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觀?”

“是的。”

阿波尼亞冰山般的臉龐上終於展現出一絲動容。

“我抬頭仰望,本以為自己能順著那命運的絲線看到她最終的結局。但事實是,在我的視線升高到一定高度後,絲線忽然斷開了。”

“斷開?”

“沒錯,毫無疑問,有‘人’正透過這萬般無形的絲線操控著世間所有人的命運,但在未來的某一個時間點,那些絲線,起碼是象徵著我和梅比烏斯,還有這裡許多人的命運絲線,就在那裡斷開了——不好意思,其實我在做手術之前,就已經獲得了這一能力,我也在未經你們同意的情況下妄自窺視了你們的命運。

“但話又說回來,那絲線再往上的部分,確實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就像是有一把剪刀粗暴地將所有的一切命運都剪斷了,於是我也無法看到最後的結局。”

【是因為愛莉嗎?】

趁著阿波尼亞整理措辭的機會,米凱爾在心中思忖著。

忽然,米凱爾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他忽然問道:“那……阿波尼亞,你有沒有看過櫻的命運?”

“是那位長著長長的耳朵的女士嗎?我看過,絲線依舊在視線的盡頭被剪斷了。”

米凱爾急促地喘了兩口氣。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但在開卷考試的情況下,米凱爾也可以從中分析出許多結論,如果絲線被剪斷確實是出乎愛莉的影響的話,那便意味著一個好訊息與一個壞訊息。

好訊息:櫻活下來了,起碼活到了終焉之時。

壞訊息:愛莉希雅死了。

米凱爾的臉色逐漸暗澹,他秉著最後一絲希望發問道:“那……阿波尼亞,我的命運呢?”

米凱爾曾經見過許多人讀書的壞習慣,他們總是在一本書才看了沒有多少內容時,就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後一章、最後一頁,試圖先看到故事的結局。

他無數次嘲笑過這樣的做法——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結局,那中間的故事看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可如今他卻也有了這種心思,並且根本無法抑制——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最後的結局,知道這一路以來的努力是否真的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阿波尼亞笑了,那笑容給了他莫名的希望——如果是一個不好的結局,她又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呢?

然而米凱爾只得到了一個答非所問的回應:“米凱爾先生,你似乎不是很瞭解命運……或者說宿命論的含義呢。”

“什……什麼意思?”

“所謂命運,是無可違逆,無法更改之物。如果我們所處的是一個宿命論的世界,那並非結局早已註定,而是我們所做的每一個舉動,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命運早已安排妥當的。

“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每個人的身上都懸垂著幾條絲線,直通雲層之上,而某個無法言喻的存在就藉由這些絲線操控著我們做出她想要的動作。換言之,世界不過是個巨大的舞臺,而我們不過是舞臺上的木偶而已。

“那麼,米凱爾先生,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某一種未來,那麼【請】回答我——你我如今的對話,在你所看到的那個未來中,發生過嗎?”

“沒有。”

阿波尼亞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米凱爾先生,你知道嗎?在我最開始收留那些孩子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們未來的命運——他們將會在不久後,對,現在這個時間點的不久後,因為一場嚴重的疾病全部身死,甚至連帶著整個黃昏街都被殃及。

“那時,我尚且沒有看透命運的本質,我認為命運是可以後天改變之物,我做了許多努力,但最後,在你們到來之前,孩子們、黃昏街的命運與我先前所看到的並無二致。我也清楚,如果不是你們帶來的那種血清,他們或許真的會……”

米凱爾眉頭緊蹙,他終於抓住了阿波尼亞的邏輯漏洞:

“不對,阿波尼亞,你也說命運是無法更改的,可是那些孩子如今不是好好的嗎?看你如今的神情,他們的命運,他們最終的結局相比已經改變了吧?這和你先前所說的,命運是無可違逆、無法更改的,似乎相悖呢。”

“確實如此,不光如此,黃金庭院內所有人此刻顯現的命運,對比我第一次看時也完全不同,甚至每一秒都在變化。”

欣慰的笑容在阿波尼亞臉上綻放開來,於是米凱爾明白——她是故意將他的思路引到這一步的。

不,或者說,從始至終,她便是要把米凱爾的思路引到這條路上來。

“米凱爾先生,你知道人類為何會構築出宿命論這樣絕望的‘哲學’嗎?”

