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鐵門的門軸缺少潤滑,摩擦聲淒厲刺耳,惹得梅比烏斯咂了咂嘴。

“嘖!愛莉希雅,你手腳就不會輕一點嗎!”

“欸?梅比烏斯博士,你居然不抬頭都能認得出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

梅比烏斯有心解釋,就以那辨識度極強的步伐,還有推門時五指波浪一般敲擊門扉的手法,如果說這還猜不出來是愛莉希雅的話,那才算咄咄怪事。

但下一秒她就別過頭,噘起嘴,一副不屑於解釋的模樣。

“唉……梅比烏斯,你還是這麼喜歡黑暗呢。”

“啪”一下,監禁室內燈光大亮,梅比烏斯的豎童縮了縮,沒好氣地說道:

“你來找我做什麼?你也想嚐嚐關禁閉的滋味?”

“火氣別這麼大嘛梅比烏斯……發生這種事情誰都不願意,梅也沒有別的辦法,米凱爾的事還沒解決,你這邊又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必須要給個說法。”

梅比烏斯沒有回話,愛莉希雅稍稍頓了頓後,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梅比烏斯。逐火之蛾內部的情況,反正外面也看不到,是不是?

“可若是梅對你不加任何處置,第十二律者同樣也可以把這種訊息散播出去……

“啊,我知道你又要說,反正律者也可以偽造監控之類的憑空汙衊你清白,所以這種處罰有什麼落實的必要?你是想說這個,是吧?

“確實是這樣,梅宣佈暫停你一切工作,將你暫時監禁的訊息是發出去了,但律者緊接著就放出了一大堆以前的監控影片來證明你並未遭到監禁,外面已經為這事吵翻天了。

“但是要我說啊,梅對你這麼無情,也壓根不是做給外面的人看的。恰恰相反,她這是想要穩住逐火之蛾的人心啊。”

“嘁!”

梅比烏斯雙手環抱起來,咬著牙說道:

“怎麼?梅連逐火之蛾都管不住了?要我說,梅這種手段能起到什麼安撫人心的用處?只會讓融合戰士也跟著寒心罷了。除非那些融合戰士都和外面那群傻子一樣,覺得瓦沙克他們變成死士都是因為我放出的崩壞能!”

“那當然不會的啦!”

愛莉彎下腰試圖靠近梅比烏斯,但後者向旁邊挪了挪位置,讓愛莉撲了個空。

愛莉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

“融合戰士那邊,我、凱文、蘇還有阿波尼亞已經做過四次動員和疏導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逐火之蛾的其它成員……就不好說了。

“梅比烏斯,你不要忘了,逐火之蛾並不是只有融合戰士,光總部編制內就有超過十萬名普通士兵,地下都市還生活著超過五十萬的家屬。他們中當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經歷過多次崩壞的老兵,但即便如此,他們對融合戰士的信任度又有多少呢?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梅比烏斯一樣,能輕易接受所謂的‘新人類’的概念的。就是我和米凱爾在最初的時候,都需要花數年的時間來接受自己的律者身份。

“在這些普通士兵之中,大約有三萬人是第七次崩壞的倖存者,家屬則大部分都經歷過第七次崩壞,他們對融合戰士,對律者的信任度如何呢?

“反倒是最近兩年加入逐火之蛾的普通戰士,他們沒有經歷過那次慘劇,很多甚至還是融合戰士計劃的淘汰者,對融合戰士的認同度還要高一點……”

“所以,你來這裡和我說一大堆,就是為了讓我理解梅的決定?”

梅比烏斯打斷了她的長篇大論,愛莉所說的事,她又何嘗不知道?

是的,她承認,自己磕磕絆絆一路走到現在,只是出於一個自私的想法——她想透過自己的手,塑造出未來人類的模樣。

也就是,所謂的‘新人類’。

但不管怎麼說,‘新人類’也一定是‘舊人類’發展而成,如果連舊人類本身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如果整個人類文明都不復存在了……

那她就算找到了進化的方法,又有何用呢?

所以……

“所以,我應該也是想要保護人類……文明的。”

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更深切地感受到……背叛。

“愛莉希雅。”

“嗯?怎麼啦?親愛的梅比烏斯——”

愛莉坐到了她身邊,梅比烏斯習慣性地向一邊挪去,但禁閉室的床就這麼長,已經沒有多少餘地了。

愛莉抓起了她冰涼的小手,捧在手心捂了捂,竟把梅比烏斯整得氣息都沉重起來。

“愛莉希雅!你能不能先放手?”

