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極本就靠在自家的院牆上,注意著藍怡家的一舉一動,聽到她叩牆的聲音便跳上牆頭,輕輕落在藍怡身前。

藍怡沒有露出任何吃驚的表情,似乎本就知道他等在哪裡,她略一點頭在前,周衛極在後,二人走進廚房。

進到廚房,藍怡藉著燈光往他的身後看看,並沒有發現有人跟著。

“二哥,白日裡保護我和孩子的人走了?”

藍怡給他準備的烤鴨還沒送出去呢。

周衛極點頭。

“二哥還未用飯吧?”

周衛極又點頭。

藍怡便不再多問,請他在桌邊坐下,將廚房的門窗都關上才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現在已過立秋,日落之後天氣便不再炎熱,也算清爽。

“二哥今日辛苦了,家裡沒啥好東西,你湊合著吃些吧.”

桌上溫暖的油燈下,擺著兩碟片好的鴨肉,旁邊是一碟醬,一盤黃瓜條和豆腐皮,還有蒜香茄子、麻油拌菠菜和一碟熱騰騰的饅頭以及兩大碗飄著蔥花的鴨湯,看得出來藍怡是用心準備的。

周衛極終於露出笑意,他低頭快速地吃了起來,鴨肉是藍怡後晌剛烤好的,香味十分誘人,周衛極惦記這烤鴨子已不是一兩日了。

藍怡見周衛極只大口吃著鴨肉,便想著他可能不曉得吃法,便伸手取旁邊切好的豆腐皮,夾起鴨肉沾醬和黃瓜一起用豆皮裹了放在周衛極面前的盤子裡:“二哥,這是後晌才烤好的,你嚐嚐.”

周衛極低應一聲,夾起卷好的烤鴨肉和黃瓜條放進嘴裡,他看了一眼藍怡行動仍有些僵硬的右臂:“我自己來.”

藍怡點頭,在對面靜靜地喝著鴨湯。

周衛極抬眸,望著她姣好恬靜的面容,暖意在心底發酵發麻。

他思索一夜,很想做出進一步的舉動,但又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合適時機,怕這樣藍怡誤會他是挾恩欲取。

一桌子的飯菜,周衛極很快就掃進肚子裡。

藍怡將鍋裡燒開的熱水灌入茶壺,放在托盤裡,對周衛極說到:“二哥,咱們還是到西屋詳談?”

周衛極點頭,伸手接過托盤,隨著藍怡進到西屋。

藍怡轉身去看孩子,周衛極倒上茶水慢慢飲著,他瞧見藍怡進來,主動揮手將燈光熄滅。

不同於昨夜的陰沉,今晚夜色晴好,繁星伴月在幾片白雲裡穿梭,灑下滿室的溫柔。

周衛極覺得坐在自己對面的小丫頭美得驚人,他壓下自己的衝動,清清嗓子,講起今日的事情。

“我已問明,那兩人確實是來自東平梅縣王家。

他們本是過來查訪牡丹榨油的事情,在村中偶遇你們母子,認出你是王家的逃婢春桃,寶寶是被你拐走的王家長房的大少爺王文軒,他們此舉乃是解救主子,將你捉回梅縣王家.”

周衛極頓了頓,見藍怡垂眸聽著,又接著說:“那矮個子自稱是王家的管事,以前見過春桃,言之鑿鑿認定你就是春桃.”

果真是逃婢啊!藍怡握緊拳頭:“週二哥,這事官府如何處理?”

周衛極歉意的說道:“這也是我處事不周,昨日為尋你們動用了太多衙役和官兵,兩賊又都關在大牢房裡。

今日審問之後周知縣主動問訊,我也只得將實情告知.”

藍怡搖頭:“怎能怪二哥,你動用衙役官兵搜尋我們,也是好意,將事情原本告知知縣大人,乃是應當應分.”

周衛極聽她如此回答,握握拳頭接著說到:“那二賊說已快馬送信回去告訴主子,也就是你所說的二爺王明禮,在這裡發現你們的訊息。

這王明禮與梅縣田知縣乃是翁婿,去年你和文軒母子出逃後,他們就在官府報案,四處捉拿與你。

還有,春桃的父親就是安排你們出逃的王管家,他與春桃的兄長此時都被押在梅縣大牢之中.”

藍怡咬唇,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現在卻是騎虎難下了,逃跑已經不可能。

她知道自己現在頂著逃婢的身份,還能平安呆在家裡,定是周衛極在知縣大人面前做了擔保的,自己若逃了,就是陷他於不義。

而且,春桃的父兄還壓在大牢裡,她逃走更是坐實了罪名,兩人怕是難有脫離牢籠之日。

王明禮是知縣的女婿,自己怕是討不到什麼便宜。

自己只是王家的一個小丫鬟,就算拿出王明哲的書信,說出依柔的遺言,誰又能相信她?藍怡皺眉,快速思索著目前的情況。

去梅縣是肯定的,她只能盡最大可能做好準備,能用的也就是夏婉的關係和自己手裡的銀子了。

周衛極見她面色凝重,不忍的開口安慰道:“你莫擔心,這幾日我不去衙門,在這裡保護你母子,若梅縣帶回訊息屬實,你和寶寶怕是要去趟梅縣。

屆時我自會安排妥當,你且放心便是.”

