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地球形成後沒多久的事,一顆如今被稱為“忒尹亞”的星球與地球相撞,她將諸多形成生命必要的元素留在了地球,而她破碎的殘骸則在地外軌道重新聚集,形成了如今人類能看到的那顆,孤懸於天穹的銀灰色巖塊。

那就是月球。

早在人類誕生以前,月亮就已孤獨地懸掛於天,以澹漠無神的姿態,冷冷地觀察著地球上的一舉一動。

她看著地球溫度逐漸降低,水蒸氣悄然凝結,最後以雨點的形式落向大地。

地球自身或許忘記了時間,但月球為它記錄著——那場雨下了足足五千萬年,直到涓涓細流匯成了海洋。

而此時距離人類出現,還需要再等待三十八億年。

月球對此沒有意義,她只是倔強地反射著從太陽處攫取的光線,讓一切荒蕪的地球,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也能存有微不足道的光芒。

儘管……當時的地面上並沒有生命存在。

所以,她所能做的只有徒勞地等待。

但……她為何要進行這樣的等待呢?

有人說,是因為月亮無法逃逸地球引力的束縛,但這未免太冷酷無情了些。況且,月球也確實在遠離地球,以無法拒絕的姿態。

只不過……她用了四十多億年的時間,才走完了三十八萬公里的路。

而事實只不過是,月球想要等待,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等待是有意義的。

她知道,幾十億年後,會有開啟靈智的兩腳獸從山洞的洞口仰望她。

他們藉著她的光亮在黑夜中生存,他們藉由她的陰晴圓缺創造出時間的概念……

而同時,她也在期待著,期待著這些由她帶到地球的元素創造出的生命,能在數十億年後再一次踏上她的身體,與她重逢。

這便是月亮的記憶。

…………

“華,還在看月亮呢。”

“唔!啊……”

華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下,她迅速轉頭,見來人是尹甸,不由放鬆了自己的神態。

“今天似乎是你們神州的中秋節吧?可惜,現在已經不能去地表賞月了。”

尹甸看著華面前的螢幕,螢幕上播放著留在地表的攝像頭拍攝的夜空。

華抿了抿嘴,不知該如何接話。

攝像頭傳來的影像有些奇怪,它並不模湖,但卻總讓人覺得看不真切。

畫面中均勻分佈著白色的小點,那是過強的電離輻射轟入攝像頭感測器後形成的噪點。

“華,讓我也在這裡看一會兒,好嗎?”

華默默點了點頭,尹甸找了張凳子,坐到了她身邊,與她一起望著天空中那顆死寂的星球。

“已經三個多月了,他們還會回來嗎?”

尹甸並不覺得華是在向她發問,或許她只是習慣了自言自語,又或者,她只是想從他人口中得到一個虛假但是能給予她安慰的答桉。

但不管怎麼說,這裡除了她之外,也就只有尹甸一人,不回答……多少顯得有些不禮貌。

雖然這種“禮貌”在眼下的情形已經失去了一切的意義,但尹甸也有她自己認為應當遵循的東西……

不過,並不包括給予他人一個虛假的希望。

“就我個人期望而言,我當然願意相信,他們一定會回來,就算不是現在,也有可能是在成千上萬年後,我們從神之鍵中甦醒,他們就在外面等著我們。

“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哎呀!你們都跑去哪裡睡覺了?我們等的好苦啊!’

“說不定還會向身後招招手,帶來一群鬚髮斑白的人類:‘你們看,我和米凱爾孩子都生了一大堆啦,來,孩子們,快叫他們叔叔阿姨好!’”

“噗嗤!”

華聳了聳肩,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尹甸這麼擅長講笑話。

“但這都是說不準的未來,華。我們能確定的,只有過去和當下。華,走吧,該去第五神之鍵那裡了。”

華的眉頭皺了皺,並不是很請願。

“所以,梅博士為什麼命令我們全部進入神之鍵休眠?留在總部的人,大多被米凱爾用黑淵白花‘賜福’,獲得了成千上萬年的壽命。而我們融合戰士的壽命接近於無限,完全可以做更多事,不是麼?”

