愛莉在那之前本有些水到渠成的意思,但即使是這般順暢的感情,在遇到一些小“堵塞”的時候,也往往都是靠愛莉的主動,或推動、或引導著兩人的感情更進一步。

至於對其他人的,他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就比如梅比烏斯,他自然很早就發現了她對他的“興趣”有些過頭了,但卻一直欺騙自己——那不過是她對於律者本身的興趣而已。

沒想到他唯一主動的一次,就是王炸,把原本還算清晰的線條炸成了一團亂麻。

而在那次主動之後,他又當起了縮頭烏龜——或許在面對其他錯誤時他已經可以正視並彌補,但唯獨這一件……

她無法回應梅比烏斯越來越強的依賴,也不敢回應愛莉希雅那若無其事的態度……他其實也很清楚,從單純【負責】的角度來說,他應該做出某種捨棄,可這種想法在他腦海中迴盪了兩年,卻始終沒有……

伸出的手一暖,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不,或許這就是他所期待的——愛莉希雅主動握住了他那聽在半空中的手。

她的聲音一反常態地平靜,這在曾經也不過出現過寥寥數次。

“說起來,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啦!至少一時間是說不出來的,但是,米凱爾……”

“……”

“我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麼——我不想和你繼續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不正常關係了。”

米凱爾忽然反握住她的手,還沒來得及用力握緊,五指就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背對著她,也沒有動用第八律者的權能,但多年相處的心意讓他猜測著——她現在正將空著的右手抬起,而後輕輕覆到自己顫抖的手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米凱爾顫抖的五指被她的雙手合在了掌心。

於溫暖之中,顫抖逐漸平息。

直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對方手心中那股溼熱的汗意。

“所以,這一次,我的請求就是——米凱爾,能讓我們的關係回到從前嗎?回到那件事發生之前。”

我何嘗不想呢——米凱爾這麼想著。

可他……

“米凱爾,你成長了許多,應當明白不能因為曾經的錯誤裹足不前——可其它的錯誤你都能用力彌補,為何唯有這一件,你選擇逃避錯誤,不去糾正,不去彌補,放任那錯誤造成的傷害持續不斷地刺痛著三個人的心?”

“啊!”

米凱爾眯起了眼睛,愛莉提醒他了——他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以為不處理就可以不再傷害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卻忽視了放任問題不管,本身也是任由問題繼續傷害著每一個人。

而且。

如果繼續逃避下去的話,他和曾經他討厭的那個自己有什麼區別?如果不將這個坎跨過去的話,以後他遇到類似的問題依舊會逃避,那麼終有一天會走回曾經的老路。

但他並不認為應該像愛莉說的那樣做。

“即使要彌補這個錯誤,我也並不認可這種方式——你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這樣的解決方式,依舊是你用自己的退讓去原諒了我的錯誤,你永遠是最吃虧的那個。而且梅比烏斯……”

“哦?那你的方案是什麼?”

米凱爾深吸一口氣,他對此早已有自己的想法,從“負責”的角度上顯然是那個方法更好,但是……總之,此時已到了做出決定的時候,可他還未開口,後腦勺上就捱了重重一下,而後後背上又被捶了幾拳,力道越來越小——

“笨蛋米凱爾!你不就是希望我捨棄你,而你也就此去對梅比烏斯【負責】嗎?但你以為這樣的結局就是完美的嗎?我說過——我不想要失去你,也無法接受失去你。我相信你也是如此,不然不至於心中早就有了想法卻一直不說,對不對?但是你所想的那種方式,只會讓我們兩個人傷的更重!”

“……”

米凱爾本以為愛莉的語氣會是沉重的,可沒想到她揪著他的耳朵,語氣越發輕快起來:

“不管怎麼樣,我的要求已經提了,你可不許食言!當然,你要是實在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唉,我本來不想用這種措辭,但看來這樣說的話,你的心裡也會好受一些——如果你真覺得虧欠的話,不如做些什麼來彌補吧!嗯,就用這個好了:在未來的某一日,無條件答應愛莉希雅的一個請求!”

“……愛莉希雅,這是,第七次崩壞結束後,你曾經和我說過的話。”

“哎呀!那個時候我並不願意用【虧欠】這種措辭,但誰讓你想要這樣呢?那我也只好這麼說咯!你就說你接受不接受吧!”

米凱爾沉默了一瞬,他本還想說梅比烏斯的問題,但他又明白——愛莉希雅不會對此裝聾作啞,而她現在要的只是一個不王顧左右而言他的答覆。

“嗯,哪怕你要我幫你把月亮摘下來。”

“噗哈哈哈!”

愛莉趴在她肩膀上大笑起來,笑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不斷迴響,以至於再分不清哪一聲是笑,哪一聲是雨。

她從背後抱住了米凱爾,雙手從後捧住他的臉頰,而後食指一戳,向著兩邊拉開,幫米凱爾扯出一個笑容。

“至於可憐的梅比烏斯奶奶……欸嘿!如果換個角度想一想——把梅比烏斯也看作是我的愛人,不對,她本來就是我的愛人呀……哎呀!那不就變成我左擁右抱了!不行不行,我今晚就要去梅比烏斯的臥室臨幸她!”

米凱爾本壓抑著那份激動,想再維持好自己嶄新的高冷人設,卻不料直接被愛莉這一句話打回原形——

他先是肩膀開始抖動,被愛莉擠到兩旁的臉部肌肉開始向著顴骨的位置堆積,他的笑聲也很快融進了雨聲之中,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愛莉的手滑到他的肩膀,稍稍用力,他順從地轉過身,單膝跪在她面前。

兩人互相捧住了對方的臉頰,虛數屏障能阻隔海風,卻不能阻隔寒意,但兩人卻都感覺到對方的臉頰從冰冷到溫熱,而後迅速變得滾燙。

最後,米凱爾終於主動地貼上臉龐……

這個吻,如沃斯托克漫天冰雪中飛翔的大雁,它出現的有些許突兀,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又如春分後的日落,它似乎推遲了好久才來,但它終究是來了。

而後,磅礴的大雨將忘情的二人完全淋透——米凱爾用事實證明了,他依舊是把與心愛的人同淋一場雨視作浪漫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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