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撒豆成兵?”

太薇目光一亮,身為道門中人,她自然聽說過這門天罡大神通,當世最有名的應該便是茅山的玄誠道長。

只是她有些疑惑,撒豆成兵雖然厲害,可勝在以數量對敵,區區黃巾力士,能對付眼前這個巨人嗎?

不只是她,此刻受傷的樓翎等人皆有這種疑惑。

唯有玄誠道長的弟子,呂純良望著這尊熟悉又陌生的黃巾力士,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太一樣。

這尊黃巾力士,外貌上和師父所召出的力士有七分相似,但要更加威武堂堂,尤其是眉目之間,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神韻。

電母倒是沒想這麼多,她對李道玄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因此雙手作揖,對著黃巾力士道:“還請尊駕斬殺突厥大祭司!”

六丈多高的黃巾力士對她微微頷首,那雙淡金色的眸子中浮現出一絲波動,而後轉頭望著大祭司。

穹頂之上傳來一聲嗤笑,那是大祭司的聲音。

“哈哈,就憑一個小小的黃巾力士,也想勝我?”

“看來李道玄那所謂的大唐國師也是虛名,只剩下這種小手段了!”

一邊說著,他揮起桃杖,刺向黃巾力士。

巨大的桃杖上綻放出道道光華,顯然是一件非常不俗的寶物,隨著它刺出,周圍山河震動,風雲盪漾。

好似南天門的柱子墜落凡間。

面對這樣可怕的一擊,黃巾力士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他只是默默上前,一雙鳳目中透著令人心悸的金芒,體內奔湧的氣血好似龍吟虎嘯。

他向著那桃杖伸出了雙手。

遠遠望去,如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轟隆!

黃巾力士抱住了桃木杖的尾部,腳下大地寸寸裂開,大半身子都陷入了地下,看起來好似失敗了。

然而桃杖卻停了下來,陷入了某種僵持中。

握著桃杖的大祭司瞳孔一凝,露出不可思議之色,感受著那能與自己抗衡的驚人力量,他十分不解。

明明只是一個黃巾力士,為什麼會有如此神力?

雖然黃巾力士素以力氣著稱,古時仙人都喜歡用其搬山,但天庭中的力士早已不復,道門中人喚出的黃巾力士,也就是徒有虛名罷了。

如那玄誠老道,也是要靠數量取勝。

“我不信你能擋住本座!”

大祭司怒了,若是李道玄親至也就罷了,只是他賜給弟子的一顆黃豆,喚來的黃巾力士,也配擋住自己?

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另一隻手也握住桃杖,雙臂同時發力,要將這個螻蟻般的黃巾力士給釘入大地!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縱然是雙手握杖,也無法再前進一步!

地面上,黃巾力士有一半的身子都陷入地下,然而他卻沒有一絲畏懼,那雙淡金色的眼眸中露出昂揚戰意。

一道道神秘的符紋在他周身流轉,一直蔓延到了臉上,那是古天庭的不傳之秘,力士咒印。

據說解放力士咒印者,可平添龍象之力,能搬山填海,鎮妖伏魔。

這也是為什麼古之仙人常養黃巾力士的緣故,比如廣成子,據說他的道場中有幾千尊黃巾力士,每一人都堪比南天神將。

黃巾飄揚,力士威武,他體內的神力如火山般噴嘯而出,氣血之旺盛,將四周的草木都給燻烤枯萎,好似一尊燃燒的熔爐。

轟隆!

他周圍的大地炸開,而那根巨大的桃杖,則變成了一根槓桿,撬動了大祭司的身軀。

那擎天撼地的巨人臉上青筋暴起,卻依舊緩緩離地,身子連帶著飛了起來,以桃杖為支撐,摔在了大地上。

轟!

地動山搖,塵土漫天。

然而沒等大祭司反應過來,他的身軀再次騰空而起,又狠狠砸了下來。

這一幕相當驚人,不僅是大祭司自己被砸懵了,就連樓翎等人也十分震撼,太薇更是目泛異彩。

身高不過六丈的黃巾力士,竟然抱著桃杖,將魁梧如山的大祭司給連連摔飛?

之前大祭司握著王波所化巨猿的尾巴,摔得十分得意,可他萬萬沒想到,轉眼之間,就淪到了自己。

他不是沒想過鬆開手,但一來這桃杖是件寶物,二來他心高氣傲,沒把這黃巾力士放在眼裡,如今角力失敗,堪稱奇恥大辱。

但再硬的肉身,也禁不住連翻重摔,幾次之後,大祭司已經頭暈眼花,直冒金星。

他躺在滿地碎石中,望著蒼穹,彷彿周身筋骨都癱軟了,目光有些失神。

我是誰?我在哪?

