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在陽華宗生活了將近十七年,從未見過父母,也從未有過師父。

他記性並不好,七八歲才開始記事,他和那些年幼的小弟子們住在弟子舍,閒暇時漫山遍野地瘋跑,其餘時間便一起去白玉峰上課,但他性子頑劣並不招人喜歡,長老們講的東西他也學不明白,看著玩伴們都有了自己的師父和單獨的住處,他不是沒有羨慕幻想過。

宗門裡那麼多長老,並沒有願意收他為徒的,宗主見狀起過收他為徒的心思,但當時衛風闖了大禍,此事便不了了之,後來宗主便將他父母留下的財物和山峰給了他,由著他去了。

無人管教約束又有花不完的靈石,衛風樂得快活自在。

但有了師父終歸還是束手束腳。

“那你答應得還這麼痛快?”玄之衍看著歪坐在飛舟上嘟嘟囔囔的衛風,“你那聲願意可是中氣十足,副宗主的臉都氣綠了。”

“我那是——”衛風直起身子,瞪著他半晌,又心虛地移開目光,“誰讓他長得那麼好看。”

比他那些狐朋狗友師姐師妹們好看了不知凡幾。

“得了。”玄之衍抱著胳膊無奈道:“衛風,其實你也很想找個師父的吧?”

“我才沒有!”衛風沒好氣道:“我瘋了我想要個師父!”

玄之衍看著他因為過分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耳朵,不再挑戰自己兄弟那點薄弱的自尊心,畢竟師父再好看那也只能是師父,從前宗門中每回有拜師儀式衛風都不會去觀禮,之後卻又常常躲在房間裡看碧影石的錄影,抱著被子發呆許久。

師者,如師如父,在修真界師父甚至比家人更為重要,衛風從小便沒有家人,自然是希望有個師父的。

只是期盼了許多年,也沒能等到有位長老真心喜愛他。

“知道知道。”玄之衍勾住他的脖子,“不過在你瘋之前,得先準備好拜師儀式需要的東西。”

“這個我知道。”衛風頓時來了精神,摸著下巴道:“我這便讓人去雲裳閣訂件新的法衣,十天後才是拜師大典,還有時間趕製出來,然後要給師父敬茶磕頭,師父給我賜字贈經,還有什麼?對了,師父還要給我簪發,我得將頭髮洗得乾淨些……對了之衍,你說我要不要一起給師父定製件法衣讓他大典上穿?不過我不知道他的身量尺寸,我拜師禮準備得豐厚些會不會太惹眼?你說我師父會給我準備什麼禮物?他好像就收了我這一個徒弟。”

“……”玄之衍看著滔滔不絕雙眼放光的好友,揶揄道:“屆時大典上全是長老收徒,沒人注意你穿什麼。”

“我師父看得見啊。”衛風咧嘴笑道:“他這麼慧眼識珠,我肯定得讓他收徒收得風風光光!”

玄之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開心就好。”

比起衛風的激動,江顧這邊毫無波瀾。

烏拓看著面前滿是雜樹繁花的山頭,不滿道:“這陽華宗也忒瞧不起人了,怎麼分給咱們這種地方,連個殿宇都沒有。”

“我自己挑的。”江顧道。

烏拓沉默了一瞬,“風景優美,也挺好的。”

“此處地底有段靈脈頗為厚重,只是離主峰較遠過於偏僻。”江顧停在了一處山壁前,隨手開了個山洞,“在此處修煉再合適不過。”

他負手進去,烏拓趕忙跟上,“主人,您不打算修建洞府殿院嗎?”

“那些死物有什麼用處?”江顧找了處乾淨的地方盤腿而坐,設下了幾道結界,“還不如在紫府中多攢條靈脈。”

這段靈脈就很不錯。

烏拓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小心翼翼道:“主人,您還記得咱們是來幹什麼的嗎?”

江顧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

“等衛風來了,您就讓他住這裡?”烏拓小聲道:“我在宗裡打聽了許久,據說這位小公子驕矜得很,房中地板都是白玉做的,被褥只能鋪絲綢雲錦,吃穿用度都無比講究。”

“他快死時也不見如此講究。”江顧冷聲道:“十六年只修到煉氣,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修的。”

“主人,他是您的道侶。”烏拓頓時頭疼,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補充,“將來的。”

江顧冷冷笑了一聲。

烏拓被他笑得脊背發涼,總覺得江顧想的不是跟未來道侶濃情蜜意,而是想著如何殺妻證道。

可惜江顧並沒有給他八卦的時間,很快就沉浸在了修煉之中。

——

衛風仰頭看著面前崎嶇的山路,伸手彈了一下耳垂上的掛墜,裡面的通音符閃爍了兩下紅光。

“祖宗。”玄之衍深深嘆了口氣。

衛風使勁抓了抓頭髮,“要不我還是等拜師大典那天再說吧。”

“你已經拖了六天了。”玄之衍咬牙道:“我師父現在已經開始教我如何突破修煉,連新來的那些小弟子這會兒都開始做功課了,哪個不是巴巴去找師父的,你還真等到人家長老親自下山找你?衛公子,你清醒一點!”

