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長傾這話,沈訴訴登上馬車的腳都差點崴了一下。

她本是存著開玩笑的心思,也沒指望得到什麼答案,畢竟在江南,無人敢和皇權作對。

沈訴訴在那夢中大概知曉了那位新帝的性格。

她知道他雖然在感情上風流,但做不出求娶不成便報復的事。

但那也只是她自己的認知,旁人,應當都是害怕皇帝的吧。

現在,顧長傾居然敢說“可以娶她”?沈訴訴的眉頭微皺,她側過頭。

她隨口說道:“你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吧?”

“惹了當今聖上,他暗地裡將你殺了,你躲都躲不了.”

沈訴訴挑眉嚇唬他。

“我想,我的傷應該是多人追殺所致.”

顧長傾雖失憶,但不傻。

他醒來時就知道自己被追殺了,包括沈訴訴,在旁人面前都不會提起他的姓氏。

再慘,也慘不過被那麼多人追殺上千裡。

“哦也是.”

沈訴訴才想起這茬。

她朝顧長傾招招手:“來車裡說.”

小滿看著兩人對話,生怕自家小姐被這不知身份的顧姓公子給拐走了。

她趕緊提醒沈訴訴:“小姐,你別衝動啊,萬一顧公子貪圖你的美色呢?”

沈訴訴拍拍自己的臉頰,她看了顧長傾一眼,後者側過頭去,沒直視她的目光。

她搖了搖頭。

沈訴訴聽音辨認他人情緒的能力絕佳,之前在書院時,那幫世家公子見了她,心跳得跟什麼一樣。

她覺得吵,那是被她外表吸引而產生的喧嚷心跳。

顧什麼……她記得很清楚,在他醒來,她與他相見之後,他的心緒一直很平靜。

他太安靜了,以至於讓不習慣吵鬧卻聽力過分好的沈訴訴第一次在他身邊感受到了寧靜。

顧長傾單手握著她的手臂,稍微一用力,便扶著她登上了馬車。

他隨後也掀開馬車的簾子,來到了車廂裡。

沈訴訴的眼眸半掀,看了他一眼。

她將自己的軟紗袖子挽起些許,將驅散溼氣的香點上,清淺的香氣環繞在呼吸之間。

顧長傾凝眸看著她,片刻之後,他緩聲說道。

“我確實對大小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你居然敢對我沒有非分之想?”

沈訴訴果然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

顧長傾摸清楚她的性子了,只搖了搖頭,繼續說。

“大小姐救了我,自然要報答,你不想入宮,必須要成婚,我與你成婚便是.”

“成婚之後,大小姐繼續做你的大小姐,我繼續當著你的侍衛.”

“廢話,難道你想和我發生些什麼嗎?”

沈訴訴往榻上一靠,盯著他說道。

顧長傾壓根就沒想到這方面,沈訴訴一說,他罕見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的面頰微微紅了起來,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會,不想,我知……大小姐不喜這些.”

沈訴訴盯著他,她終於放了心,她就怕他饞她身子。

“若大小姐以後有了心儀的男子,與我分開便好.”

顧長傾說話條理清晰,很快為沈訴訴解決了困境。

“罷了,那我也大發慈悲,許你以後若與別家姑娘看對了眼,就與我和離.”

沈訴訴也很豁達。

她低眸,將馬車裡的茶盞拿了起來,淺淺喝了一口。

“與我成婚,不是什麼壞事,我爹有錢,在長洲縣也算個官.”

沈訴訴難得認真說話。

“不入宮,我活不過二十五歲,不過,在外邊過著,也比入宮好,我死了之後,就沒人拘著你.”

“我爹傻,做不成大事,我們就在他面前演一演,讓他放心,我死了以後,你替我守著他,以後他的錢都是你的.”

“大小姐?”

顧長傾的眉頭微皺,他看向她纏繞著病氣的眉間。

沈訴訴的長睫輕顫,她扭過頭去,微紅著臉道:“謝謝你.”