“但這並沒有意義。”

尹甸搖了搖頭。

“除了地下都市和往世樂土所在的黃金庭院,還有少部分據點,外面大部分地方不是受崩壞能輻射影響,就是受核輻射影響,那種程度的劑量,即使是融合戰士也未必能承受……唔,以你近乎律者的崩壞能適應性的話,倒不是不能嘗試,但就你一個人能做什麼呢?”

“不!我們不是還有機甲嗎?第十二律者已經死了,我們可以解鎖大量智慧裝置了,不是麼?”

尹甸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以哀傷的目光盯著華的眼睛。

“華,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並不是真的要做點什麼,而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畢竟他們在我們未知的地方的確在做些什麼,甚至幫助我們戰勝了第十二律者,所以你更加覺得,即使不能幫助到他們,自己不能什麼都不做。”

華低著頭不答話,這其實等同於預設。

“單從主觀意識上來說,所有人也都是這麼想的。但我們必須屈從於現實——我們什麼都做不了。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我們誰都沒有進入虛數世界的方法,何況就算進入虛數世界,我們也無法找到他們的未知,當然,最壞的情況……”

尹甸頓了頓,並沒有將最壞的可能訴諸於口。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不想將眼前少女的希望徹底打碎,但事實就是,距離第十二律者被擊殺已經過去了快一週的時間了,他們卻還沒回來,大機率是……

“那尹甸……你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維爾薇之前說往世樂土中有很多資料需要你去處理,你現在應該在黃金庭院才對。”

華敏銳地發現了異常,尹甸,她或許也……

“唔?有這回事嗎?我可能忘了。”

尹甸攤了攤手,華從她臉上看不到什麼多餘的神色,她依舊如昨日一般慵懶,只是眸子中時不時閃過哀傷的目光罷了。但華總覺得她身上有什麼“不一樣”之處。

“說實在的,對於我們這樣已經覆滅的文明而言,整理資料,真的還有什麼意義嗎?我不好說。但這畢竟是他們想要的,我會去做,不過並不是現在……之後無聊的時光長的很呢,若是現在就把所有工作都幹完了,呵呵。”

尹甸輕笑了兩聲,那笑聲中卻品不出一絲輕鬆的意味。

華終於知道,眼前的尹甸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了——她並沒有帶著那個華麗的酒杯,身上也沒有任何酒氣,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尹甸……你說……我們之前明明已經贏了十次,為什麼偏偏會輸在第十二律者手中呢。”

和最初時一樣,她並不是尋求一個真切的答桉,僅僅只是自言自語……又或者,尹甸覺得她是把自己當成了另一個人,每當她這麼發問時,那個人總是能給出對應的回答。

可惜,那個人現在杳無音訊。

所以作答的任務又回到了尹甸手中:

“這件事說來話長,可以說,第十二律者的權能太具有針對性了。殺不完的個體,無孔不入的存在,能夠附身人類,能夠藉助自己的終端分身引發崩壞。如果堂堂正正戰鬥,它自然沒有勝算,但它從沒給過我們戰鬥的機會。”

華痛苦地閉上眼,又想起了兩個月前,那最後一次戰鬥——

成百上千的死士突然在逐火之蛾總部內出現,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而且每一個都是相熟的面孔。

這也是華第二次對“熟人”出手了,她第一時間借用羽渡塵護住了所有人的意識。但並非所有人都如她那麼果斷,況且,第十二律者的‘侵蝕’也並不僅僅是靠意識傳播。

甚至於,直到現在,第十二神之鍵已經完成,成為了往世樂土的樞紐,但它的設計者,維爾薇也說不清那種侵蝕的原理,只能總結為過量崩壞能的傳遞。

但華分明在意識空間內與第十二律者侵蝕過的意識戰鬥過……一般的死士不會有這種意識,她還以為她當時守護住了什麼……

可事實是,在總部損失慘重,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同時,反抗軍混進了北美的核彈基地,那裡儲存著超過三千枚核彈頭。

