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並不知道自己的真身與掉皮之間,只差了一個程北郭。

坐上計程車後沒到五分鐘,眼見得離警局已經有好幾條街,她便隨便找了個理由下了車,在司機師傅頗為費解的目光中,走進了一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洗浴中心。

司機師傅很想告訴這個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妞兒,這家澡堂子真不咋地,自助餐種類太少,飲料吧、水果吧也就那幾種,很折咱大東北的面子的好不好?要說咱遼城的洗浴中心,那可是享譽全國、震驚海外,尤其是最近幾年新建的幾個場子,那一水兒豪華系北歐冷淡風裝修風格、那老多豐富多彩的休閒娛樂設施、那囊括大華夏八大菜系的風味美食,保管你在裡頭呆一天都不會膩,別提多享受了。

司機師傅就很不明白了,怎麼還真有傻妞往這犄角旮旯裡鑽呢?蘇音進這家洗浴中心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享受,而是想找個安靜的地兒打電話。

她等不及要聯絡金易得,多待一刻都不行。

識海中,此時已是風雲變幻,白、青、赤三絃猶自無聲輕振,海面上波濤如聚,捲起層層白浪,星光飛速流轉,濃稠的天元真靈帶起音嘯聲,殺意鋪天蓋地。

這種緊迫感,蘇音並不陌生。

寶龍山異界詭物降臨之前,她亦曾過相似的感覺。

不同的是,這一次不像前番那樣讓她心驚肉跳,而是予人一種蒼涼寂滅之感,如同末世來臨、宇宙終焉。

蘇音亦就此愈覺不安,彷彿整顆心都找不到著落之處,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麼或說點什麼,以使之得到紓解。

她將這種感覺,統統歸於修真者特有的靈覺。

正所謂“心念一動、必有迴響”。

修士的靈覺就是這麼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只有真正踏上了這條路,才知此中奧妙。

在洗浴中心花了兩百八十八,要了個最貴的尊享包間,蘇音穿戴得整整齊齊地走了進去,五分鐘後,又原模原樣走了出來。

頭髮都沒打溼,就這麼冷著臉出了大門兒。

她的心情不是太好。

方才在包間裡,她與金易得通了個電話,得知華夏那幾位超級精英級別的修士刑警,都沒來過遼城。

此外,東北郡兩大修真家族:宗政氏與鍾離氏,亦無人在遼城警局一帶活動。

此即表明,她前段時間偶有所感的時空系法術波動,根本就不是警務工作者或別的修真者所為。

至此,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老妖精你玩兒本宮!蘇音咬牙切齒,恨不能立馬把這妖邪抓過來鎮在星霧海下。

這老妖精果然道行高深,玩兒起花活來一套一套的,若非今天偶爾偷聽到了程北郭的行程,蘇音可能還要被它迷惑一段日子。

她沉著臉、捏著拳頭站在洗浴中心門口,搞得門裡的迎賓小姑娘很是緊張,以為遇到了專門直播找茬的小網紅,咬著嘴唇在那兒想要不要通知老闆出馬。

可是,她這念頭才冒出來,便見門外小網紅忽地神色一變,抬起頭直往北邊瞅。

迎賓姑娘疑惑不已,也伸長脖子看了過去。

馬路上車來人往,知了在高高的楊樹上叫個不停,陽光斜照在對面大樓的玻璃窗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沒啥啊,一切都很正常。

迎賓姑娘莫名其妙地看了一會兒,再扭頭看門口的小網紅,卻見那挺漂亮的美妞小臉兒繃得緊緊地,眉頭深鎖,神情比剛才更嚴肅,一雙眼睛始終定定地看著北邊,就好像那裡有什麼特別神奇的東西。

“瞅啥呢瞅?”

