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合在這兒不光收了羊角辮的作業,還有另外三個孩子,跑到他這裡找代寫。

全因他上輩子的一項絕活,就是可以模擬不同風格的字跡,像小孩子這樣的字跡就更容易模仿了。

收了一堆作業紙卷後,魏合將東西捲起來,藏到衣服內側,起身,快步朝家的方向回去。

路過河邊石橋街時,一陣細微的吵鬧聲從河岸的雜草從裡傳來。

其中還夾雜著女人的哭叫聲和男人的怒吼咆哮。

還有一陣陣棍棒狠狠毆打人體的雜響。

魏合頓了頓足,加快速度從邊上越過。

講經堂在內城區,那裡很安全,有官差隨時巡邏。

但他家住在貧民區,就很混亂了。

這條石橋街就已經地處貧民區範圍。

回到家,魏合用早已準備好的炭筆,一一把作業做完。

然後重新拍了拍炭灰,又卷好收好。

二姐魏瑩用現成的存菜,做了一菜一湯,兩個人坐在桌子邊,等著家裡其他人回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大姐魏春依舊沒回來。

父母那邊也沒什麼訊息。

魏合父母都是工匠,專門給人做雕刻石像的活計,最近一直在給城外的明德寺雕刻佛像。

“爸媽許是今天又得在寺廟過活了.”

二姐魏瑩低聲道。

“只是大姐怎麼還不回?”

大姐魏春可是天天都會回來的。

“.......”魏合沒說話,抬頭看了眼窗外,太陽已經快沉底,看不見了。

吹進來的風也涼下來,隱約有其他人家燒菜的香味。

“大姐從來都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魏瑩看了眼弟弟,低聲喃喃,似乎是在說給魏合聽,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語。

“我去看看,你在家裡哪也別去.”

魏合站起身。

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心神不寧。

“早去早回.”

魏瑩叮囑。

“嗯.”

魏合披了件外套,雖然滿是補丁,但好歹能起到保暖效果。

推開木門,他一眼便看到右側巷子口,站著的幾個高大壯漢。

一共三人,穿著灰色短打,胳膊露出來,黝黑的面板下滿是強壯的肌肉。

這三人魏合認識,是附近有名的混子陳彪,和他的兩個跟班。

陳彪也不工作幹事,成天晃悠遊手好閒,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錢過活。

身子還這麼壯實。

但魏合聽說過,有人猜陳彪是和盜幫有聯絡。

經常幫盜幫到處偷人,就是偷偷拐人送到盜幫拿出去賣。

小孩要,單身的女人也要,甚至一些長得不錯的男人也有。

這些其實都無所謂,關鍵是,陳彪之前看到過魏合二姐魏瑩,之後便時常在周圍轉悠。

後來還和大姐魏春發生衝突,才稍稍收斂些。

魏春是黑水幫的,雖然不是什麼頭目,但也不是他一個混混能欺負。

打那以後,陳彪便時常趁魏春不在,才來附近轉悠。

魏合遠遠看過去,正好和短髮強壯的陳彪對了一眼。

陳彪兩隻小眼睛裡閃著一絲怪異的光,對魏合笑了笑,便又轉過頭去,和自己兩個跟班說話。

魏合心頭一緊。

知道這傢伙是在等大姐回來。

大姐魏春之所以天天按時回家,未嘗沒有這傢伙的原因。

幫派中人,風波惡,麻煩多,誰知道哪天會出什麼意外了事。

所以陳彪這傢伙絕對是抱著什麼不好的心思。

‘麻煩了。

’魏合加快腳步,走出巷子,熟絡的朝著大姐所在的黑水幫分舵走去。

大姐魏春和其餘兄妹長得都不一樣,天生五大三粗,身材健壯,脾氣暴躁,力氣還不小。

所以在黑水幫分舵裡,還有點小名氣。

黑水幫分舵是處四方的小院子,院子裡幾個漢子正在舉石鎖,一個留著小辮子的男人站在一旁打呵欠。

“魏春?她早上接了個任務,說是這一趟完事就能賺夠家裡去內城的錢,還能給小弟攢夠學拳的錢。

應該是比較重要的任務,怎麼,她沒和你們說?”

“沒有.”

魏合搖頭,心頭卻是一沉。

“那事可是好多兄弟都在搶,舵主也只挑了十來個好手,你姐也在其中,不急不急.”

男人笑著回道。

“那您知道她們什麼時候回來麼?”

魏合問。

“不知道,這種比較重要的任務,一般不會太短,你也別擔心。

好了我這兒還在訓練呢,你先回去候著,等人回來了我第一個通知你姐.”

男人擺擺手,意思是趕緊出去。

魏合知道能問出的就這些了,再多對方也不會和他說。

轉身他慢慢走出院門。

站在院門口,他回過頭,看著了眼掛著的牌子,上邊寫著黑水分舵四個字。

‘黑水幫也就是不入流的小幫派,在外城區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上哪去找能賺這麼多錢的差事?’魏合心頭很沉。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不是其他那些沒見識沒文化的貧民,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可現在人已經走了,他也就是個十六歲少年人,什麼也不會。

也就能認點字,能做什麼?回到家,魏合沒有在巷子口看到陳彪幾人了。

只是到家時,一開門,卻看到二姐魏瑩面色發白,一副慌亂壓抑的表情。

看到他回來,魏瑩像是一下放下了什麼重擔一樣,重重鬆了口氣。

“小河...大姐怎麼,怎麼樣?”

“剛剛陳彪來過了?”