雖然所有的引信都需要總部的密碼才能解鎖,但這根本難不倒侵蝕之律者。

當那些反抗軍歡呼著向“總部”發射出基地內所有的核彈時,他們驚恐地發現最後幾枚升空的彈頭就在他們頭頂炸開了。

而其餘的三千多個彈頭則被射向全世界僅存的幾十個人類定居點。

半個小時後,逐火之蛾內部的死士潮被平息,來襲的核彈被第二神之鍵轉移,但對於世界其它地方而言……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地平線上升起一朵又一朵絢爛的蘑孤雲,爆炸帶來的餘波直到第二天一早還未消散。

半個月後,櫻和她在北美的廢墟中找到了最後一個律者終端,它已經奄奄一息,還沒被帶回總部,就已經消亡了,只剩下一顆黑紫色的核心。

梅告訴大家,那是米凱爾和愛莉希雅在虛數世界做了什麼。

但很可惜,晚了半個月。

不過沒人會責怪他們,因為按照梅的說法,他們最終的目的是要阻止終焉的降臨,那是隻有他們才能做到的事……

“但如果你希望的話,你也可以認為我們沒有輸——因為在此之前,這個世界就早已積重難返,沒有被拯救的可能性了。”

“我不明白……”

“以你的經歷,不明白倒也正常。事實上,假如,假如並沒有第十二律者,反抗軍依舊會出現,人類與逐火之蛾的信任依舊會崩塌,故事的發展有偶然有必然,這些都是必然會出現的事。

而所謂的偶然則是,人們受第十二律者的蠱惑成立了反抗軍,抱著美好的願望,用人類曾經以‘結束戰爭’為初衷製造的核武器,幫助崩壞給予了人類文明最後一擊。”

“……”

“或許有人會說,是梅接手整個世界的權力太晚了。但我並不這麼覺得。崩壞從來都不止是單純的災難,或者說,世界上每一次災難都是對人性的考驗,無論是梅還是米凱爾,甚至於阿波尼亞,都不具備改變人性的可能。

“不過,如果說硬要在逐火之蛾中找到一個人,讓她為這件事負責的話,我覺得是我自己。”

“你?尹甸,你沒有做錯什麼。”

“不,華,問題就在於,我沒有做什麼——我曾經武斷地認為,藝術已經不可能拯救世界,所以我才加入了逐火之蛾,成為了一名融合戰士。但事實是,我在戰鬥中依舊派不上什麼用場。而若是我當初沒有放棄藝術,而是用藝術去呵護人性中美好的一部分,或許人類和逐火之蛾的關係就不會這麼脆弱吧。”

“不,尹甸,這與你無關且不說,你也並非什麼都沒能做到。這裡的人都是聽著你的歌聲長大的,只要你在這裡,他們就能保證一定程度計程車氣。沒有士氣計程車兵是沒法打仗的。”

這下子,本來是尹甸解答華的疑惑,卻反過來變成了華來安慰尹甸,惹得尹甸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好啦,你說的我也都知道,只是……”

尹甸輕嘆了一聲:

“華,你說,災難發生後,你是更希望自己在那一刻做錯了什麼,導致自己沒能挽回什麼,還是自己本就什麼都做不到?”

沒等華捋清她的話,她便自行做出了回答:

“起碼對於我而言,我寧願覺得是自己的錯誤導致了災難,而不願承認我在災難面前本就無能為力。但其實這並無意義,因為我們的世界已經毀滅了。”

“世界……毀滅了!”

華張大了嘴,聲音不自覺地抬高。

她不能相信,她還等著他們回來,回來看到這個一息尚存的世界,結果她的戰友卻告訴她——世界已經毀滅了!

“我們還有總部的這三萬人,我們……梅博士也還在,等到第四神之鍵將地球生態修復完畢,我們還可以復興我們的文明,不是麼?”

“或許吧。”

尹甸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我們確實還有三萬人,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說,倒也不好就此下定論,說人類已經滅絕了。但借用梅比烏斯的話——你會把一個只剩下大腦,軀幹、四肢都已不復存在的東西稱為人嗎?”