迎賓姑娘低聲嘟囔了一句。

雖然滿心地不解,可人類的好奇心最終還是佔了上風,她一面嘟囔著,一面忍不住再度回頭往馬路上瞅。

瞅啊瞅、瞅啊瞅,倏然一陣隱約的鳴笛聲從北邊而來,嘈雜而又急切,小刀子似地往人心上扎,扎得人心慌慌地。

三秒鐘後,連成一片的鳴笛聲便已清晰可辨,聲浪也越來越驚人。

那是不同型號、不同型別的車輛發出的:短促尖利的警笛、急切迴轉的救護車鳴笛,以及如手風琴低音黑鍵的消防車的長鳴。

這三個不同的鳴笛聲交錯傳來,很快便掩去了盛夏街頭的喧鬧市聲,讓一切都變得肅殺了起來。

馬路上的車輛紛紛讓出專用通道,靠邊行駛,街上的行人也俱皆駐足,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警察、醫護與消防三方聯動,這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有反應快的人已經摸出手機刷微特了。

畢竟,華夏微特千萬級自媒體網友的即時訊息,那可是比正規媒體要快上許多的。

迎賓小姑娘一時也看得有些發愣。

一下子過去了那麼多公務車輛,足見遼城是有大事發生,洗浴中心裡面的工作人員也很快跑了出來,大家聚在一起指指點點,說啥的都有,好不熱鬧。

好一會兒後,小姑娘方才想起門口的小網紅,扭頭再找,哪裡還有人在?小姑娘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心裡那少許的疑惑也隨著馬路上開過的幾輛大型工程車而消散。

一個聽力似乎特別好的漂亮女人而已,也算不上啥了不得的事,遠遠不及眼下這一堆又一堆呼嘯而過的公務用車來得吸引人。

便在眾人吃瓜議論之時,聽力特別好的某位美妞兒,正拿著手機,心神不寧地立在街邊。

前面的路堵上了。

據說是臨時交通管制,所有車輛必須繞行,而蘇音所處的位置,便恰好卡在了管制路段的前端,短時間內是既叫不到網約車、也招不到巡遊車了。

不過,蘇音的心神不寧並非緣於前方路堵,而是緣於方才那突如其來的異樣之感。

她比所有人都提前半分鐘聽到了那一連串的鳴笛聲,而這些公務車所指之處,她感知到了一絲細微的、逐漸衰弱的能量餘波。

那並非活人施術的波動,而是來自於某種法術禁制。

這兩者間有著極微妙的區別,蘇音也是在古代時空接觸到了那幾處禁制之後,才開始有了區別它們的能力。

在她的感知中,這禁制本身應該相當強大,但卻被某種外來偉力、或者說是不可抗力給強行破除了,力量衰減得非常之快。

三分鐘後,蘇音便幾乎感知不到它的餘波了。

而待到那餘波消散殆盡,蘇音思忖了片刻,便再度撥通了金易得的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話筒裡便傳來了金易得微帶緊迫的語聲:“小姐,遼城那邊出事了.”

蘇音聞言,拿電話的手指立時緊了緊,輕聲而快速地問道:“我給你打電話也是想說這個。

你知道出什麼事了麼?”

“遼城西部地區發現了大量人類乾屍.”

金易得簡短地道。

“乾屍?”

蘇音面色微變,拿電話的手指骨節已然發白。

那妖邪殺人的手法,不就是把人變成乾屍?“大量又是多少?是怎麼被發現的?”

她連聲追問。

金易得在那電話那頭道:“很抱歉,小姐。

具體的我還不知道,目前只拿到了這一個訊息,是上面專線通知我的.”

略遲疑了一息,他又道:“上面的意思是,讓我得空了過去看一眼,幫襯幫襯.”

蘇音輕輕地“嗯”了一聲,沒說話。

隨著受害者越來越多,這宗詭案的緊急程度也越來越高,有關部門希望金易得這個大高手出馬,在情亦在理。

“小姐覺得,我需要……有這個‘空’麼?”

金易得聲音很輕地問了一句。

五分鐘前的那通電話便已昭示著,小姐有意插手此事,金易得此刻這一問,是身為下屬者應有的自覺。

事情再大,亦不可擾了小姐遊戲紅塵的雅興。

“你可以再等兩天的,我總覺得我快抓住那個鬼東西了.”

蘇音直言說道。

金易得那幾下子,在異界詭物跟前走不上一招半式。

小萌松鼠還是乖乖在家啃堅果罷,殺妖的事,交給本宮便是。

金易得自無異議,唯唯應是。

“那你記得有了訊息通知我.”

