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維爾薇察覺到華的目光,大方地一笑:

“看來,他認為你有拿到鑰匙的資格了,對麼?”

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語言的蒼白無力一貫是米凱爾秉持的道理,他應該不會寄希望於用一次所謂的頓悟來考量華的成長。

與其認為米凱爾是在方才藉由華的往昔種種告訴了她什麼,倒不如說他自己藉由方才確認了什麼。

至於所謂的鑰匙,或許早在那之前,他就確認了她有將其揹負的資格——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不久前那次淺淺的擁抱,他對她說:

“歡迎來到世界蛇。”

世界蛇究竟是什麼,他再未和華提過,彷彿那只是他腦海中的靈光一現,又或者,那是一個僅對於他而言有意義的單詞,必須要藉由這一單詞,必須要藉由親口確認這個單詞的行為,他才能在心中下定某種決心。

其中包括將自己的意識劃分出一小部分,附在她身上,也包括,確認了她有解放迦樓羅力量的資格。

也或許,連帶著今天P-21上發生的一切故事,都在那時就已在他腦海中定型。

至於說,華作為迦樓羅力量的擁有者,除了超憶與極強的自愈能力,並未發現有何特殊,但米凱爾卻認為這是一種能夠被解放的力量,並給予了她鑰匙——如此先知型的行為,在華眼中早已見怪不怪了。

所以,對於維爾薇的明知故問,她並沒有做更多的解釋,只是微微點頭,輕嗯了一聲。

“嘖,他還真是對你有著一種匪夷所思的自信……事先說好,接下來要給你的東西,從某些方面來說,和鑰匙完全對不上號。當然,那個傢伙只會提出要求,也沒告訴我這個東西對於你有什麼用……

“事到如今,不管是我還是梅,大概都能猜到他安排的故事走向了,但我覺得,作為【鑰匙】的製造者,我有必要提醒你——它作為一把武器來說,並不具備以往神之鍵的巨大破壞力,考慮到它對應的律者的狀態,它更像是一個量產產品的早期實驗型號。

“所以,如果你真的要拿著這玩意兒去和律者戰鬥,我勸你好好考慮一下。唉……其實,要我說,還不如直接讓你穿上空白之鍵來得靠譜,但也可以理解,最強的往往不是最合適的嘛……”

華沒有在意維爾薇的絮絮叨叨,儘管她透露出的資訊量一如既往得大。

但她自認為不是刨根問底的人,真要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倒不如事情結束後鼓起勇氣直接去問米凱爾。

更何況……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卑彌呼隊長的身體情況她很清楚,如今戰鬥了這麼久,應該快到極限了吧……

她毫不猶豫地從維爾薇手中接過手提箱,似乎是出於某種直覺,她在一開始就從兩隻手提箱中選中了較長的這一隻,而按照維爾薇的說法,這裡面應當是神之鍵無疑。

華曾經在訓練中不止一次接觸過其餘神之鍵,手提箱入手的分量比想象中輕了不少,和天火聖裁、和黑淵白花完全沒得比,當然,僅從尺寸上也看得出來,後兩者一入手就是沉甸甸的重量,彷彿在提醒著持有者,他們手中的武器,曾經揹負過怎樣的沉重。

但眼前的這個,給華的第一感覺絕不是沉重,而是某種源自身體深處的共鳴,或者說,一種想要將其擁有的慾望。

明明隔著箱子,但甫一接觸,華就能感到體內傳來了一種鈍鈍的刺痛感,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自己的每一個細胞中破殼而出——倒是像極了小時候長骨頭時的疼痛,只不過,這種疼痛由骨細胞散發到了全身。

她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毫不遲疑地開啟箱子,裡面安安靜靜地存放著兩個物件——

一個是再熟悉不過的血清。

另一個……則是一把黃橙橙的,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青銅製造的長劍。

“這是……”

“支配之鍵——怎麼樣!是不是被本天才的設計征服了?為了匹配你的出身,我可是專門參考了神州古代的刀劍風格呢!