“不能。”

“你……”

梅比烏斯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見抽不回手,便又發出一聲冷哼。

但到最後,她終究沒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而是以前所未有的沉靜語氣說道:

“愛莉希雅,你說,如果連我們一直保護的人都不信任我們、仇恨我們、要與我們為敵。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唔?梅比烏斯,你居然會這麼想?真讓我吃驚呢!”

“哼……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該怎麼想?”

“唔……讓我想想……”

愛莉一隻手仍緊握著梅比烏斯不放,將另一隻手的食指伸到嘴邊吮了吮:

“應該是這樣;‘哼!愚蠢的人類!既然你們不識好歹……那就通通到我的手術檯上來吧!’怎麼樣怎麼樣!我學的像不像?”

“……”

梅比烏斯低頭不語,只是反握住了愛莉的手,不自覺地加大力度。

沒錯,她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

但被這個女人將心中的想法一字一句地說出,對於她而言簡直是更大的打擊。

“說實話,如果現在坐在我身邊的人是米凱爾,那我倒是不會有什麼意外。但……梅比烏斯,你也會這麼絕望嗎?”

“這有什麼問題嗎?”

梅比烏斯嫌惡地甩了甩頭。

“愛莉希雅,你不要太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瞭解所有的人,自以為自己真的瞭解人類。”

“哎呀,小梅比烏斯開始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呢!”

愛莉笑著揉了揉梅比烏斯的頭髮。

“把你的手拿開!”

梅比烏斯嫌惡地甩了甩頭,愛莉得償夙願,也見好就收。

“人類……呵呵。既然身為人類,就必然無法逃脫人類本身的劣根性,因為這所有一切負面的東西,都源於每一個生物體內最原始的慾望——生存。

“而人類文明的偉大就在於,我們把這種明明是自私的慾望加以擴大,我們認識到自己不應該只為活著而活著,我們應該為了什麼而活著,這就是所謂的‘意義’,抑或者說是‘價值’。

“儘管我很清楚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不,正是因為我自私——我想要尋找我自身的意義,想要獲得我生存的價值,所以我想要用我的雙手創造嶄新的人類,而為了這個目標,我就必須保護好舊人類。

“所以我的行為,我戰鬥的意義從來不高尚,只是出於一個人最自私的想法而已。也正是因為這樣,當他們告訴我說,‘我們不需要你保護了,我們也不認同你是人類’的那一刻,我所追尋的‘意義’與‘價值’就完全破碎了。

“如果人類就以這樣的狀態面對終焉,那麼我們絕不可能將其跨越。而無法跨越終焉的文明……你在月球上見過它們留下的痕跡,應該比我更清楚,那是怎樣的命運——死亡,所有人都會死,哪怕是我。”

“欸?梅比烏斯你也害怕死亡麼?你不是死不了嗎?再說了,維爾薇似乎已經在著手改造第五神之鍵了吧?可別跟我說你毫不知情哦?”

“哼!所以我說,愛莉希雅,你根本不瞭解人類。”

“別這麼說嘛梅比烏斯,你這樣全盤否定我,我可是會很傷心的!”

梅比烏斯哼了一聲,抽回了自己的手,這一次,愛莉沒有阻攔。

“死不了?或許吧,凱文、千劫,他們都殺不死我,之前出現過的律者也殺不死我。但面對米凱爾和你……我卻不敢下這樣的定論。至於終焉……呵呵。

“這個世界上唯一絕對的事,就是不絕對。‘絕對不會死’並不存在。況且,你並不懂人類。”

梅比烏斯的肩膀聳了聳:

“對於人類而言,畏懼死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即使這個人‘不能被殺死’——就好像人做過山車的時候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死,但還是會害怕。

“說到這個……愛莉希雅,你,終究不是人類。”

“梅比烏斯……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別裝了!”

梅比烏斯的聲音陡然提高,她站起身,在狹小的禁閉室內踱了兩步,而後站回到愛莉面前,平視著愛莉:

“愛莉希雅,人都是怕死的,你怕嗎?”

“當然害怕咯!”

愛莉不假思索地在第一時間予以回答,而後默默將自己的眼神移開,不再與梅比烏斯對視。

而梅比烏斯盯著愛莉沉默了許久,才吐出了下一句話:

“愛莉希雅,其實你和米凱爾並不一樣,對吧?”

