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之人聽到藍怡叩牆的聲音,並沒有馬上撤走,而是稍有猶豫。

恰在這時,周衛極提刀快速推門而出。

瞧見月色下藍怡窗前影綽綽地站立一人,此人一身夜行衣,用黑布矇住了頭臉,看不清面容,只能從身形判斷出是個男子。

那人見周衛極出來,轉身掠影向縣衙的外牆跑去,縱身跳牆而去。

周衛極站在窗邊並未追去,他聽到屋內悉索的聲音,沉聲問道:“丫頭?”

藍怡起身點燈,開啟房門:“週二哥,還好有你在.”

周衛極點頭,走進屋內坐下。

“此人動作迅捷,落地無聲,武功不低.”

周衛極在軍中學的是馬上的功夫和實打實的硬拳腳,講究快準狠。

來人從動作身法上看乃是江湖人士,江湖之人多用暗器旁門,不知真動起手來誰輸誰贏。

不等藍怡回答,周衛極又說道:“不過此人身上並無殺氣.”

藍怡在思索此乃何人,卻只憑這點線索無法判斷:“二哥,今日進入梅縣之後,我就覺得有人在暗中跟著咱們.”

周衛極也有此感覺,不過他當時以為是王家派的人在盯梢而已,看來事情並不簡單。

王家一個普通商戶,怎會與江湖人士有往來,難不成他們僱了人手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確有人跟著,只是不知是何人。

咱們知道的事情太少,還要多方打探才能斷出分曉,此事宜靜不宜動。

明日還要升堂,你睡吧,放心,我在門外守著.”

藍怡搖頭:“二哥,你還是在隔壁廂房歇著吧,有事我再叫你。

現在不比前一段日子,夜裡愈發冷了.”

周衛極見到清油燈下藍怡柔和的臉龐上掛著擔憂的神色,他舒展眉頭說道:“無妨,你安心睡下吧.”

說完,他轉身到門外,取下腰刀抱在懷裡,靠坐在廂房門前。

這間廂房的房門和窗戶都在南側,只要守住這一邊便不怕有人闖入。

藍怡仔細回憶剛才的映在窗上的人影輪廓,她喜好塗鴉,學過人體素描,對人的動作和形體特徵比較敏感,相信此人再出現在她面前她也能判斷一二。

現在,正如周衛極所說,他們掌握的情報太少了。

今日見到王承德時,他還說起王家府內大房的人力財力幾乎被清光,無人可探聽訊息,十分被動。

就如周衛極所說,此時唯有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也不知那人失敗後便撤去了,還是見到周衛極抱刀站在房前不敢靠近,這一夜平安度過。

第二日用過早飯,便有人來傳藍怡母子上堂。

藍怡將宇兒託付給早晨方出現的高峰,高峰昨夜被周衛極派去保護王承德一家,今早王承德入縣衙等候升堂問案他才過來將情況告知周衛極。

隨著周衛極到前院的衙門正堂邊,被人帶入堂邊的一間小屋內侯著。

周衛極看著藍怡憔悴的臉色,將目前的情形告訴她:“今日升堂的是米縣丞和藍主簿,王大叔來了,與他同來的是位四十多歲的婦人,說是王家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王明禮和王田貴也在前廳侯著.”

藍怡點頭,心裡想著縣丞和主簿的區別。

大周治下各縣文官設定按縣所轄人口有所不同,縣人口若不滿千戶,只設知縣一人;縣若千戶以上,依令增設主簿;縣二萬戶以上再增置縣丞一員。

黃縣便是不足二萬戶,只設知縣和主簿,梅縣人口眾多經濟發達,所以設了知縣、縣丞和主簿三個文官職位。

知縣為一縣長官,縣丞和主簿為知縣的“佐貳”。

這兩個職位就分工來說,縣丞相當於現代的縣長助理或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其職責是協助知縣處理全縣的政務;主簿相當於現在的縣財政局局長,管理錢糧稅賦。

就職權地位來說,縣丞在主簿之上,所以今日堂審主位定是夏婉的丈夫米義超,副位是藍主簿。

對於米義超,藍怡並無好感。

她覺得米義超是個好色的,娶了夏婉這等美麗溫婉的女子,還納了三房小妾。

雖說這個朝代的有錢官宦人家都是如此,但藍怡作為現代人還是很難接受這種妻妾同堂的事情。

藍怡議論的米義超和藍主簿此時並行走入縣衙正堂,正堂之內衙役已分列兩旁等候,錄事也在側桌之後準備紙墨。

錄事見到米縣丞和藍主簿進來俱有些驚訝,按說此等小案只他二人中的一人升堂便可。

“米大人,藍大人.”

田錄事上前行禮。

米義超點頭,笑著對藍主簿說道:“藍大人,請上座.”

