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臉紅了,有些丟臉,只低下頭去,長睫微垂著,掩下情緒。
沈訴訴手裡拿著的團扇上流蘇輕顫。
顧長傾回眸,恰好瞧見她面上那一閃而過的紅暈。
在烈陽下,他險些恍了神。
他牽著沈訴訴的手往前走,他的掌心很燙。
直到沈嚴跑了過來,他眼淚汪汪的。
今日是婚禮,現在也不是沈府了,他沒哭出聲,只用一種很委屈的表情看著沈訴訴。
“岳父.”
顧長傾沉聲道。
沈嚴擺了擺手,痛心疾首道:“還沒拜堂呢.”
沈訴訴單手拿著團扇,拽了一下沈嚴的袖子,讓他不要說出奇怪的話。
再之後,沈訴訴感覺自己遊走在夢中,顧長傾牽著她的手,拜了堂。
在低下頭的時候,沈訴訴知道這場婚事只是權宜之計,但她還是緊張得手腳發涼。
她的手一冷,顧長傾攥著她的手掌就緊了好幾分。
堂內,靠前的賓客起鬨:“南公子這……咱們沈大小姐又不會飛了,牽得真緊啊!”
顧長傾輕咳一聲,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沈訴訴的手腕被他握著,有源源不斷的熱意傳來,她的眼眸微垂,心緒平緩下來。
他牽著她的手,步入洞房,屋內燃著香燭,各色象徵吉祥的佈置遍佈喜房的每一個角落。
走了那麼久,沈訴訴總算能坐下來,她坐在喜床上,長舒了一口氣。
江南沒太多鬧洞房的習俗,按照風俗,他現在要作詩哄她開心,讓她把扇子放下來。
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們都在看著。
沈訴訴好面子,她怕顧長傾自小習武,沒讀過書,作不出詩。
所以她之前特意請了一位夫子來提前作詩,主打的就是要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後來顧長傾跟她說不需要,她就讓夫子回去了,但她還是有點擔憂,怕顧長傾發揮不好。
賓客間,梁昭一搖扇子對身邊的書生說道:“之前我聽說沈小姐請了個夫子來幫那南舟作詩.”
“後來她又讓夫子走了,不知道這南舟能作出什麼詩來.”
梁昭笑,“若是不及我,豈不丟臉.”
“梁公子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你.”
他身邊的書生附和,“看人自然不能只看臉,更要看才華.”
顧長傾站在沈訴訴身前,他看著她微垂的眉眼,還有那面上的淡淡紅暈。
屋內,紅燭安靜燃著。
其實這句詩他可以提前想好,但若是嚴格按照習俗,他今日要即興發揮。
顧長傾是守禮之人,因此他沒提前準備。
結合今日之景,他略一思考,便作了一首詩,不僅說了沈訴訴,還說了她的父親沈嚴。
大致意思就是沈嚴將這麼好的一個女兒交到他手上,他自然會好好照顧她。
這首詩一聽便知不是提前準備,因為誰也想不到沈嚴今天能哭。
而且,今日出門時,本該到盛夏才開的月季花也提前綻放,這是今日才有的特殊情景。
整句詩,才思高妙,主要是按照沈訴訴的意思,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能入得沈府廳堂的賓客自然能體會到這首詩的妙處,紛紛稱讚。
他們知道,不出一日,這首詩就能傳遍江南,因為寫得太好了沈訴訴很滿意,她放下手中的團扇,唇角微微翹起,杏眸笑得眯了起來。
這婚禮一直來到晚上,沈訴訴一個人在洞房裡偷吃了好多桌上的菜餚。
顧長傾送走沈嚴,這才回到喜房,他敲了門。
沈訴訴拿帕子一抹自己的嘴巴,趕忙坐回原地,這一頭沉甸甸的頭飾,讓她有些行動不便。
剛坐回去,她就在想,她做壞事躲著顧長傾做什麼?他又不會罵她。
他哪裡敢罵她。
沈訴訴正準備起身,再拿點東西吃,顧長傾已推門走了進來。
他凝眸,與她對視一瞬,注意到了她唇角還未擦淨的進食痕跡。
沈訴訴抿了抿唇,她的紅唇微翹,在紅燭後的面容朦朧似霧裡花。
顧長傾別開目光,他走上前去,問道:“餓了?”
沈訴訴點頭,額上的步搖微晃,她沒動太大的幅度,保持矜持。
“過來.”
顧長傾對她說。
按規矩,他們要先喝過一杯合巹酒,再做別的。
但兩人都不約而同忽視了這件事。
沈訴訴覺得自己的脖子很酸,她嬌聲說:“我腦袋沉.”
顧長傾走過來,低眸研究了一下她發上戴著的發冠,問:“怎麼解?”
沈訴訴嘟噥:“我也不知道,你幫我看看,我自己看不到頭頂.”
顧長傾第一次摸女子的頭髮,沈訴訴的髮絲細軟,帶著淡淡的香氣。
手指撥弄的時候,她髮間那清雅的花香不斷落入鼻間。
“蘭花?”
顧長傾忽地開口問。
“什麼蘭花,我沒有種蘭花.”
沈訴訴答非所問。
“我是說你頭髮的味道.”
