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再明媚,也有照射不透、溫暖不了的地方。

梅縣王家老宅的一處小花園內,百花爭豔,連翹、丁香、重瓣梅花等一樹樹開著,壓得枝頭都有些低垂下來,蜜蜂蝴蝶嗡嗡鬧著增添熱鬧,但是園中坐著的兩人卻毫無賞花的興致。

一身大紅春衫的田氏坐在涼亭內,手掠花枝,將盛開的重瓣梅花一朵朵掐下來,扔到腳下,猶不解恨地用腳碾碎。

她斜了一眼坐在對面低頭品茗的丈夫,瞧他一副悠然自得地模樣,忍不住心裡暗罵他表裡不一,卻還是柔和問道:“聽說張家又在秀水街開了一間酒樓,咱們店裡的幾個手藝好的廚子都被他們撬了去?”

王明禮手一頓,眉頭卻不皺一下,將翠色玉杯內的春茶飲下,閉目回味一番才自信說到:“不過是兩個老的不重用的奴才罷了.”

田氏緊握拳頭,揉碎手裡的花瓣,染得血紅的指甲掐在掌心上,皮笑肉不笑地接話道:“原來如此,那走了也不可惜。

相公,昨日我回府裡,母親提起父親的上官到咱們這裡來巡看,那上官喜好前朝字畫,妾身便想起大哥在世時不是買了幾幅名人字畫麼,也不知還在不在.”

王明禮此時皺眉,對岳母的貪得無厭有些惱恨。

“那是大哥送給大嫂的東西,就算是在你也動不得.”

田氏面上的笑容再也撐不住:“大嫂早就死了,難不成那些字畫也要燒了,跟著她下地府不成!”

“嘭!”

王明禮手裡的茶杯重重放在白玉桌上,“大嫂是失蹤而已!你怎得還是這般不懂規矩,口無遮攔!”

田氏渾身顫抖,她乃是庶女,最聽不得別人說她沒規矩沒教養這般的話!自己的丈夫到果真還對那狐媚念念不忘,提都提不得!“若是失蹤,咱們這撒網尋了一年,怎一點訊息也沒有?難不成她插翅飛了!”

王明禮不想和妻子爭吵,站起身走出涼亭:“聽說伯母身體不適,你派人將庫房裡的血燕窩取了給她老人送過去!”

“妾身曉得.”

田氏壓下怒火,表面恭順地答道,心疼著庫房裡的極品血燕,每次去見母親時她都要帶上不少好東西,除了送給母親也就是嫡母外,她的親生姨娘那裡也要送上一些給她傍身。

現在庫房裡值錢能拿出手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王明禮穿過花園,瀟灑地踱步向前院走去,剛到前院,便瞧見管家著急搓手,抻著脖子張望,見王明禮出來,趕緊上前行禮,彎腰隨著他走進屋內。

“如何?”

“無論小人如何勸說,甚至月錢銀子都漲了一倍,那些夥計還是要走.”

管家王承素焦急說到,“咱們秀水街的那家酒樓,怕是保不住了.”

“王承圖呢,他不是這家店的管事麼,就便任由這家店垮了?”

王明禮面容陰沉,坐在雕花座椅上用手指不斷敲擊桌面,聲聲敲在管家王承素心上,他的腰彎的更低了。

“小人也是剛探出訊息,大爺在世之時早就囑咐他們兩兄弟只聽大爺或大少爺吩咐,見玉佩行事,小人現在管束不得他們!”

只怕店裡的人走得這般快,也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

王明禮緊皺眉頭:“哼,大哥果真是好本事!”

王承素面上恭順,心裡則想著若論心思陰狠,自己的主子絕對在大爺王明哲之上,但是若論起經商頭腦,卻差的遠了。

“你下去吧。

派幾個外人,到秀水街張家新開的店裡鬧一鬧,最好將他們的名聲鬧臭了.”

“是.”

“將王田貴給我叫過來.”