“哦?哪方面不一樣?不對,肯定不一樣吧!我是愛莉希雅,他是米凱爾,我是美麗的女孩子,他是帥氣的男孩子。”

然而直到她說完,梅比烏斯罕見地沒有搶過話頭,而是不依不撓地盯著她,盯得她心裡發慌。

“哎呀,親愛的梅比烏斯,你就這麼喜歡看我這張臉嗎?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

然而梅比烏斯依舊不言不語,彷彿打定主意以最大的沉默回應愛莉希雅的調侃。

少頃,愛莉希雅徹底沒了打趣的念頭,梅比烏斯再向前蹭了蹭,她居然微不可察地將身體向後仰了仰。

“愛莉希雅,你應該很明白我說的‘不同’是指什麼。”

“別那麼肯定哦,梅比烏斯,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低下頭,撥弄著自己的指甲,藉此躲避梅比烏斯那幽森的視線。

但很明顯,梅比烏斯並不想放過她。

“如果說,米凱爾既是律者,又是人類的話。愛莉希雅,你究竟是律者,還是人類呢?”

“我……”

“怎麼?你自己還真不清楚嗎?”

這還是愛莉希雅第一次在梅比烏斯面前落入下風。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有些理解梅比烏斯之前的不愉快了。

“梅比烏斯,你是怎麼發現的。”

“很簡單。因為米凱爾強調你的權能比較特殊,所以我很長一段時間內並沒有深思,直到前不久和梅交流時,她提到過——你沒有核心,對吧?”

“……沒有核心,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吧?”

“不,這很能說明問題。核心之於律者,遠比心臟之於人類還要重要,因為那是連線律者與虛數之樹的奇點,律者透過核心從虛數之樹獲得源源不斷的崩壞能。而如果沒有核心,律者和普通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可我確確實實沒有核心,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權能。”

這的的確確是愛莉希雅很長時間以來揮之不去的疑惑。

如果她並非律者,又為什麼能和米凱爾在所謂的“律者核心的深處”交流?她雖然沒有如其它律者一樣明確又強大的權能,但她與生俱來的對崩壞能的絕對操控又是怎麼一回事?

但如果她真的是律者,那麼她的核心呢?

核心是律者與虛數之樹間一經打通就再無法逆轉的通道,即使因為某些意外失去了核心這一“實體”,但也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重新連同與虛數的道路,生成新的核心,替代失去的核心。

然而,愛莉自己並不能做到這些。

“正如同沒有人能規定人類就只限於普通的人類一樣,也沒有人能規定,核心就一定要像米凱爾他們這些律者一樣,以寶石狀存在,難道不對麼?”

“呃……”

“如果一個本該存在的東西並不存在,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東西就在我們面前,只是我們沒能發現,也不敢發現——愛莉希雅,有沒有可能,你自己本身,就是所謂的律者核心?”

愛莉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擺了擺手: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啦!”

她頓了頓,而後搶在梅比烏斯之前說道:

“再說了,梅比烏斯,我究竟有沒有核心,我究竟是不是一個律者,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還是說,即使以你對於人類的寬泛定義,我也無法被稱之為人類嗎?”

愛莉的語氣有些寂寥,這讓梅比烏斯意識到,自己或許太過咄咄逼人,以至於傳達出了與本意完全相反的意義。

但要讓她道歉並且承認錯誤,還是對愛莉希雅?

那怎麼可能?

她甚至覺得這樣的誤會倒也挺好,誰讓這個女人一天到晚往她衣櫃裡放奇奇怪怪的衣服!

“隨你自己吧,你願意怎麼想,願意怎麼做,確實和我沒什麼關係。”

她的嘴唇努了努,很多資訊只是她腦海中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臆想,左右權衡了一番,她還是不打算將其訴諸於口。

況且,就以那個女人的智商,她或許也能猜到一些吧?

要是猜不到,那就算了。

“起來!”

“別這麼絕情嘛,梅比烏斯!”

“別廢話,我要睡覺了!走之前記得把燈關一下!”

梅比烏斯鑽進被窩,將愛莉擠了下去,而後被子一裹,面朝牆壁睡下。

“……我走啦?”

梅比烏斯不答話。

愛莉希雅悻悻地走到門口,“啪”一下把燈光關閉了。

“吱呀——”

門的聲音似乎比方才來時更加淒厲了,彷彿隨著時間的流逝,鏽蝕又加重了幾分,直到“哐當”一聲,鐵與鐵撞在了一起。

過了一會兒,一隻手穿過鐵柵欄的縫隙,又伸了回來,“啪”一下把燈開啟。

床上的梅比烏斯動了動,沒有說話。

“啪!”

燈光關閉,伴隨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沒過一會兒,手再次穿過柵欄——“啪!”

“愛莉希雅!你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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