顧長傾的指尖一頓。
沈訴訴的面頰紅透了:“你……你管我用什麼花,就是蘭花,小滿給我弄的.”
她不好意思,於是催促顧長傾:“你找到哪裡卸發冠了嗎?”
顧長傾的兩指夾著束髮固定的細長金釵,將之慢慢抽出。
他低聲應,面上有緋色泛起:“嗯.”
沈訴訴覺得自己的腦袋一輕,她頭上的發冠落了下來,掉進顧長傾的大掌間。
細長的金鍊與各色珠玉堆疊著,從他指尖垂落。
“好了.”
顧長傾沉聲道。
沈訴訴趕緊跑過去吃東西。
她的鼻尖動了動,問顧長傾:“你喝酒了嗎?”
“並未.”
席間有人要勸酒,都被顧長傾拒絕了。
他確實沒有飲酒的習慣。
“若你今晚喝酒了,那就出去睡.”
沈訴訴小口啃著雞翅,對顧長傾說。
顧長傾愣了一瞬,道:“我今晚,不會與你同處一室.”
畢竟他們是假成親。
“那可不行.”
沈訴訴想著京城那邊萬一還留著人監視,“京城的人沒回去怎麼辦.”
“好.”
顧長傾點了點頭。
他起身,開啟衣櫃,準備另取一套被褥,去外間的榻上睡。
但櫃內只有沈訴訴的衣物——還有他自己的那幾件常穿的衣服。
沈訴訴的東西多,將櫃子塞得很滿,沒空間放被褥了。
顧長傾的薄唇抿著,沒說話。
沈訴訴回過神來:“我東西多,好像塞滿了.”
顧長傾回身道:“無事.”
沈訴訴看了眼桌上燃著的紅燭,想了想說道:“那你過來和我一道.”
顧長傾身形微動:“你……”“你若不嫌我睡覺不太老實,那就躺一下……”沈訴訴小聲道。
“外間沒有床榻.”
沈訴訴說,她意外地有些心虛了,“你總不能睡地上吧.”
顧長傾的眼睫微顫,回身,對著她點了點頭。
他坐在沈訴訴身邊——只有她身邊有椅子。
桌上還擺著一壺合巹酒,沈訴訴捏著鼻子說:“顧南舟,我不喝酒,你替我喝了吧.”
“我也不喝.”
顧長傾意外地拒絕了沈訴訴的要求。
沈訴訴扁起嘴:“那怎麼辦?”
顧長傾給她與自己倒了杯茶水:“喝茶?”
“也……也行……”沈訴訴與他商量著來。
她很後悔,她還以為顧長傾懂得更多,能幫她做點事,沒想到他自己也呆愣愣的。
喝交杯茶的時候,顧長傾的動作僵硬,由於姿勢的緣故,兩人的面頰貼得極近。
沈訴訴盯著顧長傾說:“你怎麼不看我?”
顧長傾忽地握住她的手腕道:“自然是……不敢看.”
沈訴訴聽到他的心跳聲快了起來,她輕聲笑。
“原來,你今天作詩的時候,隱晦地表達我美得讓你不敢看,是真的啊?”
“作詩,自然是肺腑之言.”
顧長傾的俊眉微挑,承認了。
“你誇我好看,還說我可愛,說我性子活潑討喜.”
沈訴訴的正臉追著他的視線,堅持問:“是真的嗎?”
“真.”
顧長傾只簡短地應了一個字。
他垂首,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沈訴訴也低頭喝了,但她髮間的頭飾太多,即便摘了發冠,也戴著許多髮飾。
那樣式考究的髮飾在她低頭的時候,一不小心纏上了顧長傾胸前垂落的墨髮。
所以,沈訴訴的腦袋這麼一低下去,就抬不起來了。
繁複的髮飾勾纏著顧長傾的髮絲,沈訴訴一用力,就感覺自己的頭皮被扯著。
“顧南舟,我頭髮纏住了.”
沈訴訴小聲抱怨,“誰許你把頭髮放前面的?”
顧長傾手忙腳亂,準備給她解開,誠實答道:“你說這樣好看.”
他沒有披散半邊發的習慣,將頭髮全部用發冠嚴謹束著才更方便行動。
但沈訴訴覺得江南更流行風流倜儻些的髮型,就讓他這麼梳髮了。
只有婚禮這麼一日,他會如此束髮,沒想到把沈訴訴頭上的髮飾勾住了。
沈訴訴歪著腦袋,她的手還和顧長傾的手臂勾在一起。
礙於這樣的姿勢,這手一時半會兒沒法拿回來。
顧長傾低眸,入目就是她的青絲與雪白的脖頸。
那瑩潤的耳垂上未著飾物,與她的脖頸連成一條漂亮的弧線。
他單手將自己垂在胸前的墨髮勾著,細細地將髮絲解開。
沈訴訴與他靠得太近,時間久了,就開始緊張,再加上這喜房內氣氛曖昧。
她心緒開始波動,手腳變得有些僵硬無力。
霎時間,一時不慎,她的身子涼了下來,整個人也軟趴趴地跌入了顧長傾的懷裡。
沈訴訴羞憤欲死:“顧南舟,你……你故意的,你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