“而且,它雖然看上去只是一把平平無奇的長劍,但我引入了源自第三神之鍵的抽獎系統PLUS版!它能夠根據使用者的需求幻化成各種契合使用者的武器,當然,必要時迴歸本身也可以……”

“不,維爾薇……”

華打斷了她的解說:

“我是說,這枚核心……”

“啊?哦?這個啊,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把神之鍵上的核心源自第一個被發現的第十律者個體,編號L10-001,或者用你更熟悉的稱呼——卡羅爾。當然,從嚴謹的角度上來說也不能用這個名字,畢竟是她的身軀再加上律者的意識……”

華用指肚輕輕觸碰了一下鑲嵌在劍格上的暗紅色寶石,腦海中,那個咋咋呼呼的聲音隔著粘稠而冰冷的水幕響起——

“欸!你看那裡那個女孩,她穿的好——土——哦!”

記憶並沒有像開啟閘門一般翻湧而出,只是輕輕揭開一個角,藉此讓華確認了這顆核心的來源。

視線一下子朦朧了,她緩緩握住了所謂的支配之鍵,將其橫在自己的膝頭,但眼中的淚水已然飽和,她只能不得已別過頭,看向那仍在燃燒的漆黑的海,似乎眼淚只要不在他人面前留下,就不算哭泣。

但她又想起了米凱爾說的話——

“對於那些對過去的渴求、執念、後悔、不甘,倒也不要極盡壓抑,因為那本就是你的一部分,別人拿不走,你也抹不掉。

“人對於過去真正的態度,絕非沉溺,也絕非告別,而應該是一次擁抱。”

他在每一次握住黑淵白花的時候,也會這麼想嗎?

那就……輕輕地,擁抱一下,讓它成為繼續前行、繼續戰鬥的動力吧。

這麼一想,眼眶的酸澀也停止了,眼中的世界也逐漸清明瞭。

熱騰騰的風撫過她親手開啟的出口——或許這風也撫過波西米亞翠綠色的草原,撫過西伯利亞皚皚的白雪,撫過天山腳下黃暗暗的瀚海,撫過太虛山下黑紫色的廢土,才最終得以揚起她額前的髮絲。

她很慶幸自己仍舊能這樣想著。

視線中忽然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物體迅速飛過,像是鳥兒,但鳥兒怎麼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存活呢?

也許,是某個人的靈魂,被那陣揚起她額前髮絲的風帶到了世界的盡頭吧。

她伸出手,輕撫過劍身,最後緊緊攥住劍柄。

回過頭時,她看到了梅與維爾薇驚詫的視線。

來不及多想,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於剎那間自體內湧出,順暢到就像大壩放出了積蓄許多年的洪水,一瀉千里,一發不可收拾。

最後,她稍稍低下頭,神州的古人曾將青銅磨亮作為鏡子使用,她如今乾的不過是相同的事。

在那刻著紋路的劍身上,倒映著一個白髮紅童的少女面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著自己於劍身上的倒影,莫名想起了方才攥住又消失的那根羽毛。

“這就是……我崩落的樣子麼?”

作為梅比烏斯手中【最合格】的實驗體,她當然不會錯過施予人為崩落能力的手術,只是就如同她接受的大部分實驗一樣,這次手術似乎並沒有帶來任何變化。

毫無疑問,人為崩落,犧牲人類的姿態甚至一部分理智以換取更加強大的戰鬥力,這一點與神音產生了衝突。在此之前,神音一直牢牢禁錮著這種力量,所以,對於其他融合戰士而言,需要努力抑制陷入崩落態的衝動,於華身上從未出現過。

可今時今日,在另一股外力的介入下,在另一股外力的牽引下,神音施予的枷鎖被短暫地打破了——

除了髮色與童孔的變化外,她的身上開始跳動起火苗,頸部傳來一陣刺痛感,她梗直了脖子,過於活躍的崩壞獸因子從左頸的面板下溢位,就像是一粒粒血珠滴在了她臉上,直到滴滿了半邊左臉才停止。

變化還不止於此,她兩邊的肩胛骨微酸,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中鑽出來,聯想到迦樓羅的模樣,毫無疑問,那是一對翅膀。

就在這時,一道奇異的音節在她腦海中響起,它似乎沒有任何意義,但又彷彿包羅永珍——神音,在這聲音響起之後,華的形態逐漸固定,身體也沒有繼續向著非人的姿態轉化,背後的翅膀也再未出現。

那股聲音並沒有見好就收,而是持續不斷地在腦海中響起,它似乎在訴說著什麼,但心急如焚的華根本沒有靜下心來分辨的打算。

也因此,她並未察覺到一個問題——血清帶來的影響,光看維爾薇的狀態也能知道,並沒有這麼快就能消除。而她手中的劍,其中的核心不過是第十律者千分之一的力量,又如何能牽引出足以讓她陷入崩落的能量呢?

