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夢嵐很快要離開,林凡一整天都被關在城主府內給夢嵐畫像,各種形態各種衣飾足足畫了十幾張。

每畫一張,便有星月宗妹子分去臨摹,擴大數量。

而薛牧也趁此時間聯絡了文皓,簡直爭分奪秒。

他是打算安排文皓和一幫炎陽宗的老一輩高手隨行去京師,目的既是保護夢嵐,同時也是作為“藝人助理團隊”存在,負責作曲、伴奏和替夢嵐做些對外交涉等各方面事宜。

這是有意的將演藝規範化成熟化了,畢竟炎陽宗這幫貨幾乎個個玩音樂,大把資源不用,整天遊山玩水實在浪費。

而且文皓還是個老牌入道強者,雖然現在實力有所下滑,保護夢嵐完全勝任,正好還是老頭,用著也放心。

而這個任務倒也挺合文皓他們的心意,又是喜愛的音樂工作,又是“公費旅遊赴京”,簡直是皆大歡喜。

事實證明薛牧的判斷沒有錯,各項準備剛剛做完,夏侯荻果然次日一早就來辭行了。

“今天就走?”

“今天就走.”

短暫的對話,雙方都不約而同地住了口。

兩人都沒再多談那筆關於南下和論武的交換任務,這事越談只能讓雙方越尷尬,不如默契。

因為事情性質太微妙了,既是夏侯荻在給他找麻煩,在給星月宗拖後腿,可卻又何嘗不是含有一些女人的怨氣發洩?那句話依然縈繞耳邊:你就會幫星月宗考慮,為什麼不幫我考慮?可這終究不能擺在檯面上說個沒完,就當是筆交易好了——薛牧完成任務,夏侯荻支援靈州論武,就這麼簡單,不要多說,只要做就行。

其他什麼的,心照不宣吧。

“我送送你們.”

“嗯.”

對話越發簡單了,薛牧只是沉默著和夏侯荻並肩而行,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

誰也不知道,夢嵐還擔負了一個特殊任務——她帶了一份暗香散,準備移交京師分舵小艾,交給劉貴妃和李公公對姬青原下手。

在沒有其他更適合的藥物的情況下,薛牧只能選擇有弊端的暗香散,希望姬青原平時沒事別瞎受驚吧。

薛牧的沉默並不是因為別離愁緒。

靈州到京師不過八百餘里,再怎麼交通不便也就幾天的事兒,他還不至於這麼善感。

真正的原因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打算毒害的那傢伙,是夏侯荻的親生父親。

不管是相愛相殺也好,亦敵亦友也好,總歸是一個有著非常特殊感情和交往的朋友,本身關係就已經非常微妙了,這回還去主使毒害她的父親,更是把這微妙的關係推到了極限。

但他不會矯情地停止計劃,因為是姬青原要殺他們在先,並且由於姬青原不可測的心術,在將來還可能造成很大的後患,必須剪除才是正解。

更何況只有讓姬青原廢了,星月宗的大內佈局才能真正發揮出恐怖的效果來。

無論哪個角度,他都不應該停止計劃,必須告訴自己,夏侯荻是夏侯荻,姬青原是姬青原,不要混為一談。

可是看著夏侯荻略帶些悵惘的眼神,薛牧想說什麼卻始終哽在喉嚨裡,一句完整的話都不知道怎麼出口,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了區區兩個字:“珍重.”

夏侯荻倒是真的有些離別愁緒,見薛牧的表現反常,她心裡倒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顯然認為薛牧也是在惜別。

她也是千言萬語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安靜地站在風中,任由山風吹拂,默默對視了良久,才回了一句:“珍重.”

繼而轉身,披風飄揚,在他眼前帶出一片幻影,恍然如夢。

夢嵐垂首跟在後面。

薛牧的心思,懷揣暗香散的她自然能懂。

她心中也是暗自嘆惋,設身處地的想想,換了自己是公子,也真是會心情怪異吧。

尤其是……真的毒害了姬青原之後,以後見到夏侯荻,還能否像如今這樣坦然直面?或許再見的時候便是大仇,想想那時的場面就讓人搖頭不已。

薛牧就站在山丘上,默然看著眾人遠行,直到車隊沒入天際,被黃沙遮掩,他還是久久不言。

卓青青等人侍立在身後,良久才低聲提醒:“公子,該回去了.”

她們作為親衛,秘事知道得比誰都多,也很清楚薛牧這時候心裡在鬱悶什麼。

薛牧嘆了口氣:“青青,我有點想喝酒.”

卓青青微微一笑:“那青青陪公子喝酒.”

薛牧看著遠方,搖頭道:“所以說有時候挺厭惡自己的,因為我便是要喝酒也非圖一醉,而是兼具其他的目的性.”

“公子的意思……要找別人喝酒?”

“嗯.”

“找誰?”

“鄭浩然.”

……此時的鄭浩然對心意宗怨念無比,對薛牧倒是非常欽佩,始終參與謝長生事件的他非常清楚,要不是薛牧事先發現了問題,提前引發,這次真是很可能所有人都要栽在這一場小小的剿匪上,薛牧這也等同於變相救了所有人一命,包括他鄭浩然。

這讓他對薛牧的好感達到了頂點,見薛牧跑來找他喝酒,他的心情倒是挺好的,調侃道:“難得,薛兄居然有這樣滿腹心事的樣子.”

一直都被薛牧裝逼裝得內傷,難得有調侃他的機會倒是挺不容易的。

另外從“薛城主”變成了“薛兄”,也凸顯了此時關係的密切。

薛牧仰頭一飲而盡,嘆了口氣:“也不算什麼心事,不過作為一個正常的人,被某些事情引起一時情緒總是會有的,我們可不是問劍宗把自己練成劍的破樣子.”

“不錯,這樣的薛兄鮮活了許多.”

鄭浩然哈哈笑道:“此前裝得很累吧,包括故意打擊我.”

“哈,你居然看出來了.”

見他爽快承認,鄭浩然也不計較,笑道:“做人時時刻刻都去算計,總是累的。

不妨放開懷抱醉一回,喝酒!”

兩人痛快地喝了一大碗,薛牧抹著嘴角大笑:“痛快。

老實說,我真的很久沒這麼喝過酒了.”

鄭浩然道:“讓我猜猜,今天能讓薛兄心情不佳的事……大概只有夏侯總捕的別離?”

薛牧輕輕一嘆:“你說,人們別離,總是道一聲珍重,是否珍重了就能重逢?”

鄭浩然搖搖頭:“道一聲珍重,不過期待重逢。

然而江湖風波險惡,道一聲珍重卻從此天人兩隔的事,隨處可見,又豈能必然重逢?”

“那麼,若當真重逢,那時卻成仇了呢?”

鄭浩然怔了怔,半晌才道:“我以為你傷的是離別,卻原來你怕的是重逢.”

薛牧也是一怔,繼而舉杯相敬:“概括得真好!當為此語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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