堂堂江南第一美人,竟無人敢娶,說來也令人唏噓。

她託著腮,半眯著眼,懶懶地看著顧長傾。

顧長傾平靜的目光與她對視,良久,他點了點頭。

“那回去和我爹說吧.”

沈訴訴終於開心起來,“我讓他給你做個假身份,等京城裡派來的禮官走了,我們就成親.”

“嗯.”

顧長傾斂眸應道。

他如此聽話,做什麼都沒有怨言,竟讓沈訴訴自己都挑不出什麼錯處了。

不罵他,總不能誇他吧,於是沈訴訴便沉默了。

低頭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暖爐,沈訴訴想起了什麼,掀開馬車簾子對外邊的小滿交代道。

“小滿,去春淮樓,我去那裡吃個午飯.”

沈訴訴命令道。

“是.”

小滿吩咐重九往春淮樓去。

“若有可能,我會為大小姐找到救命的藥.”

顧長傾忽地開口說道。

“皇宮裡才有那藥.”

沈訴訴的眼睫掀起,長睫如扇般顫了顫。

“皇宮……”顧長傾沉吟片刻,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春淮樓中,劉華明正與薛宸相對而坐。

劉華明舉杯,恭敬地朝薛宸敬了一杯酒。

“薛大人來此,真是令人意外,若不是在沈府中見到您,我還不知原來這次聖上派出的禮官是你.”

“哈哈,聖上交代了,沈家小姐受不得驚嚇,我這不是怕自己的身份嚇到她.”

薛宸眯起眼笑了笑,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聖上與沈家小姐,有什麼淵源嗎,若我沒記錯的話,沈小姐應當是在江南長大.”

劉華明有些疑惑。

按理來說,當今聖上應該從未見過沈訴訴,更別提知曉她所患的怪病了。

“劉兄啊,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沈嚴曾當了數年的長安縣令,後來才被調任到長洲,沈小姐,原本是在京城裡住著的,十歲之後才去了江南.”

“這——沈大人這豈不是被貶到了長洲?長安縣令,這官職看似不高,實際上身份也算尊貴了.”

劉華明沒想到還有這茬。

“這我如何知曉,總之,聖上是有可能幼時見過這位沈小姐的.”

薛宸笑眯眯地說道。

“沈小姐看來沒這個意思啊.”

劉華明也聽到了長洲這裡的一些傳言,“之前禮官前來,她都藉口去禮佛避開了.”

“所以這不是派我來了嘛,若連我也請不到宮裡去,說明沈小姐是真沒這意思了.”

“聖上,怎麼可能是這般好的人,沈小姐不願,他就不要了?”

“她若成婚就罷了,若她不成婚,聖上定然是要……”薛宸似想到了什麼,馬上噤聲了,“咱們會有辦法讓她答應的.”

“聖上就該如此,我看那沈小姐十分跋扈,還將囚車攔了,是該讓她知道天高地厚.”

劉華明輕嗤一聲說道。

“顧長傾……”薛宸也聽到京城中發生的事,他敲了敲酒杯,笑道,“顧長儀狼子野心,當真可惡.”

“罷了,喝酒.”

薛宸舉杯道。

——沈訴訴領著顧長傾走進春淮樓的時候,聽見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包廂被人佔走了。

“是誰,敢搶本小姐的包廂?”

沈訴訴果然不樂意了。

“是……京城來的兩位官爺.”

春淮樓老闆擦了擦額上的汗,有些不知所措。

沈訴訴的眉頭一皺,一想到薛宸,她就有點慫。

“去隔壁的.”

她讓了步。

再忍幾天,她就能把幾個麻煩傢伙熬走,沈訴訴暗自想道。

顧長傾隨她上樓的時候,在步梯盡頭,抬眸,與一雙狹長精明的眸子對上。

“沈小姐.”