不過心中的高傲和倔強讓他緊緊握著桃杖,不肯鬆開。

這時候黃巾力士終於停了下來,主動鬆開了桃杖,似是力盡。

就在眾人都以為他要休息一下時,黃巾力士卻踏碎大地,如炮彈般飛向大祭司,轟隆一聲墜在他的身上,揮起拳頭開始狂轟亂炸。

轟!轟!轟!轟!

拳拳到肉的聲音如驚雷炸響,每一下都令人心驚膽顫,耳膜轟鳴。

呂純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這一幕,心中萬分震撼。

這……真的是黃巾力士?

一向高冷的樓翎也有些失神,她望著那尊黃巾力士,有些羨慕道:“好可怕的力量,簡直如洪水猛獸一般,這就是黃巾力士嗎?”

呂純良嘴角一抽,不可能,這絕不是他記憶中的黃巾力士!

自家師父便以撒豆成兵聞名,所以他沒少見黃巾力士,每一個都力大無窮,能搏擊獅虎,但絕對沒有這樣誇張。

如果師父灑出的黃豆都能有如此威力,那茅山這一任的掌教,恐怕就是他師父了。

“你們茅山一脈不是有這門神通傳承嗎,我記得玄誠道長麾下有許多力士,小道士,你怎麼沒學會?”

樓翎有些恨鐵不成鋼,這樣厲害的神通,你也不知道去學?

整天就知道撒符籙,敗家玩意。

呂純良苦笑道:“我茅山一脈中確實有這門神通的傳承,但喚出的黃巾力士,卻遠遠沒有這個實力,國師的這一顆黃豆,怕是頂我師父千顆萬顆……”

他搖搖頭,嘆道:“還好我師父不在這裡,否則恐怕道心都會受到打擊.”

“國師的撒豆成兵為何會這般厲害?”

樓翎問道。

呂純良想了想,認真道:“一來是因為國師法力高強,修為深厚,遠勝我師父,二來……應該是國師擁有著完整的觀想圖.”

“觀想圖?”

“嗯,想要修煉撒豆成兵,就要先修煉力士觀想圖,我茅山中有一幅,據說是祖師三茅真君所留,但師父說,隨著天庭不在,神仙失蹤,那幅圖的神韻便流失了……”

樓翎目光一動,道:“怪不得你們茅山中能修成此法的寥寥無幾.”

呂純良嘆道:“就算是修成此法的師父,都常常感慨惋惜,說若是力士觀想圖沒有遺失神韻,他早就修成陽神境了.”

樓翎笑道:“那你可要好好表現,說不定國師一高興,就會賜給你觀想圖去參悟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呂純良心中有些激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師父。

國師修成此法,應該有一幅完整無損的力士觀想圖,不求賜下,只求他讓自己的師父參悟數日,便是天大的造化!

師父對他如同親子,傳了他一身神通,每次符籙用完,他返回茅山,師父總是笑呵呵地為他掏出一把嶄新的符籙。

其中不乏極為珍貴的紫符。

他知道,師父並沒有這麼多收藏,為了這些符籙,恐怕沒少拉下臉面,去向別的師叔師伯們去借。

如果能為師父做些什麼,也算是他的一片孝心。

只是這力士觀想圖價值連城,是一門天罡大神通的核心傳承,國師雖然胸襟開闊,卻未必會輕易傳授。

轟隆!

就在他思緒紛飛時,場中的戰鬥已經逐漸白熱化。

黃巾力士的身軀雖小,但兩隻鐵拳卻好似黃金澆築,神力無窮,將大祭司打入了地下。

兩人在地下激烈交戰,依舊是拳拳到肉,那些堅固的岩層紛紛化為齏粉,整個蒼茫大地都在震顫,如龍蛇起陸。

不知過了多久,大地破開,大祭司的桃杖都丟下了,遍體鱗傷,滿身狼狽地從其中跳出,想要逃離。

然而一隻流轉著力士符紋的金色大手卻握住了他的腳踝,將他重新拉入了地下。

激烈的交戰再次響起。

地脈千里,江河改道,群山震徹,蒼穹迴響!

大約一刻時後,大地再次裂開,兩道身影飛天而上,又墜落大地。

待煙塵散去後,只見一黃巾力士腳踏巨人,赤眉鳳目,巾帶飄揚,鐵甲上有不少裂痕,卻顯得那般神威凜凜,彷彿戰神在世。

而他腳下的巨人,已不復之前的不可一世,渾身傷痕累累,雙臂處骨骼粉碎,口中不斷咳血,狼狽至極。

大祭司躺在地上,眼神中露出一絲失神。

自己……竟然輸了?