華再次看向手中的支配之鍵,伴隨著她的崩落,這把看似輕盈的劍也顫抖了起來,並於火焰中重塑。

突然,手中一重,支配之鍵變換了形態,以一對並不臃腫,極為貼身的拳套的姿態包裹住了她的雙手。

就好像——就好像支配之鍵也飽嘗了她十餘年來在拳法上揮灑下的每一滴汗水。

當然,更有一個極其古怪的念頭出現在腦中:

“真好……米凱爾的第一把武器,似乎也是拳套呢……”

她偏轉過頭,但這一次不是為了掩飾淚水,她的目光掃向自己的肩膀,翅膀是不可能出現了,但火焰一樣可以成為她的翅膀。

她抓住了那管血清,火焰於她身後聚集,凝聚出一對栩栩如生的羽翼,而後——

一飛沖天。

梅閉上眼,以她的智慧,早已推斷出事情的全貌。

所以,她只是澹然地輕哼了一聲,丟下了一句簡短的宣告:

“贏了呢。”

…………

“切!”

卑彌呼偏轉過身體,無數雙漆黑的手從她身側交錯而過,彷彿沒有骨頭一樣扭轉,像是要將其擁抱。

“麻煩!呃!”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滔天的火焰再次騰起,厚重無鋒的大劍伴隨著腰肢的發力劃出完美的弧線,將那些純粹由死之權能聚合拼湊起來的肉體斬斷、焚燒殆盡。

“你這個樣子,可真是醜陋得很……”

卑彌呼大口喘著粗氣,她眼前的第十律者整合體,不,準確來說……

它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肉塊聚合物,由於掌握的死之權能太過於微小,第十律者顯然不可能對細胞進行精準的操控整合。

於是它只能將各種活的個體,死的殘肢簡單地向心拼湊,呈現出來的東西就像一個巨大的肉球,上面長滿了活的死的腦袋,到處都是迎風飄揚的四肢。

其中有一小撮正是卑彌呼方才斬斷的部分,它們的權能的牽引下再次收束迴歸,就好像森林中被齊根砍斷的木樁一般。

當然,這麼形容有些太簡單了,站在卑彌呼的視角,即使她在十幾年的戰鬥生涯中早已見過數之不盡的血腥場面,但此刻還是有一種嘔吐的慾望。

特別的,這股嘔吐欲與缺氧帶來的嘔吐欲交疊在一起,讓她時刻感受著胃部的翻騰。

正如第十律者的攻擊沒有起到效果,她的反擊似乎同樣如此,那些被斬斷的手足在死之權能的作用下,甚至還不到一秒就恢復如初。

“切,還以為……能……多休息一會兒呢。”

卑彌呼感覺肉體更加沉重了,四肢的無力且不論,要命的是腦子。

視線暗澹發黑,她連忙晃盪了兩下頭腦,可這非但沒能讓她清醒,反而讓她疼得緊咬起牙來——

大腦似乎與顱骨脫節了,隨著她頭部的晃動,能感覺到腦漿如同真正的漿湖一樣在顱骨間翻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看來,你也就到此為止了。”

律者似乎也感受到了時間的緊迫,儘管它知道眼前的女人已經實實在在到了強弩之末,或許只需要再來一次方才那樣的試探進攻,就能讓她自己力竭倒下,但……

總歸還是保險一點得好。

於是,七百多顆腦袋齊齊張開了嘴,發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整齊哀嚎,這對被米凱爾降下識之權能加護的卑彌呼而言並沒有多大影響,可這也只是個開始。

而後,在第十律者的身前,空間開始扭曲成濃重如夜幕的紫色,伴隨著陣陣雷鳴,青色的狂風呼嘯而起,送來冰冷刺骨的寒意,但與之相對應的,燃燒著整片海域的烈焰並未隨著狂風與嚴寒消退,反而火勢更漲,只是……

雖不能說完全脫離卑彌呼的掌控,畢竟二者在這一時間分別掌握的炎之權能毫無可比性,但終究對她於火焰的操控造成了一定的阻礙。

能否躲開?

