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點泗城。

市中心道路兩側的玉蘭花如期盛開,成片綻放,遠遠望去像是清冷的月光,一輛豪華型的勞斯萊斯穿梭而過,穩穩地朝思南公館的方向行駛而去。

車裡。

第二排坐著的盛秘書手中拿著厚厚的檔案資料,語速極快彙報完會議內容後,正準備合上。

自始至終靠在後座的俊美男人,偏冷的聲線忽然一問:“沒別的事?”

盛祈懵了兩秒,腦海中迅速地覆盤完剛才彙報的工作內容,存著幾分猶疑的口吻說:“工作上進展的一切順利,至於思南公館那邊的話,魚缸已經維修好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事?

能讓自家日理萬機的老闆親自詢問。

謝忱岸精緻眉心微折,注視穿過墨色車窗玻璃,灑在他膝蓋處的破碎月影。

盛祈小心翼翼地揣測著,殊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

而在場的其餘穿著正裝的秘書集體見死不救,心知肚明近日謝忱岸周身氣壓很低,就連出門應酬,都是一身線條鋒利的黑西裝,襯得那張臉如玉雕般寒涼萬分。

隨著豪車內越發靜謐無聲,氣氛也瞬間凝滯下來。

盛祈苦想不出。

只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副駕那一位穿著藍絲絨西裝套裙的年輕女人。

過片刻。

藍纓解救了他,指尖拿下藍芽耳機說:“謝總,思南公館到了.”

*

回到公館已經近凌晨,謝忱岸長指慢條斯理地解了西裝紐扣,嫌棄在酒局上沾染了一絲煙味,先去衝完涼水澡,光裸著結實性感的胸膛出來。

他站在樓上玻璃欄杆前,接過盛祈遞來的加了冰的烈酒,垂眼看向立於客廳內的巨型圓柱形魚缸。

淨如鏡面的玻璃缸內的水波盪漾,一條紅色錦鯉迴歸熟悉的地方,正悠閒擺尾浮動。

謝忱岸極慢地抿了口酒,神色淡漠地遞還給在旁靜候吩咐著的盛祈,又將沉木盤上的手機拿過來。

他沁了涼意的指腹滑動,輕車熟路地開啟微博。

幾秒後。

賀南枝的微博介面跳躍了出來。

作為十八線的女明星,她粉絲數少得可憐,平時微博除了基礎的宣傳外就沒其他東西,很少發自拍,上一條微博還是十天之前殺青照抱著只橘貓出鏡,被底下後援會的顏粉批評她太佛系,沒有事業心……

謝忱岸繼續滑下一條。

“謝總.”

盛祈屏息站在旁邊瞄到螢幕,能從上千精英里競爭進謝忱岸智囊團的都不蠢,這會兒,腦子迅速地轉過彎來,一雪前恥道:“要不要給賀小姐買點粉絲?”

他都想好了!

只要得到謝總的首肯,今晚就去給賀南枝微博買個一百萬粉絲!!!

然後連夜把這個訊息透露給正主兒……

知道點人情世故的,不得主動來感謝一下?

謝忱岸側目看向他,略頓半秒,潤過酒色的薄唇輕抿昳麗弧度。

還未開口。

緊接著手機介面一重新整理,有條新微博先出現在眼前。

是賀南枝公然轉發了一條來自司唯的微博合影,附字:「認識一下,新朋友。

照片上。

背景是藝術畫廊前,少女穿著一身精緻霜白的長裙,沒有過多昂貴裝扮,只是將烏錦長髮鬆鬆挽起,露出美得精緻過人的臉蛋。

單看眉眼,就知道她近日沒有一絲煩惱,微微翹起的唇,與身邊鹿眼小明星同時對著鏡頭笑。

極低的氣壓驀地降了下來。

盛祈看到謝忱岸神情冷冽,恨不得咬舌自盡。

半響後。

只見男人冷白指骨將薄薄的手機,直接朝他掌心托盤上的玻璃杯中一扔,冰塊和褐色的酒水被輕輕撞擊,小幅度地灑了幾滴在盛祈手背上。

嘶~

涼的很啊。

……

回到劇組的賀南枝殊不知一百萬粉絲就這麼泡湯了。

她跟司唯在微博友好的互動,也只是這塊表的交易條件之一,趁著在演大導的電影有點熱度,也給同命相連的十八線男明星帶點兒關注。

對此。

隔天時,譚頌還煞有其事地提醒她:“大美人,你這張臉是拿來這樣跟人亂合影的嗎?小心傳出緋聞啊.”

賀南枝軟若無骨地靠在椅子上,指尖慢悠悠把玩精緻黑金色手錶。

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譚頌犀利的眼神緊跟過去,警惕了秒:“男士款?哪來的……”

臥槽!

不會被他烏鴉嘴說中了吧???

“撿來的.”

賀南枝話不多說,垂下眼睫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繼而起身朝拍攝片場走去:“拍戲了.”

