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的氣氛有點怪怪的,南燈沒有注意到。

陶罐裡的鬼來不及冒頭就被吃光,氣息的殘留轉瞬即逝,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確定連譯不會拿自己怎麼樣,兔子頭也收回目光,圍著南燈腳下聞了聞,發現地靈剛剛來過。

它又若無其事地跳開,去客廳另一邊啃盆栽葉子。

“下次不要亂跑,”連譯還在安撫南燈,“外面不安全.”

南燈也有些後怕,他的穿牆能力突然失效,門窗也關了,萬一外面恰好有天師經過……

他抱緊連譯,悶悶地應了一聲,又抬起頭。

“我……”南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好像餓了.”

不久前他才說過今晚不餓,這就反悔了。

他想努力剋制,然而連譯的頸側近在咫尺,正散發著香甜的味道。

連譯沒有立刻答應:“餓了還亂跑?”

南燈小聲反駁:“是你不讓我待在浴室的……”

這話說出來的意思,彷彿是因為連譯要趕他走,所以他才跑去別的地方。

連譯提不起半點脾氣來,低聲道:“以後不可以隨意進浴室.”

南燈喜歡親近他,又不懂分寸。

前幾次就算了,要想長久留他在身邊,即使是隻鬼,也得教一教。

南燈應聲:“哦……”他沒有問為什麼,看了那麼多電視,隱隱約約猜得出來原因。

“好了,”連譯示意南燈鬆開他,“先去臥室等我.”

這多半是答應給他咬一口的意思了,南燈雙眼發亮,乖巧點頭。

等南燈一走,客廳裡又只剩下連譯和兔子頭。

連譯關好門窗,同時用靈術在房子外側設下一道陣法。

陣法的出現悄無聲息,肉眼無法看見。

他走到沙發旁,兔子頭在那邊的角落啃盆栽,大半的綠葉都被它摧殘過。

連譯抬手,靈術隔空拽住兔子頭的耳朵,把它帶到自己眼前。

兔子頭懸在空中,嘴邊還殘留著葉片。

連譯低聲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兔子頭身上的氣息比南燈還淡,也是最弱的一類魂體,像鬼又不像鬼,愛吃小紙人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

他先前不怎麼在意兔子頭,也懶得管,特意準備的小紙人,實際也是為了南燈。

結果這樣一隻奇特又弱小的生物,把幾隻三級冤魂全吃了。

鬼吃鬼的情況雖然少見,但也是有的,最不尋常的是兔子頭能咬開貼了符咒的陶罐而不受傷。

南燈曾說過,兔子頭一直在塔裡陪著他。

其實南燈身上也有不少奇怪的地方,他與尋常的鬼魂完全不一樣。

突然倒塌的業障塔,兩隻很特別的魂體。

又或許是他想多了,陶罐是個意外,兔子頭只不過是什麼都吃而已。

兔子頭被抓起來的時間越來越久,它有點不高興,漆黑的瞳孔開始泛紅。

這時,連譯鬆開禁錮住它的靈術。

兔子頭在空中靈活翻身,穩穩落在沙發扶手上。

連譯居高臨下看著它,片刻後轉身回臥室。

他猜測南燈應該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兔子頭是個只會亂吃的寵物。

換作別的天師,一定會將兔子頭和南燈抓住,仔細追查來歷。

不過連譯並不想管,幾隻怨魂而已,吃了就吃了。

再過段時間,他也許就不再是天師這個身份。

連譯回到臥室,南燈聽見他的腳步聲,先一步開啟門。

他看著是要比白天虛弱些,臉色也蒼白幾分,眼神期盼地望過來,顯得更加可憐兮兮的。

連譯伸出手,南燈頓時撲進他懷中。

“可以讓我咬一口嗎?”

南燈額前的髮絲蹭著他的下巴,帶來絲絲涼意,“就一口.”

連譯關了房門,將燈具擰到最暗的一格:“好.”

他坐在床邊,南燈幾乎迫不及待地咬上去。

熟悉的香甜味道湧入身體,南燈終於不再感到飢餓。

說好一口就一口,他眷戀地舔唇,也舔了舔連譯頸側的一小塊面板,把不小心溢位來的都舔掉。

連譯似有所覺般,那一側的耳根慢慢泛紅。

南燈吃飽了精神恢復不少,半透明的魂體好像都變實了一點,柔順的髮絲更加烏黑。

他在溫暖的懷裡還不想起來,抱著連譯:“謝謝你……”

南燈記起電視裡的臺詞,認真地說:“以後你有什麼要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幫忙.”

“不用幫忙,”連譯微垂著眼,“陪著我就好.”

他語氣淡淡的,像是隨口一說。

南燈卻呆了一下,一雙漂亮的眼睛安靜望著他。

連譯偏頭與他對視:“怎麼?”

南燈將他抱緊:“沒什麼.”