輸的物件,還只是一尊李道玄賜給弟子的黃巾力士?

此刻他只覺得自己是那般好笑,自負是李道玄的宿命大敵,卻連對方的一顆黃豆都打不過……

黃巾力士默然無聲,那雙金色的眸子閃動。

他舉起鐵拳,準備繼續砸下。

大祭司閉上雙眼,心灰意冷之下,他心中鬥志全失,雖還有一戰之力,卻已經不再抵抗。

然而這一拳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睜開眼,這才發現,那令人心驚膽顫的黃巾力士,此刻凝固在了那裡,那雙淡金色的眼眸,好似熄滅的烈焰,不復璀璨。

咔嚓!

一道道裂痕在黃巾力士的身上蔓延,而後轟然破碎,隨風飄散。

原地上再無力士身影,只有一顆黯淡失色的黃豆。

黃巾力士的神力,耗盡了。

大祭司先是一愣,而後瘋魔一般大笑,剛剛還心灰意冷的他再次浮現出鬥志,宛如枯木逢春,死灰復燃。

他一腳將那黃豆踩成粉碎。

“我贏了,最終還是我贏了!”

“李道玄,是你輸了!!!”

他大聲咆哮,難以抑制心中那濃濃的興奮。

雖然只是贏了一尊黃巾力士,但對此刻的他來說,卻好似親自斬殺了李道玄一般振奮。

大祭司伸手,失落的桃杖自動飛回手中。

浩瀚的生機從桃杖中流出,修補著他破損的肉身,氣機也隨之高漲。

大祭司此刻對李道玄的報復之心已經強到了極點,他甚至忽略了李靖,雙眸徑直望向電母、樓翎等人,充滿了仇恨之色。

這些和李道玄有關係的人,他要一個個全部碾死,以洩心頭之恨!

“糟了!”

電母眸光一凝,心中暗道可惜,只差一點,國師的黃巾力士就能斬殺敵人了!

“妹妹,你帶著李靖將軍先走,我來斷後!”

祝融飛來。

電母卻搖頭,聲音堅定。

“兄長,還是我來斷後吧.”

“長兄如父,你怎敢不聽我的話?”

“兄長,我不僅是你妹妹,也是大唐的蟄龍,是國師的屬下,他命我相助唐軍,就算是死,我也絕不會後退一步!”

電母周身流轉雷光,眼眸決然,顯然是打算拼死一戰了。

祝融張了張嘴巴,終究沒有說出指責的話。

妹妹的話,又何嘗不是他的心聲。

“也罷,大不了咱們一起死在這裡就是,也算是不負陛下,不負國師!”

兄妹兩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堅定,那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然。

士為知己者死。

如果沒有陛下,他們早就餓死在了路邊,而如果沒有國師,他們也不會有今日的造化,能夠脫胎換骨,甚至差一點就能踏入陽神境。

縱死以報之!

太薇輕輕一嘆,心中對如今的師兄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怎樣的魅力,才會讓兩個風華正茂的天才願意為之赴死?

她能感受到,對方言行間對師兄的那種死心塌地的崇拜和敬仰。

“今日,你們誰都不用死.”

太薇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柄幽藍色的寶劍,劍柄宛如琉璃,她緩緩拔出,劍身通透清澈,如寒光照雪。

可惜是一柄斷劍。

她望著這柄塵封已久的寶劍,眼眸中露出回憶之色,十分複雜。

這是璃龍劍,和師兄的白龍劍乃是一對有情之劍,當年她為表志向,毅然折斷了璃龍,從此再也沒有用過。

太薇握著劍柄,正欲說話,突然神色一動。

錚!

沉寂的璃龍劍突然發出劍鳴,殘存的靈性彷彿感受到了某種召喚,如枯木逢春般重新綻放出光華。

“這是……”

太薇眸光盪漾,如心靈感應般望向東方。

一道青衣身影踱步而來,負手而立,如遊山玩水,閒庭信步,卻在方寸之間橫跨山河,移形換影,乾坤挪移。

長髮如墨,白玉為簪,青袍獵獵,飄逸出塵,肌膚上流轉著淡淡瑩光,整個人有種超凡脫俗的奇異魅力。

巖巖如孤松獨立,朗朗似日月入懷。

太薇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喃喃自語。

“師兄,好久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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