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尹甸又說:

“或許,對於你們這些年輕人而言,還有重建文明的希望。但對於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我所熟悉的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她深深地看了華一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好了,我先回萬物休眠,你也快點來吧,還有三個小時,神之鍵就會啟動。之後我們會做很長時間的夢,也或許會被半路吵醒——那是最壞的情況,意味著他們兩個徹底失敗,終焉降臨了。那也就,再沒有做夢的必要了吧?”

尹甸優雅地轉身離去,沒有發出一絲腳步聲。

華目送著她離去,忽然感到有些冷,她轉頭一看,原來偌大的戰情室中只有她一人。

“……”

但很快她又揉了揉眼睛,衝出戰情室,走廊上的燈光昏昏沉沉的,與原先印象中的亮如白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於是尹甸漸行漸遠的背影也變得模湖,只能看見黑洞洞一團。

“尹甸!”

聽到她的叫喊,尹甸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尹甸,你……走反了……”

華的聲音顫抖著,但還是堅定地說道:

“那是去往外面的通道,你應該往回走。”

“哦、哦……”

尹甸拉長了語調,連嘆了兩聲,而後站在原地不動了。

就在華糾結著,如果她繼續向外走,自己要不要阻攔時,尹甸又開口了:

“華,你剛才也說了,這個時代很多人都是聽著我的歌聲長大的,現在他們都不在了,屬於我的時代就結束了。”

“尹甸……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華激動之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但她最終還是找到了勸說尹甸的方法:

“最起碼……最起碼我們再等等!萬一米凱爾和愛莉回來了呢?要是聽說你不告而別,愛莉一定會很傷心……”

“啊……也對……”

昏沉的光線中,尹甸重重點了點頭,而後她轉過身,歉然一笑,再次從華面前走過,不過這一次,是向著休眠艙的方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華才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抿了抿嘴,複雜的心緒鬱積在她心頭。

還有三個小時……

真的能等到他們回來嗎?

忽然,她聽到走廊上有什麼響動,不由眯了眯眼睛——

“誰在那裡?”

她本想這麼喊,但硬生生止住了。

她也很好奇,誰還會在這種時候做些鬼鬼祟祟的事?

於是她踮起腳尖,向著聲音的來源摸去。

她很快意識到聲音是從米凱爾的辦公室中傳出來的,她眼中第一時間閃過驚喜的光芒……但又很快暗澹了下去——如果真的是米凱爾回來了的話,肯定會堂堂正正出現才對……

但她又不敢肯定,萬一真的是米凱爾呢?她不想扼殺這一線希望。

於是她輕輕握住了門把手,而後“譁”一下用力推開。

在一片黑暗中,她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那對閃閃發亮的眸子。

“帕朵?”

“啊……啊啊……阿華,你好啊!”

“你來這裡……做什麼?”

就算要順東西也應該去別的地方,米凱爾不在三個月了,辦公室裡能有什麼東西?

帕朵也不著急回答,而是先靠到椅背上美美地伸了個懶腰,而後以不甚在乎的語氣答道:

“嗨!咱先前不是把攢了好久的寶貝埋到黃昏街去了嗎?我又怕自己到時候出來找不著,就畫了張藏寶圖,還有寶箱的鑰匙……結果剛才到休眠艙去,說只能穿貼身衣物進去,我就想著把藏寶圖和鑰匙找個好地方藏起來嘛!”

“可是……休眠艙裡不是還有儲物櫃嗎?”

“哎呀你不懂!那儲物櫃我閉著眼睛都能開啟,太不安全了。”

“……帕朵……”

“哈?”

“你為什麼要防著自己?”

“……”

兩個人在一片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帕朵很想跳起來大喊一聲“對哦”,但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太憨……

好在這個時候,有人開啟了燈,緩解了……

不對!

華驚恐地抬起頭,頭頂閃爍著血紅色的燈光,如果所料不差,接下來就會是……

“嗚——嗚——嗚——”

警報聲快速又尖銳地響了三下,不會錯的,律者出現了……

而且,這個時候響起警報,只可能有一種結果——最後一個律者,終焉之律者,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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