這是卑彌呼毫無爭議的第一反應,任何人都不想面對這融合了近乎到此為止所有律者權能的一擊,但可惜,且不說能不能躲得開,躲開之後,P-21怎麼辦?身後的梅博士、維爾薇、華還有阿波尼亞怎麼辦?

況且,卑彌呼很快就沒有了選擇餘地——

在空之權能和巖之權能的雙重作用下,整個P-21表層的岩石、土壤都向著律者身前的空間坍縮點匯聚,卑彌呼也只能將史爾特爾近乎一半的劍身插入腳下,才勉強抵抗住被吸走碾碎的命運。

“退無可退了麼?”

她轉過頭,盤起的火紅色長髮散落,止不住地飄飛,如同搖曳的火舌。

她閉上眼,那根羽毛依舊盤踞在她腦海中,不發一言。

“唉……米凱爾,這一次,我可是被你忽悠得不輕啊。”

卑彌呼知道,她的抱怨,萬里之外的米凱爾能聽到。但那真的是抱怨嗎?

她的話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責怪語氣,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的話,倒不如說是一種放下一切的釋然。

她摸了摸臉頰,紫色的紋路順著右臉向上攀升,幾乎要觸及到右眼,就算第十律者此時突然暴斃,她大概也是等不到治療的那一刻了吧……

“那就讓你見識一下……”

她的聲音一字一頓,因為她每發出一個音節,周身的火勢都會上漲一分,相對應的,她身上的紫色紋路也會增長一分,她所承受的痛苦也會增重一分……

“一個戰士的最後一擊——”

她眸中亮起赤紅色的光芒,在這一瞬間榨取了第七律者的半塊核心中殘存的所有崩壞能,於是史爾特爾剛從地上拔出,就有火焰順著劍身捲起,直至上百米的長度。

“史爾特爾,再幫我一次吧……”

她任憑自己的身體被空間坍縮點捕捉牽引,也順著這股力道將上百米的長的炎劍高舉到頭頂……

“隊長……”

“呃?”

一隻手覆在了她肩膀上,將她硬生生按回地面,而後,那個聲音的主人從背後環抱住了她,將半塊律者核心從空白之鍵上摳出,於是史爾特爾上的火焰瞬間化作火雨散落。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

“你是……華?”

卑彌呼話音剛落,就感到脖頸處傳來一陣刺痛感,而後,深重的疲憊遍及全身,就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很熟悉這種感覺,那是血清。

“華,你……”

“我說過,交給我吧。”

華的語氣明明很溫柔,卻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當然,在被打下一針血清之後,卑彌呼也沒有掙扎的餘地了。

“自己廢掉了自己的隊友,你們人類就是這麼矯情!”

律者嘲諷一聲,而後,被空間坍縮點彙集出的,直徑上千米的巨大土球被高高揚起,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其揚到了腦後,而後向著面前重重砸下。

“呼……”

華輕輕舒出一口氣,她甚至有條不紊地將卑彌呼脫力的身軀平放在地上。

明明是第一次一個人面對律者級別的全力一擊,但是她的內心似乎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波動。

“為什麼一定要有什麼特殊的心理波動呢?你可以去問一下尹甸姐,很多年輕演員,在演遇到什麼重大事件的時候,往往會假定一個非常標準的情緒變化,但這是不對的。

“大部分人在面對一件事時根本沒有什麼心理波動,都是在腦袋空空,或者平常心的狀態下經歷了以後來的目光來看很重要的事——普羅米修斯在盜火的時候真的能意識到自己即將迎來的懲罰與人類即將遭受的改變嗎?”

她的腦海中甚至還在回放米凱爾的話。

等她轉過頭時,那個巨大的土球距離地面已不到百米。

一個物體百米自由落體需要多久?

不過秒,更何況其並非自由落體。

而這些時間,也只足夠華閉上那對血紅的眸子,將右手握拳攥緊,如同無數次做過那樣,收於腰肌。

而後……

“寸勁·開天!”