今天有一場海邊岩石的夜場戲。

是外景拍攝劇情快結尾的片段,很考驗賀南枝作為新人的演技,她要在男一號商雋跟幾位配角驚心動魄打鬥時,主動跳下岩石去撿起犯罪證據。

跳一回還好,可楊弋對細節向來嚴苛到變態程度。

只要微表情有一秒的不對,都得從頭重拍。

所有的工作人員最怕的就是夜戲,太熬心神,有人甚至竊竊私語:

「上次江若迎就拍個在海邊散步的回憶片段,被楊導狠狠殺了十次,連累整個拍攝組都不能按時結束工作。

「她說自己眼妝沒畫好,不敢直視鏡頭。

「翟向文那雙手都拯救不了她?還拍什麼……幸好是女三號,要是女一,這部電影拍完,不得熬死導演組幾個人啊。

而此刻,賀南枝站在聚光燈下。

為了拍好沒一場戲,她提前做了很多功課,偶爾還會掏出手機,刷一刷譚頌給她報的那個演員表演高階進修班訊息。

比起中年講師,微信群裡那個暱稱ss的學員分享出的心得更有用。

久而久之,報名費五百也變相的算給賺回來了。

開拍的時候。

賀南枝只穿著極薄的藍色襯衫,跳下岩石時,沾了點海水就變半透明的了。

她也無懼,一入戲,就連監視器那邊的導演都被震撼。

她是完全能接得住,眾所周知天賦型演技商雋的戲。

一個鏡頭秒過。

上岸時,一身戰損裝的商雋適時伸出紳士手,將她從海水裡拉了上來:“嗆到水了嗎?”

賀南枝搖搖頭,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寬大浴巾,裹住薄弱的肩。

“她會紅.”

不遠處監視器的楊弋,幾乎用篤定語氣。

接下來外景的拍攝工作進展如期順利,直到最後一場戲。

賀南枝飾演的癌症少女到結局最後是死亡,她的眼睛因為病變,也慢慢會變成像玻璃珠一般的淺白色。

但是賀南枝對美瞳會過敏——

上妝前。

解夢就有點憂心:“枝枝,要不跟導演說一聲情況?”

“沒事,來吧.”

賀南枝坐在化妝間,仰起頭對她淺笑,許是自幼學戲曲的好處,那雙眼眸永遠都是晶亮純粹,很靈氣,彎起弧度時精緻得好似工筆聖手用最細的畫筆蘸著松煙墨細細描摹過,更是勾出了一抹瀲灩生香。

哪怕是同劇組江若迎再怎麼費盡心思想畫好眼妝,也仿不出來的。

這次拍攝工作整整用了三個小時。

賀南枝取下淺瞳時,眼尾似揉了胭脂,開始起過敏反應了。

譚頌過來時,伸手在她美人臉前晃動:“你還看得見嗎?”

“有點虛影.”

賀南枝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像是找到了一根活動的人形柺杖般,很淡定說:“用了眼藥水,過一夜就會好.”

譚頌原是想帶她去醫院看,而導演那邊結束外景的所有拍攝工作後,就吩咐劇組收工回泗城,一些演員有別的通告都是當天走。

賀南枝早就在這封閉式拍攝困在海邊半個月待膩了,指尖用紙巾極輕地擦拭去眼角一抹透明的藥水後。

啟唇淡淡說:“跟劇組回.”

飛機抵達泗城,已經是夜晚九點鐘。

譚頌一路提心吊膽,怕她眼睛過敏會惡化,隔十分鐘就得觀察一次。

哪知取了行李,剛出機場就接到了公司黎麥的來電。

五分鐘後。

他臉色難看道:“我就尋思江若迎這外景拍攝的半個月怎麼安分起來了,原來是連夜回星紀告黑狀去了……黎麥叫我回去開緊急會議.”

賀南枝身為傷殘人士,抬起纖細雪白的腕,拍了拍他繃緊肌肉的肩頭:“十八線沒人權……頌哥,辛苦你又得孤軍奮戰了.”

“那你……”

譚頌話還沒說完。

一道溫柔含笑的嗓音陡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擔憂:“我可以順路送她.”

循著聲轉身望去,只見是商雋那輛七座的商務型保姆車不知何時停駛了過來,車窗徐徐降下,透過薄弱的光線,待在裡面的還有他頂尖經紀團隊。

在劇組相處了半個月也算熟了。

他看出譚頌的遲疑,又將明亮而溫潤的視線,落到了賀南枝身上:

“我一個團隊五人,應該能不負所望把賀小姐安全送到家.”

*

賀南枝住的小公寓跟商雋確實是順路,四十分鐘的行車路線畢竟熟也沒完全熟,思緒放空,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她這雙染了胭脂般的眼睛看什麼還是虛影。

到地方時。

賀南枝先是扶著把手,動作很輕柔地離座。

等下了車,夏夜連吹來的風都透著股熱意,她指尖將烏黑髮絲拂到耳後,露出禮貌的笑容:“商老師,謝謝.”

誰知,剛轉身,便險些絆了一下。

幸而商雋也起身從後座跟了下來,順勢紳士扶住了她。

“小心.”

“我送你上去吧.”

此時遠處玉蘭花樹下。

謝忱岸眉目清冷如寒冰,冷漠地看著遠處賀南枝纖細雪白的手臂被一隻陌生男人的指骨用力地握著。

微微泛著黃暈的光線灑在兩人身上,繚繞著幾分曖昧繾綣。

氣壓極低。

彷彿連風都是凝固的。

旁邊的盛祈心臟都快嚇停了,總覺得下一秒自家謝總就會把這對“姦夫淫婦”弄死。

戰戰兢兢:“謝……謝總?”

謝忱岸沒理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釦,徐徐上前——

那語調極冷,如寒冰凝結。

“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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