藍俊志推辭道:“米大人請上座,下官不過是過來湊個熱鬧罷了.”

按照品級,梅縣知縣為正八品,縣丞為從八品,主簿則為正九品,米義超的作為主審理所應當。

米義超端坐在公案之後,一拍公案上的驚堂木,沉聲吩咐:“升堂.”

兩班衙役聽到吩咐,齊喊:“威武.”

藍怡露出笑意,這聲音還真是熟悉。

中國古代審案時要喝堂威、拍驚堂木、樹“迴避”和“肅靜”牌儀式來傳達法律的權威性和神聖性,之前在電視裡見多了,現在聽著反倒覺得沒什麼緊張恐懼感。

周衛極看著她帶笑的模樣,就知道這丫頭又想起了什麼旁的事情,輕咳一聲說道:“丫頭,大人升堂了,你們隨我來.”

藍怡抱起寶寶,怕他還小受到驚嚇,哄道:“寶寶,跟在娘去見好多人,寶寶不能說話,待會兒回來娘給你買大大的糖人,好不好?”

寶寶咧著小嘴直點頭,昨日入縣城他就見到路邊有賣糖人的,糖人是好東西,不只能玩,還好吃。

到正堂門口,藍怡見到了王承德和那個中年婦人,旁邊站著兩個年輕男子。

一人身穿繡著黑色竹葉的月牙白直綴,五官端正柔和,目光卻十分深沉,此人想必就是王明禮;他身後微彎腰站著一個身穿藏青色外袍的男子,五官也算能如眼但是眼神遊移不定,面容蒼白,眼袋浮腫,一副酒色過度之相,應是王田貴。

見到藍怡三人,王承德點頭致意,藍怡衝他微微屈膝,此時在大堂外,不方便搭話。

王明禮、王田貴和中年婦人將目光集中在寶寶身上,仔細端詳他的樣貌,寶寶也不怯場,衝著他們咧嘴笑著。

王田貴見寶寶有些熟悉的笑容不禁心虛害怕,將目光轉到藍怡身上。

他見藍怡比兩年前眉眼長開了不少,身條也出落得更加誘人,忍不住將目光在藍怡身上轉了轉,剛想咧嘴笑卻被周衛極冰冷的視線凍住。

他抬頭見到周衛極如刀的目光,王田貴趕緊收回眼神,偷偷往後退了半步。

他本就是靠看人眼色過日子的,雖不知自己怎麼得罪了他,但王天貴卻知道此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厭惡。

此時,堂內傳來驚堂木拍案之聲,堂內有人喊到:“縣丞大人升堂,將一干人等全部帶上堂來.”

門口的衙役對眾人說道:“隨著我進去,縣丞大人問什麼你們如實回答,不要亂說話.”

藍怡隨著眾人進入大堂,跪成一排,周衛極在旁邊彎腰行禮。

又聽一聲驚堂木,堂上之人威嚴問道:“下跪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藍怡聽到米義超的低沉的男中音,想著他倒是有一副好嗓子。

眾人挨著將自己的姓名上報一遍,又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藍怡這才知道那中年婦人乃是王家大房老夫人身邊管事的周婆子。

米義超聽罷,仔細看了藍怡和孩子兩眼,說道:“都起來吧。

大堂之上,不準妄言。

爾等要如實回答本大人的問題.”

“是.”

“王田貴,普和六年三月,你狀告王承德、王春容和王春桃。

告他們拐走王家長房王明哲之妻和幼子王文軒,侵吞王家財產,可有此事?”

王田貴趕緊哈腰回到:“回稟大人,小人確實遞了狀子告這三個奴才.”

米義超點頭,又問周衛極道:“周班頭,黃縣派人送來公文,說有人在黃縣私捕梅縣北溝村王|林山之妻和幼子,被你捉住。

可有此事?”

周衛極拱手說道:“稟告大人,確有此事.”

“你且一一講來.”

藍怡挑挑眉,沒想到米義超先問起周衛極怎麼救出自己母子的事情。

就在這時她聽到堂外有人低聲交談,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竟看到大堂門口不知何時聚集了一批看熱鬧的百姓,大夥聚在一起伸長了脖子看著,偶爾發出幾句議論。

藍怡有些詫異,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過來看堂審,這訴訟案件審理還真是夠公開的。

“啪!爾等肅靜!”

“威——武——!”

兩旁衙役也喊出標準口號。

外邊看熱鬧的眾人馬上變得鴉雀無聲,靜悄悄看著。

王明禮暗暗皺眉,按說這等案子應該升二堂才對,二堂升堂不準有人隨意觀看,大堂升堂卻是要開啟縣衙大門准許百姓旁觀的,真不知這米義超打的是什麼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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