“是,小人這就去.”

王田貴本正在屋裡和府裡的一個大丫鬟動手動腳,正欲成了好事,卻聽說二哥找他,嚇得頓時沒了興致。

“二哥,您找我?”

王家嫡庶分明,庶子不入排輩之中,只能算半個主子,自從王明哲去後,王田貴更加曉得王明禮的陰狠,每次見他都是戰戰兢兢的。

王明禮見他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樣,心情好了幾分:“你跟著大哥在外跑生意,可見過他有一塊鏤空雕琢流雲百福畫片的圓形玉佩?”

王田貴略一回憶,便點頭:“見過。

有一次大哥醉酒拿出來過,好像是大嫂送給他的定情信物,大哥一直將它和自己的私人印章收在一起.”

“大哥死時,玉佩可在他身上?”

王田貴搖頭:“不在。

這玉佩大哥很少離身,應該是王承德離開時,大哥將玉佩交給了他,讓他送過來交給大嫂了。

二哥,這玉佩……”“我也是年初才得了確切訊息,西城那幾家雜貨、米糧鋪子竟然是大哥的私產,不過店裡的掌櫃並不是咱們王家人,大哥不在了,這幾家店鋪經營的倒還穩當,他們現在只認大哥的玉佩或文軒為主子。

那幾家店鋪,每個都有上千兩銀子的進項呢.”

王明禮故意將數字誇大了一番,果然見到王田貴身子一抖,目光閃現貪婪,他嘲諷地扯扯嘴角。

王田貴惱怒道:“我就說嘛,庫裡和賬上的錢都跑哪去了,原來早就被大哥吞了!二哥放心,我這就帶人過去,實在不行就去衙門告他,不死也讓他脫層皮!二哥,衙門的事情,還不是你說了算,不如直接派幾個衙役過去將他們抓了了事.”

王明禮見他狗仗人勢的模樣,皺皺眉:“胡言亂語,衙門有衙門的規矩,哪是能亂來的!”

王田貴趕緊彎腰稱是,心裡則暗罵,若不是不能亂來,他怎麼就把王承德父子關在牢裡一年,不審不問也不放出來,不知道坑走了大房多少銀子!該死的老婆子也是,為了一個奴才還真捨得!“你到牢裡去一趟,探探王承德父子的口風.”

王承德乃是王家的老管家,也是王明哲的心腹,縱然王明哲死後他也沒有背叛主子,嘴巴牢靠的很。

除了住在佛堂的老夫人,怕也只有他知道大嫂和文軒的下落了。

雖然知道王田貴去了也是白去,但是也該去瞧瞧那對父子最近如何了。

“是,小弟這就去.”

王明禮見他如此聽話,又加了一句:“那幾家店鋪明面上是張家和藍家的,你不要亂說,省得惹禍上身.”

王田貴趕緊應下。

他也退下後,王明禮扯嘴角輕笑,要他不亂說是不可能的!看著吧,大房又要熱鬧了!“沒想到還有這幾家店鋪在……看來,也是時候讓王承德那老東西出來了,順藤摸瓜,怎麼也能找到大嫂和文軒,到那時……”王明禮盤算著,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心裡想著大哥去世後,張平育和藍俊辰越發生分的關係,就算自己要對這幾家店鋪做點什麼,他們也不會有太大反應才對。

不過,轉念想到張家頻繁從自己手裡搶走生意,王明禮又皺眉,狠狠地將茶杯摔在地上。

王田貴出了王家,先到花街轉了一圈,到自己相好的暗門子那裡風流鬼混一回才奔著梅縣大牢而去。

與看牢房的人打了招呼,王田貴捏著鼻子走進牢房,走到關押王承德父子的木牢之前。

“王管家,爺有段日子沒來了,看來你們過得不錯啊.”