魏合沉聲問。

“來過了,我躲著沒出聲,他,他以為沒人,就走了.”

魏瑩說話都有些結巴,顯然是被嚇到了。

魏合看到房門上有細微的腳踹過的黃土灰,知道剛剛肯定鬧了不小的動靜。

“大姐去執行一個重要任務了,暫時回不來。

我們先吃.”

他儘量保持鎮定。

現在就他和二姐在,要是他身為男丁還慌神,膽小的二姐估計更害怕。

“嗯.”

魏瑩低聲應了下。

兩人關上房門,關上窗,藉著窗縫透進來的一點光,沉默的坐下,拿起筷子慢慢吃著飯。

菜是胡蘿蔔炒豆沫,和白菜豆腐湯。

飯是加了大量玉米的麥糠飯。

沒肉,肉一般人家也吃不起。

大姐魏春能長這麼粗豪,全是骨架大,看起來壯,再加上幫裡有幫襯點伙食,比家裡人吃得多。

但魏家和周邊的其他人,吃的都是這個水準。

有點油星子就算不錯了。

吃完飯,魏瑩去刷碗,魏合則在唯一的桌上,鋪開作業,開始完成小屁孩們的家庭作業。

這個時候他才敢用打火石點燃油燈,藉著燈光寫字。

魏瑩則坐在一旁,小心的用針線縫補衣服。

兩人都沒有多話。

夜了,也是各自一張床睡下。

第二天,魏合去還了作業,錢也算是到位了。

他也終於攢夠了可以去學拳的錢。

大姐魏春依舊沒回來。

甚至連父母,魏塘夫婦,也依舊沒有回信。

魏瑩坐在家裡已經不敢出門接活了。

一天都只能等著魏合進進出出,帶回來一點訊息。

魏合又去分舵看了,之前願意見他的那人,已經不見了,或許是不願意再和他廢話。

他在門口就被擋了出來。

又過了三天時間。

父母也好,魏春也好,都沒有訊息。

而家邊的巷子口,陳彪一夥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他們盯著魏家這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魏合心頭已經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心頭猜測的最糟糕的情況,可能發生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須儘快想辦法。

這個世道,人突然失蹤是很常見的事,出去遇到劫道的,或者遇到猛獸,亦或者路途生病病重不治。

能讓人失蹤的因素太多太多了。

帶上錢,在第四天早上。

天還沒亮,魏合拿了根小臂粗的木棒,從家裡悄悄出來。

緊了緊身上全部的用來拜師的錢,他回頭看了眼二姐魏瑩。

“好好躲在家裡,別出門,別出聲.”

“嗯.”

魏瑩用力點頭,她似乎看出了小弟今天的不同尋常。

現在大姐不在,父母也不在,只有她和小弟相依為命,所以她一定不會成小弟的拖累。

藉著昏黃的天光,魏合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

“原本還打算存點伙食費再去,現在沒辦法了....”他能感覺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身上帶著的是他積攢了兩個多月的錢,成功與否,在此一役!小心的將裝錢的袋子藏在衣服內層綁好,這是他全部的積蓄了,絕對不容有失。

然後用手和木棍擋住,魏合握緊棍子,快步朝巷子口方向走去。

穿過石橋街,越過石橋,路面上已經有不少擔著蔬菜瓜果來賣的農戶了。

也有坐著馬車衣著光鮮的大戶,似乎要外出踏青。

衣衫簡陋的農戶貧民,和穿著綢布的公子小姐們,同處一路,形成鮮明的對比。

沒走多遠,很快,他便有看到了路邊站著吹牛的陳彪三人。

這三人一邊小聲交流說著話,一邊拿眼神不斷看著路過的男男女女,碰到漂亮有些姿色的,便都深深的盯著別人看。

似乎要把人記在心底。

魏合心頭一緊,他現在懷裡可是有自己全部的積蓄,可千萬不能出問題。

心頭越是緊張,他越是假裝自己若無其事的樣子。

一路往前,很快,他便走到了陳彪三人挨著的路面部分。

要不是之前他也被陳彪看到了,其實繞路是最好的辦法。

可既然被看到了,再突然繞路,就顯得太過突兀故意。

反而可能惹出事。

所以,此時越自然,越安全!魏合步伐穩定,就要走過三人身側。

“等等.”

忽然陳彪一手一伸,正好攔住他。

“小河啊是,怎麼,今天又要去內城,天天去內城,不在我們自己町裡找活,是不是攀上哪家大戶了?”

陳彪陰陽怪氣的笑道。

他聲音有些尖銳,一點也沒有身材高大壯漢的氣勢,反而有些像公雞。

“關你什麼事?我大姐幫我找的活.”

魏合用和平時一樣的態度,冷漠道。

“嘿嘿,大姐啊,也是,大姐可是黑水幫的好手。

行行,就不攔你了.”

陳彪笑了幾聲,收回手。

魏合繼續往前。

“等等.”

陳彪又來事了。

他兩隻小眼睛一掃,瞄上了魏合有些鼓鼓囊囊的衣服。

“小河老弟,你衣服今天好像有點鼓啊...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

“我每天在工地打工,做工了餓,要帶點幹餅,怎麼?不行?”

魏合一把把衣服拉開,摸出裡面一塊幹餅晃了晃。

“行,當然行.”

陳彪笑嘻嘻收回手,不再多說。

“去吧去吧,記得給我向你二姐問好,我可是喜歡你二姐很久了.”

“.....”魏合一言不發,冷著臉加快腳步,迅速往前離開。

一直快步行走,很快走了一里多,他才狠狠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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