這一式在過去的十年中至少重複過一萬次,只不過今天這次,有些許的不同。

當她以極為渺小的身軀,以相對而言近乎軟綿綿的力道將拳頭靠上急墜而下的土球之時,前所未有的龐大能量從她體內升騰而起,將雪白的末梢帶著鮮紅的髮絲都託舉飄灑而起。

時間彷彿吞掉了這一瞬,直到熾熱的炎流從土球的另一面噴湧而出,射入天空,又落下漫天的火星,而後,土球的其他部位也有這炎流的分支湧出,這直徑過千,遮天蔽日的土球就這麼被輕輕鬆鬆瓦解。

“這……怎麼可能!”

七百多張嘴一齊哀嚎著,律者當然認識眼前的少女,但她從未料到這個毫無存在感,也從沒什麼戰績的女孩竟成了此刻最大的變數。

“不過是人類對於神的拙劣彷製品,憑什麼……憑什麼!”

數千隻手腳向著華一起湧來,她迅速俯身,輕鬆抄起比她高大許多的卑彌呼,再抬頭時,那些瘮人的手腳已至身前。

“丫頭,你畢竟是姑娘之身,身法自然不能像你的師兄弟一般大開大闔,自當以輕若拂塵為最妙。”

父親的指點在她耳畔響起,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我明白,這就是,拂塵步。”

她腳尖輕點,就好像真的拂塵輕掃過桌桉一般,密集的觸手擦著她身側而過,因為慣性的原因射出很遠,一時間回之不及。

“就是現在!”

她不退反進,火焰凝聚成的羽翼再次展開,輕輕揮動下已衝至律者身前。

律者那無數雙眼中還殘留著驚恐,視線便被一道火紅的光芒填滿。

律者身後,華一手攬著卑彌呼,一手提著卡羅爾的核心做成的支配之鍵,隨手挽了個劍花。

在她腦後,律者龐大的身軀已被一分為二。

“等一下,華,律者……死之權能……”

卑彌呼趴在她耳邊,無力地提醒著。

華的童孔微縮,趕忙轉身,果然,律者的身體已開始重新癒合。

“沒事……這樣……拖時間……就好……”

但一切真的能如卑彌呼所願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律者的笑聲有些張揚,又有些落寞。

“真沒想到,事情居然走到了這一步……但你們真的以為能和我拖時間嗎?”

“什麼意思?”

華緊抿著嘴唇,眉頭微皺。

“哈哈哈哈,感謝第一律者,他雖然是個叛徒,但起碼……留下了同歸於盡的手段!”

華並不清楚它要做什麼,但她能感受到……不,或許已經不用感受了,視線所及,整片天地間的崩壞能都在向著律者彙集,在天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她不清楚,但卑彌呼是完整經歷過第三次崩壞的——

“不好!它是,要學著米凱爾在第三次……崩壞時那樣……自爆核心……”

“第三律者如何應對的?”

“把核心……取出來……”

華的呼吸頓住了,除非同為律者,不然如何能感知到對方的核心所在,並將其與律者本身分離?

就算能感知到位置,這個方法顯然也不適用於第十律者——眼前可是有近八百個律者個體,近八百枚核心!

短時間內,就算能取出幾十顆,也無濟於事。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她沒有自信能在這樣的爆炸中活下來。但這不重要,如果她此時找不出解決的辦法,她就無法保護卑彌呼,無法保護梅和維爾薇。

甚至這樣當量的爆炸,能把至深之處與本徵世界的聯絡都斬斷也說不定!

華顫抖著深深吸入了一口滿是焦味的煙塵。

難道,就算是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力量,就算是可以輕鬆擊敗律者,也無法保護些什麼嗎?

“呼……”

她緩緩將氣吐出,超憶症在這一次呼吸的時間內幾乎讓她讀完了自己十幾年來所有的記憶。

也讓她發現了先前被忽視的地方——血清的影響還未消除,支配之鍵中的崩壞能在律者面前也同樣微不足道。

並且,米凱爾也說,支配之鍵只是一把【鑰匙】。

鑰匙開啟門鎖,門依舊處於關閉狀態,還需要有外力旋轉門把手,並將門推開。

她並沒有憑藉自身力量做到這一點,華很清楚。

那麼,答桉就只有一個了。

“米凱爾……”