王承德父子均穿著牢服,一年多得關押讓他面色慘白,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但是面容表情卻十分平靜,眼神絲毫不顯慌亂。

見著王田貴進來,他只抬眼看了看,便接著教自己的兒子打算盤。

王田貴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咬牙切齒道:“王承德,你個老東西,真是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你在這是不怕了,哼,哪日若是讓我尋到了春桃,看我怎麼收拾她!”

王承德的兒子王春榮聽到他這麼說,抬頭怒目而視,剛要破口大罵,卻被他爹攔住,與這種小人生氣,毫無必要:“貴二爺,今日過來有什麼事情不成?”

王田貴乃是長房庶子,按著王家的規矩,他被王家的下人稱為貴二爺,他的胞弟被稱為柱三爺。

王田貴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才說到:“爺今日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大哥與你分開時,可將什麼信物交給了?比如他那塊送不離身的玉佩之類的.”

王承德面無表情,不過手卻抓了抓身下的稻草,看來他們是查到鋪子裡去了。

“大爺交待小人的事情,既然大爺沒告訴貴二爺,也就是不該你知道的.”

王田貴眼睛一瞪,又想起自己在大哥王明哲面前當牛做馬,甚至比王承德還像個奴才,卻還是沒有得到他的信任!“你少給我猖狂,別以為爺拿你們沒辦法!”

王田貴咒罵幾句,才悻悻地轉身走了片刻之後,一個牢頭拎著木桶走進牢房,拿木棍敲著,喊道:“開飯了.”

犯人們紛紛從牢裡伸出胳膊,將手裡的破木碗使勁向前探著,牢頭用長柄勺子將木桶裡發餿的飯菜一勺勺的放進犯人們的碗裡,王承德父子卻一動不動。

等到木桶裡的飯菜都舀光了,沒吃上的犯人只能縮回碗去,爭搶同牢房的人的吃食。

牢頭這時來到王承德父子的牢房門前,放下一個籃子。

王春榮這才起身,將籃子的蓋子開啟,從裡邊取出兩大碗白米飯和兩個熱菜和一罐子熱湯。

“一聞就是孃的手藝啊。

爹,快點趁熱吃吧.”

王春榮十六七歲的年紀,此時也是一副瘦削慘白的樣子,好在每日在牢裡有爹爹在身邊教導,才沒有瘋掉。

王承德走到牢房一角,將罐子裡的水倒出來一木碗,簡單地洗了雙手,對隔壁牢房閉目養神的一個犯人說到:“兄弟,吃飯了.”

那犯人一臉兇悍,他自然地伸手將王春榮遞過來的一碗飯菜端上,狼吞虎嚥地吃著,同牢的犯人都是一副懼怕的表情,只敢偷偷吞嚥口水。

王承德父子吃完後,將碗筷放進籃子裡,又將罈子裡的清水倒進罐子裡,便又開始坐在稻草上,王承德接著給兒子將外邊行商的事情。

放在外邊的竹籃靠近了隔壁牢房一些,有個嘴饞的犯人悄悄探出手去,使勁將胳膊伸直,想著將籃子拽過來喝兩口剩湯。

那個一臉兇悍的犯人一腳踹在牢門上,牢房的木頭髮出一聲悶響,犯人們一哆嗦,那個想偷吃的犯人蜷縮成一團,一動也不敢再動。

牢頭進來,將竹籃取走,照例走到牢房外翻看了裡邊的東西,發現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才走出牢房,將竹籃交給等候在外邊的一箇中年婦人,心安理得的手下她遞過來的幾文銀子。

“這位大哥,他們父子兩個還好吧?”

牢頭點頭,和顏悅色地說道:“好著呢.”

能不好麼,在牢房裡住了一年多了,不光沒受刑捱打,還天天有人過來送飯,這日子過得比他可好多了。

這大戶人家有的是銀子,他也只有羨慕的份。

“多謝這位大哥,小婦人明日再來.”

婦人不捨地轉身走了,她就算再惦記牢裡的丈夫兒子,也無法進入牢房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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