薛宸微笑著說。

“方才我們在二樓包廂裡看到你的馬車過來,想著你應當最喜歡視野好的包廂,我們便讓了出來.”

“沈小姐請進去吧.”

薛宸柔聲說道。

“你們坐過的地方,我才不坐.”

沈訴訴回身,抓住了顧長傾的袖子,徑直往上走。

顧長傾低眸看了一眼她的動作,知道她是做樣子,沒開口。

他的戲演得比她好些,於是反手將她的手腕捉住了。

冰涼的手腕貼在溫暖的掌心裡,沈訴訴一愣,險些摔了個踉蹌。

她的面頰微紅,沒掙脫開,由著他牽著自己的手。

“哦?”

薛宸看了顧長傾一眼,拉長了音。

“怎麼?”

沈訴訴故作大方地說道,“很……很奇怪嗎?”

“沈小姐,我只是提醒你,若不是寫入戶籍的婚姻,是沒辦法讓聖上打消心思的.”

薛宸側過身子,讓他們走了過去,他的聲音響在沈訴訴身後。

“皇上怎麼比我爹還盼著我成親?”

沈訴訴怒。

“他自然是……傾慕你的.”

薛宸道。

“傾慕我的男子多了去了.”

沈訴訴仰起頭道。

他將顧長傾的手舉起來:“譬如這一位.”

“好……好……”薛宸看著顧長傾,忍俊不禁,“沈小姐說什麼便是什麼.”

那邊劉華明也走了出來,來到薛宸身邊,他還在狀況外。

他看到了顧長傾,但並未認出他,只在心中暗歎一聲,真是好俊俏的公子。

顧長傾自幼便去了隱居世外的武學門派習武,後來轉去軍中鍛鍊。

他第一次回長安,就是顧長儀謀反之事敗露。

除了那晚追殺他的人,無人知曉他的模樣。

劉華明看著顧長傾的背影道:“此人氣質不俗,嗯……他怎麼與沈小姐牽著手,他怎麼敢?”

“尋不到顧長傾,劉大人是不是要打道回府了?”

薛宸道,“留下來吧,還能喝上一杯沈府的喜酒.”

“真有人敢娶她?”

“聖上也不信.”

“但若有娶她的勇氣,想來聖上應當能死心.”

薛宸喃喃自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嗐,說的跟聖上是什麼情種似的,他才二十多歲,能有什麼,沈小姐生得如此貌美,若我有這等權力能擁美人入懷,我也——”薛宸拿手中合起的扇子打了一下劉華明的手,他的表情變得冷肅。

“劉大人,慎言.”

他冷聲道。

——沈訴訴與顧長傾吃上飯菜的時候,已過了午時。

關在囚車裡遊街問斬之人,這個時候,應當人頭落地了。

顧長傾坐在春淮樓二層窗子旁,側過身,看向長洲縣中央的廣場。

他的眼眸微垂,長睫半掩著黑眸,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的心口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片刻,在晚春正午的明媚陽光下,沈訴訴起了身。

她拈了一塊桌上的糕點,來到窗邊,順著顧長傾的目光看向遠方。

沈訴訴叉著腰,清脆嬌嫩的聲音在顧長傾耳邊響起。

“本小姐不喜歡看到有人愁眉苦臉.”

沈訴訴將自己手裡的糕點遞了出去。

“我未來的夫君也一樣.”

“怎麼,一說要娶我,臉色就這麼難看?”

沈訴訴輕笑出聲。

“顧什麼,笑一笑.”

她對他說。

顧長傾與沈訴訴對視著,許久,他的唇角翹起一點弧度。

這是他甦醒之後第一次笑。

他接過了沈訴訴遞過來的糕點,略頷了首,將糕點吃下。

“可惡可惡!”

沈訴訴惱了,“我是讓你幫我將糕點上的紅豆挑出來,我不吃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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