藍怡苦笑,目前的情況,又能妥當到哪裡去?周衛極雖說是保護,怕也是被知縣派來監視她們的吧。

想到自己的處境,她有些茫然地問道:“週二哥,若我真的是逃婢,會不會被打死?會不會連累到周圍的人?”

周衛極強壓住心底的躁動,說到:“莫瞎想.”

藍怡深吸口氣,她這是怎麼了,怎能如此脆弱。

她答應了要保護寶寶,答應了要照顧宇兒,怎能現在就退縮了。

想到宇兒,藍怡望望東屋,堅定中帶著苦澀,本想著一輩子把這孩子帶在身邊保護,但是此去梅縣生死未卜,寶寶是一定要跟著的,逃也逃不掉。

宇兒還是留在這裡為好,起碼有王二叔等人照看,也能平安長大。

“週二哥,我的身份還望你在村裡人面前隱瞞一二.”

周衛極早已考慮到這一點:“此事也只周知縣、我與高峰三人知曉,里正與二叔那裡我只說這兩賊是柺子.”

藍怡感激的點頭,她知道自己這次給周衛極添了麻煩,但是她還是說到:“二哥,梅縣訊息幾日能傳回來?”

“少則半月,多則二十天.”

藍怡點頭,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家裡的事情要馬上處理。

周衛極見她鎖眉沉思,開口安慰道:“莫慌,且安心呆上幾日。

你既是跟著主子出來的,不算是棄主私逃,只需查明情況便可。

你身邊有什麼物事能讓親人認出來的沒有?高峰前去梅縣時我也好讓他以此為憑打探一番.”

藍怡想了想,點頭。

她定了定神,到東屋的炕櫃裡取出自己穿越過來時春桃戴的內側刻有“子回”二字的手鐲和寶寶的孃親依柔當時戴在手上的翡翠戒指取了出來。

“週二哥,這戒子是寶寶的孃親去世時戴在手上的,這手鐲是我當時戴著的.”

周衛極接過,放進懷裡。

藍怡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笑意:“週二哥,雖知不該,但是還有一事要託付與你。

半月後我只說是回梅縣探親,將宇兒託給二叔家照看。

若是此行不順,我和寶寶無法回來,還請二哥轉告二叔一家說我和孩子出事死在了路上,請他們幫我照顧宇兒,也請二哥儘量照看一二,這孩子自小吃苦,又心細敏感,但畢竟還小,過幾年也就漸漸忘了,我……”這次能怪得了誰!還不是她自己不夠小心,一心只想著賺錢,將青山油坊的生意做得太大,才招來這場禍事!周衛極看著她勉強的笑容,聽著她有些顫抖的話語,再也忍不住,伸出大手握住她緊抓茶杯的小手,怒道:“不許胡說!”

藍怡被他手心的溫度燙到,她抽出雙手,笑道:“週二哥,我這不是做最壞的打算麼?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我還要保護好寶寶,從梅縣平安出來。

這也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梅縣王家所圖的不過是銀子,大不了她用今年賺取的全部身家從王明禮手裡買個自由出來。

寶寶那裡則費事些,若是要保他平安,怕是要費更大的心力。

藍怡心裡一團亂麻,她現在急需安靜地整理一番。

或許該把宇兒託付給雷天澤,雷家定不是一般人家,宇兒跟著他會更好些,但是雷天澤四海為家,宇兒跟他走了,自己怕是難再見到他了。

“二哥,今日辛苦了。

你早些回去歇著吧,你放心,我這幾天一定安生在家待著,哪也不去.”

不給你添麻煩,不讓你為難。

周衛極聽明白她的未盡之言,猛地瞪大眼睛,跳下炕伸手將她扣進懷裡抱緊:“你定要氣我是不是!定要逞強是不是!我說了一切有我在,大不了帶著你們三個遠走高飛,再尋地方安家罷了!”

藍怡再堅強,此時也忍不住淚珠,她沒想到,在如此境地周衛極還肯這般對她。

不過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連累他。

藍怡掙扎著要從他火熱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周衛極哪裡肯,他避開她的傷處用雙手把她扣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

藍怡敵不過他的力氣,肩膀肚子也還痛著,她只得僵在他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抬頭說到:“二哥,你還有家人,這裡是你的故土,怎可為了我們遠走他鄉,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到時你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們母子走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再說了,這不是我猜測的最壞情況麼,沒準訊息傳來,我根本不是逃婢呢,我的運氣一向好,老天爺不會不照顧我的。

就算是,也不過是花些銀子罷了,你不知道,這一年我賺了很多銀子,足夠買個自由身的,我……”周衛極低頭看著她,掛著淚珠猶自強笑的通紅小臉,一張一合吐著氣人話語的小嘴,惱她到現在仍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一句句的將兩人分的清楚。

周衛極只想讓藍怡知道他現在的感受,猛地吻上她的紅唇,用牙齒啃咬,只想著把她吃下肚去,好安了自己狂躁的心。

藍怡呆呆地任他啃著,他的吻很兇悍,帶著憤怒和憐惜,其中的情意不許她錯認一分。

藍怡的心軟了,忍不住發抖,她伸出左手硬把他的頭拉開:“二哥,你...你不可如此。

我...我不是良配.”

周衛極明亮的雙眸緊緊鎖住藍怡,用拇指輕撫她溼潤的紅唇,啞聲說到:“這輩子我已認定了你,天上地下,你休想把我推開.”

哪裡還顧及得到這樣是不是合規矩,是不是讓她誤會。

對她情根深重,所有的感情噴湧而出,壓也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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