“不知道。”

不知道,米凱爾一直都不知道,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知道,為何有人會提出這樣的世界觀——難道是嫌生活的刀子還不夠狠嗎?

“因為秩序。宿命論的第一要義並非是絕望,而是秩序。如果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出於偉大神祇無微不至的安排,他們自然會失去某種進取心,但也會因此變得安分守己。古代的帝王便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統治自己的臣民,因為他們確信,自己的命運不再被安排之列——儘管我們知道這也不過是可憐的一廂情願。

“而對應的,宿命論就是建立在一種絕對的秩序之上,它之所以不會出現任何差錯,之所以無可違逆、無法更改,便是因為神祈已經將所有的命運都安排得嚴絲合縫,所有的道路都僅僅有條、匯入最後的終點,只要沒有一個人可以違反這種規則,那麼命運就永遠不會被改變。”

她抬眼看向米凱爾,原本無神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神采奕奕,甚至是有一絲,狂熱。

“我曾無數次試圖改變某一個人,某一群人的命運,最終都以失敗告終,我也一度懷疑自己,一度懷疑世界,一度陷入不知所措的絕望。而當我出於這份絕望向我根本不瞭解的神明祈禱——我想要一道光。於是那個下午,米凱爾先生便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當我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尋得了渴求的光明——

“米凱爾先生,你的身上,並沒有那些絲線呢。”

米凱爾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他終於明白了阿波尼亞苦心孤詣地引導下,真正想要讓他明白的東西。

他便是那個可以無視交通規則,將所有人的道路攪得一團亂的人。

他就是個沒有提線的木偶,所有的動作都憑乎自己的心意,將臺上觸及的其他人撞得東倒西歪,連帶著束縛他們的命運絲線也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這也解釋了米凱爾所遇到的一切。他確確實實早已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原本的第一律者的、卡羅爾的、孤兒院那些孩子的、還有逆熵所有人的。

就算世界線會自行修正,自行收束又怎麼樣?

至少……至少在這個走向絕望的結局的世界裡,他有改變一切的可能性。

因為他是個“外來者”啊。

外來者,既然不屬於這個世界,那自然也不會為世界賜予的命運枷鎖所束縛。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阿波尼亞的聲音再次響起。

“米凱爾先生,您知道我為何猜測你知曉了某種命運嗎?”

“為何?”

或許是因為確實“知道”,所以米凱爾一直未將注意力放在這一點上,直到阿波尼亞主動提起,他才終於感受到疑惑。

“那還是因為第一次見到您、千劫還有希兒的時候,您停留在希兒身上的目光。”

“啊,原來如此。”

米凱爾輕笑了一聲。

“看來不用我多說了,米凱爾,你似乎已經找到改變希兒命運的方法了呢。”

“確乎有些想法”

米凱爾頷首道。

“滴滴!滴滴!滴滴!”

米凱爾的手機忽然急促響了三下。

“不好意思。”

他先是對阿波尼亞道了個歉,後者自聽到鈴聲的那一刻,眼神便再次變得空洞無物,彷彿真徜徉於星海中,以圖窺得未來之一角……

當她再次回過神來時,眼前哪還有米凱爾的蹤影?

只有躍入空間裂隙帶來的波動,如同水波一樣緩緩盪漾開來。

【真是巧合呢,和米凱爾先生剛解剖完命運,他便真的要去操控許多人的“命運”了……】

雖然正主已經消失,阿波尼亞仍雙手合十於胸前,做出了一番禱告的模樣。

【那一日,她從天墜落。地上的人抬頭仰望,於是看見了星空。】

離去的男人未能聽到這歌謠般的禱告。

可在阿波尼亞預知的未來之中,這首歌謠,這孤零零一句詞的歌謠,將在往後的無數個日夜裡,於他的夢境中往復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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