他突然意識到,連譯獨自居住在偏僻的郊外,沒有任何親人或朋友來拜訪過。

還有他手上的傷那麼嚴重,也只能自己給自己上藥包紮。

哪怕是南燈被關在塔裡的那段時間,也有兔子頭一直陪著他。

他有些心疼,歪頭靠在連譯肩側:“那你困不困,我陪你睡覺好不好?”

連譯頓了頓:“好.”

臥室的房門不知何時上了鎖,兔子頭來到門前,聽見裡面有整理被子的聲音。

它撞了一下門,裡面沒有回應,於是轉身又走了。

屋內的光線昏黃,連譯已經睡下。

南燈就趴在他身旁的被子上,枕著手背看著他的睡顏。

魂體沒有什麼重量,不會壓到被子,也不會弄出太大的動靜,又能一睜眼就看見。

從這方面來看,南燈的確是很適合的陪伴。

等到連譯呼吸平緩,南燈悄悄去客廳看了一眼,叮囑兔子頭老實待著別亂來,再回到臥室時關了燈。

他摸黑爬上床,躺在連譯身邊。

第二天一早,連譯醒來時,南燈還在熟睡。

他側身靠過來,手臂搭在連譯身上,姿態十分親暱。

連譯沒有叫醒他,用靈術撩開南燈臉頰邊的碎髮。

一夜過去,南燈吃下的生魂再次吸收,身上的衣物又比之前新了一點,原本毛躁的衣領平平整整。

他面板白皙,微張的嘴唇紅潤,眼睫纖長根根分明。

窗簾遮擋住陽光,在不夠明亮的光線下,恍惚間竟覺得他不再是魂體狀態,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連譯盯著看了許久,忍不住伸出手,觸碰南燈臉側的位置。

南燈彷彿感覺到他的體溫,輕輕動了動,隨即醒過來。

他揉著眼睛坐起來:“你醒了……”

南燈昨晚不想睡覺,可是他咬過連譯,到了後半夜越來越困,最後都不知道怎麼睡著的。

連譯“嗯”了聲,掀開被子起床。

南燈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緊跟在他身後,除了他進浴室洗漱換衣服沒有跟去,蹲在門口等待。

“叮——”

有聲音從書房裡響起,南燈歪頭仔細辨認,好像是手機提示音。

浴室門立即被開啟,連譯看向蹲在門口的南燈:“再去睡一會兒.”

南燈確實還在困,他去客廳找到在沙發上睡覺的兔子頭,一起帶回了臥室。

連譯獨自進了書房,開啟密封的抽屜。

天師之間所用的通訊器被放在裡面,剛才收到了一條傳訊。

“連首席,谷虛長老剛剛抵達.”

是林玖發來的,連譯沒有回覆,正要將通訊器重新放好,有一條傳訊被接收。

“連首席,谷虛長老問起您的近況.”

林玖的等級比連譯低,不太敢直說,傳訊的內容十分委婉。

什麼詢問近況,分明是要叫連譯過去見他。

連譯面無表情,眼底透出一絲不耐煩。

他點開回復介面,傳送了一行字。

“正忙,待我問好.”

連譯的回覆速度很快,林玖正驚訝,看見傳訊的內容臉色一僵。

一旁的谷虛注意到他的異常,不用問也猜出了原因。

他半點都不意外,冷哼道:“我看他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到時可別求著我們……”

谷虛沒有繼續說下去,話題一轉:“聽說山神當真在此地出現?”

林玖回答道:“那隻新生的區域地靈,它接觸過山神的機率極大,只是……我們還沒能與它順利溝通……”

“那就是沒有確定的證據了,”谷虛打斷他的話,“鬼王呢?”

翁平然還沒有趕過來,先前林玖向他彙報的情況,谷虛不一定知道。

幾位長老的脾性與處事風格又有所不同,林玖恭恭敬敬,把鬼王兩次現身與逃走說了出來。

谷虛眉頭緊皺:“怎麼什麼事都辦不好?”

地靈的溝通沒有進展,鬼王和山神也找不到蹤跡。

林玖低頭不語,谷虛揮手讓他離開:“算了,你先去忙吧.”

待林玖下樓離開符店,谷虛從身上拿出一個羅盤。

羅盤通體全黑,材質特殊,指標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一個方向。

谷虛握緊羅盤,沉著臉:“卓清的魂體果然在這裡.”

他已經有心理準備,失蹤了這麼久,卓清不可能還活著。

身後有一名天師走近,壓低聲音:“長老,那是否要對連譯出手?”

“不能貿然行動,”谷虛思索道,“這個方向,是連譯的住處?”

身後的天師應了聲“是”。

“他要麼將卓清的魂體帶在身上,要麼藏在了住處.”

谷虛收起羅盤,眼底浮現狠厲之色:“先找個理由,引他出來.”

就算找不到,也能借機在他的住處塞點東西,定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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