“我知道。”衛風使勁抹了把臉,“不是,他這山頭也忒破了吧?我連條像樣的路都找不到,我還是回去開飛舟——”

“爬上去。”

“什麼!?”衛風驚道。

“你這一層煉氣御劍都不行,開什麼飛舟?”玄之衍說。

“這也太高了。”衛風擰著眉仰頭看去,“再說……”

有點丟人。

“丟人是吧?你不修煉的時候怎麼不嫌丟人?你師父修為那麼高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真實的修為。”玄之衍無情道:“別廢話,現在立刻往上爬!”

通音符熄滅了。

衛風深吸了一口氣,認命地開始往上爬。

這山路陡峭崎嶇,有時直接就是段峭壁,衛風摔了好幾次,身上新的弟子服也被樹枝劃破了,他有好幾次都想撂挑子不幹這師父愛誰要誰要,但最後還是咬著牙爬到了山頂。

山頂流雲浮霧,古木翁鬱,鳥語花香。

就是沒人。

衛風看著面前荒無人煙的山峰,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疑惑道:“人呢?”

他又拿出了地圖,頓時更加不解,“是清平峰沒錯……吧?”

衛風將那地圖翻了個個兒,自言自語道:“倒過來好像也是這裡。”

早在衛風到山下的時候,江顧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氣息,只是等到快天黑了,這廝才灰頭土臉地爬了上來……開始研究地圖。

“師父——師父您在嗎?”少年明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是衛風——”

江顧閉了閉眼睛,站起身來準備出去。

“主人。”烏拓勾住了他的衣襬,不放心道:“千萬不能揍他。”

江顧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自然。”

烏拓這才鬆了爪子。

“師父,徒弟來找——”衛風正賣力地喊著,冷不丁面前出現了個白影,頓時嚇得一蹦三尺遠。

大概是因為爬山的緣故,他整個人都搞得灰頭土臉,又因為江顧現身突然,少年嚇得瞪圓了眼睛,脖子上多出來的那截紅繩在山風中晃晃悠悠,像只無家可歸的幼犬。

“什麼事?”江顧看那多出來的紅繩頗有些不順眼,語氣也並不溫和。

衛風被他冷硬的語氣嚇了一跳,嚥了嚥唾沫道:“我是不是打擾到您了?”

“沒有。”江顧轉身走向了山洞。

衛風猶豫了一下便跟了上來,在看到光禿禿的山洞之後愣了半晌都沒緩過神來,直到看見江顧盤腿坐下才意識到這裡不是什麼洞府的入口,然後乖乖地坐在了下首位。

“拜師儀式在四天後,你來做什麼?”江顧被打斷修煉,神色不虞。

衛風有些尷尬地搓了搓袖子,緊張得額頭都沁出了細密的汗,“我來看看師父您老人家。”

“……嗯。”江顧不鹹不淡地應了。

見他沒有反駁“師父”這個稱呼,衛風心中頓時一喜,急忙從儲物袋中拿出了許多東西,嘴甜道:“師父,這是我從雲裳閣給您做的法衣,不知道您的身量幾何,這法衣便做成了可隨身形變化的樣式,對了,這個是墨雨軒的文房四寶,不甚值錢您看著用便是,還有這些是攏雲城剛出的藥材……”

他熱情地介紹著自己帶來的東西,白皙如玉的臉頰也因為開心微微泛紅,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時不時裝作不經意打量一下江顧的神色,倘若身後生出條尾巴,此時一定會搖得飛快。

“……師父您若還需要些什麼,隨時吩咐我去買就好。”衛風乖巧又恭敬道。

“放著吧。”江顧耐著性子聽他囉嗦完,若不是烏拓死死攔著,他恨不得一袖子連人帶東西全都掃出去。

“好的師父!”衛風笑得十分燦爛,右邊露出了顆小小的虎牙。

說是虎牙也不像,更像是鮫人縮小版的獠牙,左邊卻沒有,江顧後知後覺想起來左邊那顆獠牙在朝龍秘境時不甚被他削斷了。

不過衛風好像完全沒有察覺。

江顧勉強多了絲耐心,拙劣地模仿著印象中那些和藹可親的師長模樣,開口問道:“你如今修為幾何?”

“煉氣一層。”衛風心虛道,生怕他嫌棄自己,添補道:“原本是煉氣六層的。”

要不是那個該死的老變態,他修為也不會大跌。

江顧有些詫異地抬起眼來,“煉氣一層?”