蘇音末了叮囑了他一句,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午後的遼城,有著北地盛夏特有的疏闊與靜謐,陽光斜斜地穿過樓宇,地面上光影交疊,恍若夢境。

蘇音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今晚的遼城,註定會是個不眠之夜。

當天晚上,在招待所的簡陋的客房沙發上,蘇音拿到了金易得發來的加密檔案。

大量乾屍的發現過程,很是不可思議。

從今年三月起,遼城的地鐵九號線便進行了開挖施工,如今工程進行到了一半,就在今天下午,工們們在地下作業之時,地面突然大幅塌陷,瞬間湧出大量地下水,導致十餘名工人被困地底。

施工方第一時間打了求援電話,並利用現有工具先期展開了救援。

也就在那個當兒,他們看見水面浮上來了好幾個人形物。

因那些人形還保留著相對完整的形態,且與救援方也隔得很遠,救援人員還以為是被困的工人浮上了來,立刻前往施救。

直待靠近之後,他們才發現,那浮上來的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幾具死狀恐怖的乾屍,也不知死了多久了。

救援人員雖然嚇得不輕,卻還是本著不錯過、不放過的宗旨,逐一將乾屍給拉了上來。

可沒想到的是,那乾屍竟然越浮越多,水底也浮上來不少枯骨,看起來也很像是人的骨頭。

施工方被嚇得夠嗆,連忙又撥打了報警電話,大致說明了情況。

於是,警方與醫療救護、消防三方聯動展開行動,警方隨後便封控了施工現場,通往施工地的道路也進行了臨時管制。

幸運的是,那十餘名被困工人在當晚便即獲救,除兩人昏迷外,餘者盡皆無大礙。

據工人們交代,他們被一股很大的水流衝到了某個地方,那裡像是個人工開挖的地窖,很新,四壁還貼著除溼的報紙,地面也有細黃砂。

因為地窖的地勢比水勢更高一些,工人們便爬到了高處,最終等到了救援。

到得此時,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施工事故了,警方便調來了幾輛大型抽水車,抽乾了地底滲水,隨後由探員進入地窖,陸續找出了一些骸骨。

經初步勘查,地底骸骨總計二十六具,死亡時間只能根據屍體腐敗程度進行推斷,最長的估計已經超過五年,最短的則只有幾天。

值得一提的是,在死亡時間最短的那具乾屍上,提取到了近期失蹤的許雅婷的dna。

她穿著一身華麗的歐式宮廷禮服裙,像個破布娃娃一般,被丟棄在了成堆的屍骨之中。

金易得在加密檔案中,附了一張現場拍攝的許雅婷的照片。

滿地的屍骸中,曾經青春美麗的女孩化作了一具恐怖的乾屍,面板緊緊巴在骨頭上,滿頭秀髮敗若枯草,癱倒在地上,整張臉已經看不出丁點生前的樣子。

蘇音看著手機裡的照片,識海中風捲雲飛,濃郁的星霧幾乎溢位身外。

她很憤怒。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人攫取,且攫取得如此不堪、如此輕屑,如同垃圾一樣被隨意拋棄。

蘇音覺出一種徹骨的痛恨。

她也曾經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在她出演的那些災難片、英雄片或恐怖片裡,她飾演的小角色們,總是會輕易地死在天災與人禍裡。

許多時候,蘇音會忍不住去想,如果她不曾修仙,而是還和從前一樣,就是個十八線小演員,那麼,當世界真的毀滅、喪屍臨城之時,沒有金手指與主角光環的她,以及那千千萬萬的與她一樣的普通人,能夠活多久?想必一定如她在電影中扮演的角色那樣,在災難來臨的前三秒,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蘇音的憤怒,亦由此而來。

憑什麼普通人活不過前三分鐘?憑什麼平凡如你我的人類,就不能在劇集裡刷個臉熟?我們就那麼該死麼?我們的死就那麼地沒有價值麼?我們這些普通人就活該成為主角的背景板麼?本配角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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