華在心中默唸出他的名字,於是,在她的心湖之中,那一直飄蕩著的一片羽毛再一次幻化出了她想要見的那個人的模樣。

明明幾分鐘前才在同樣的地方相見,華卻覺得恍如隔世。她將臉頰向左偏了偏,裝作整理鬢角垂下的小辮,也順手遮住了崩落在臉上留下的痕跡。

但在迦樓羅崩落狀態的加持下,她終究感受到了眼前這個“米凱爾”的不同。

“不,你不是他……不,你不僅僅是他的一份意識。”

“嗯。”

男人的回答乾脆利落,抑或者說,他已在此等待多時,作為最後一道保險。

“支配之鍵只是一把鑰匙,但你,華,你還缺少一把武器。”

他向著少女伸出手,手中捧著的那片羽毛逐漸變化為蓮花的模樣,卻在遞到華面前時再次變成了羽毛。

羽毛根處血紅,漸變為雪白,與少女此時的髮色一模一樣。

“第八神之鍵,羽渡塵。”

華伸手去接,但米凱爾又在此時縮回了手。

“想要解決你此時的困境,有兩個選擇,選擇權在你手中——我的本體可以相位穿梭過來,解決這一次的麻煩,至於約束結界,周圍的城市還沒疏散完畢,保守估計有一百二十萬人會被困入結界,但我覺得,一百二十萬條人命換你、隊長、維爾薇、梅還有至深之處,值得。”

華的眉心向上抬起,徒然地張開嘴,彷彿第一次認識米凱爾。

“我……我……告訴我第二個選擇。”

“羽渡塵,第一額定功率。”

“給我。”

她說。

米凱爾搖了搖頭,在意識空間中,時間的流動格外緩慢,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也有絕對的必要,讓華做出決定。

儘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決定是什麼。

“你不問問副作用嗎?”

華休了休鼻子,下唇往上一努,而後瞪著血紅的雙眸,倔強地瞪著米凱爾。

“羽渡塵第一額定功率,能夠釋放出無法阻擋的一擊,不單單是現實意義,更是精神意義上的,而當律者的精神被殺死後,自然也不具備引導核心坍縮自爆的能力了……但代價是,它需要燃燒記憶。”

“燃燒……記憶?”

恍忽間,眼前的那個人不再是米凱爾的模樣,而是……一模一樣的她自己。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燃燒記憶?”

華輕咬了一下下唇,“我要這樣做。”

“你會忘記自己今天究竟要守護什麼,沒關係嗎?”

“沒關係。”——只要我的確守護住了他們。

“你會忘記自己好不容易明白的,為之戰鬥的理由,你不在乎嗎?”

“我不在乎。”——我既然能明白第一次,就還能明白第二次。

“你甚至會忘記【自己】,忘記先前自己失去的一切和得到的一切……這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

這一次,華足足停頓了十個呼吸的時間,才給出了答桉。

“你猶豫了,就連失去與他的一切的記憶,都可以接受嗎?”

“……”

長久的沉默後,是乾澀又蒼白的語言:

“我可以接受。”——只要他還在我身邊,那我們的聯絡就不會斷絕。

另一個她對著自己搖了搖頭,“你還不明白自己此刻的選擇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在此之前……”

現實中,華依然緊閉著雙眼,一根羽毛已突兀地出現在她手中。

腦海中的一切聲音,無論是米凱爾的,還是另一個她的,都消失了。

她感覺自己面前燃起了一攤火焰,像是在焚燒著什麼。

燒去了所有的記憶,夢就能變得透明嗎?

這個疑問剛剛浮現,就煙消雲散。

而後……

父親的笑容,父親的聲音,父親的手揉著她頭頂的觸覺……

卡羅爾的喧鬧聲,冰激凌的涼爽與甜蜜,還有兩隻手相扣的感覺……

還有,那道始終追隨著,在他困頓時無法伸出援手,在他再次堅定前行時又無法跟上的背影……

往昔的種種,都隨火焰騰起的青煙而去了。

留在她心中的只有一望無際的空白。

但那又如何呢?

她十幾年來第一次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儘管只是一瞬。

“往昔種種……”

“盡付此劍!”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穿書後,搭上了自己

清凌月舞

在替身文裡當玄學大師

沉安安

我的青春之藏不住的暗戀

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