他自是知道衛風出了秘境修為會跌,但他沒想到修為跌到底還能保持一動不動,至於為什麼沒察覺到衛風只有煉氣一層——六層和一層對他來說感知差異實在不大。

衛風只衝他傻笑。

江顧被他這笑晃得眼睛疼,“伸出手來。”

一隻髒兮兮的爪子攤開在他面前,上面還有兩個爬山磨出來的水泡,虎口蹭破了皮,江顧實在不想碰,兩指併攏虛虛搭在他的手腕上注入了些靈力探查。

核桃大點的識海,鬆散的丹田,還有細弱到無法想象的風火雙靈根,但總得來說資質也算不錯。

“你資質尚可,為何修為如此低?”江顧問得直接,不等他開口便自己給出了答案,“陰虛陽亢,多思淫邪,體內靈力凝滯,近半年從未修煉過。”

衛風尷尬地張了張嘴,清俊的小臉漲得通紅,“我、我沒——”

江顧冷冷看了他一眼。

衛風登時不敢再狡辯,這種羞恥感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遊街,他恨不得找個地縫自己鑽進去,他就不該來這趟!

“不過元陽尚在,還不算無藥可救。”江顧收回了手。

衛風恨不得將臉埋進地裡,聞言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別說了快殺了他吧!!!

江顧道:“最基本的煉氣法訣可會?”

“會。”衛風悶聲點頭。

“從今日起算,到拜師大典前,修煉至煉氣二層。”江顧道。

“是——啊!?”衛風震驚地抬起頭來,“四天到煉氣二層!?這怎麼可能?”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資質尚可,靈根丹田識海俱在,如何不可能?”

“可、可是我……”衛風乾巴巴道:“我從來沒在四天修煉出一層。”

別說四天一層煉氣,他四年能修出來就不錯了。

江顧見他猶豫吞吐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道:“那就從今天開始。”

從進山洞到現在,短短不到一刻鐘,衛風的心情簡直是跌宕起伏,連江顧驚為天人的容貌都變得恐怖起來,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師父,能不能拜師大典結束之後再開始?”

江顧冷笑了一聲。

衛風頓時不敢再討價還價,“是,師父,那我就先回去修——”

轟!

一陣爆裂聲過後,山洞中多出來了個僅能容納一人的小山洞,飛濺的碎石灰塵中,衛風神色驚恐地嚥了咽口水。

“從現在開始。”江顧像是看穿了他的小算盤,“你在這裡修煉。”

“……是。”衛風轉身看著那簡陋凌亂的小坑洞欲哭無淚,慢吞吞地走了進去,腳底板被碎石硌得生疼。

這個師父一點都不溫柔!

還有點兇!

他就不該腦子發熱答應拜師!

烏拓看著蹲在山洞裡委屈巴巴挖著碎石的衛風,在識海中斟酌地提醒道:“主人,他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公子,我聽說他只在山上的僕從就有七八十人。”

“嬌生慣養,難成大事。”江顧微微蹙眉,“陽華宗的人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烏拓頓時不敢說話了。

衛風好不容易給自己清出來了塊打坐的地方,又勤勞地把那些碎石全都運出了山洞,趁著江顧打坐的功夫,在山洞外伸手點開了通音符,“之衍,你快幫我想——”

“衛風。”冷淡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衛風僵著脖子轉過身,就看見了高出他一個多頭的江顧,悻悻一笑,“師父。”

江顧垂眼看著他耳邊的玉墜,在衛風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抬手給他摘了下來,可能是動作過於粗暴,少年白嫩的耳垂被勾扯得通紅。

江顧的目光從他耳垂上移開,“回去修煉。”

衛風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小山洞裡。

這和他想象中的發展落差實在太大,本該他來送了禮之後師父心花怒放,然後誇獎他幾句,他回去好好玩幾天準備拜師,最後師父耐心溫柔地開始一點點教導自己。

而不是簡單粗暴地逼他修煉!

衛風不情不願地生了半晌悶氣,努力回想著煉氣的口訣,意識逐漸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昨晚話本里的那位仙尊到底有沒有突破金仙境來著……

烏拓悄悄從江顧的識海中出來,抬頭去看衛風,小聲道:“主人,他修煉起來周身靈力為何如此寧靜?”

“因為他睡著了。”江顧冷眼道。

烏拓狠狠抽了抽嘴角,“我叫醒他。”

“不用。”江顧指尖靈力浮動,將衛風脖頸上心頭血化成的紅繩重新系了一遍,這回終於不再有線頭礙眼,而是完整貼合的繩圈。

衛風睡得正熟,脖子上忽然傳來了陣細密的癢痛,難受得他立馬睜開了眼睛。

而江顧正在另一邊閉眼打坐修煉。

衛風默默鬆了口氣,以為自己偷懶睡覺沒被發現,像模像樣地修煉了片刻之後又開始犯困,剛要睡過去,脖頸上的癢痛再次襲來,睏意頓時煙消雲散。

衛風有些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脖子,陸陸續續試了幾次之後果然發現了規律,只要他打瞌睡就會又癢又疼,但清醒著就不會有問題。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於你身體無礙。”閉著眼睛的江顧道:“繼續修煉。”

“……哦。”衛風使勁撓了撓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手摸向了腰間的儲物袋。

此地不宜久留。

這個師不拜也罷!

作者有話要說:小衛拜師——從入門到放棄(師父長得再好看也不行版)

小衛:一條鹹魚能維持三分鐘熱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江顧【自我開解中】:還不到殺的時候,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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