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宋小竹隻身來到聖城,這是她第一次站在這座巍峨的城池下,然而眼前的一切,並不陌生。
高聳的城牆,隔絕了城裡和城外,敞開的城門,有轟隆隆的運輸車駛出,它們很大,非常大,單單是一個輪胎,都普通卡車那般大。
而這樣的輪胎,這輛巨型運輸車有12個。
哪怕是遠遠看著,都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走近後更是猶如來到巨人國般,用力仰頭,也無法看到那高高在上的駕駛室。
車子裝滿了垃圾。
它們駛出聖城,將這些廢物傾倒至城外,就像墨城那般,在城外堆起了高高的垃圾山。
一模一樣……
當真是一模一樣……
李時海依照聖城復刻的墨城,連整個城市的運轉情況都一般無二。
宋小竹腦中突兀地閃過了一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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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窺探的視角,她躲在角落裡,緊張得快要無法呼吸,眼睛卻在用力睜大,死死盯著遠處的男人。
宋小竹沒有猶豫,抬腳走了上去。
放下我執,接受真實與虛假並存,才能對抗李時見的“催眠”。
這裡是聖城。
不過“叔
叔”,倒是頭一次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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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戛然而止,站在聖城的宋小竹手指冰涼,像是從冰窟窿裡爬上來般,身體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的確,在那部經典電影中,楚門最後發現世界的虛假,走上了在天邊的臺階,看到了那扇門。
宋小竹大口喘著氣,透過環幕冷冷的光,看到了自己身邊的人。
宋小竹只覺後背發涼,有人把她拉了過去,冷白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無聲地搖頭。
為什麼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宋小竹?
這樓梯和楚門走過得很像,好像宋小竹走到頂,推開門,也會看到一片黑暗——黑暗的現實。
“按理說,你該叫我一聲小叔叔。”
“我叫李時見。”
她深吸口氣,放下思考“真實”與“虛假”。
幸運的是,她沒有被發現。
而且李思媛的記憶,不都是在“雲端”享受的大小姐生活嗎?
他站在一面巨大的環幕前,環幕上有99個光點,每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座城池,他的手指在上面輕點,放大縮小,安置與丟棄……
生死於鼓掌。
他能輕鬆給予她最深沉的催眠!
這麼想著,宋小竹清醒了許多,不再被那段陌生的記憶所困擾。
他是一位掌控著天網的“催眠師”。
說話的是李時見,他不咳嗽的時候,聲音很像李時海,如同從一個模子裡刻出
來的。
那是什麼?
李思媛的記憶嗎?
怎麼會有“兄弟姐妹”?
還有孵化巢又是什麼?
宋小竹額間沁出了冷汗,她握緊了腰側的機械劍,努力讓自己恢復冷靜。
李時海的黑色皮鞋踩在光潔地板的聲音猶如雷點,重重砸在宋小竹心間。
這是李時見這位頂級“催眠師”的慣常手段之一。
李時海的個人終端響起,有人找他彙報事情,他大步出了屋子。
“我沒見過你。”
這裡是李時見的場域。
“你回來了。”
他如上帝。
他說這話時滿是自嘲,宋小竹能理解,畢竟孵化巢的每個人,理論上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你是……”
李時海猛地轉身:“誰在那。”
臺階看似很短,其實很長,她一步步往上走,忽然——《楚門的世界》。
當人們開始質疑這個問題時,也就掉進了他佈下的虛無主義陷阱。
無論是像梵滄那樣堅守真實,還是像其他神眷者那樣沉淪,都是我執。
諷刺的是,天邊也響起了聲音。
那雲朵的白與周圍的白不同,它非常輕盈,像是由白霧凝聚而成,只是顏色更加白,白得將周圍的空間襯得有些發青。
她心臟跳得極快,恐懼如跗骨之蛆。
宋小竹心情平和,她眼前的景象陡然一變,喧鬧的城市向身後撤去,一個懸浮的樓梯出現在她腳下,周圍逐漸空白,唯獨上方有一片雪白的雲朵。
那是李時海。
“邱舒雨在哪兒?”
——製造虛假,混亂真實。
“她是李思媛,你知道的,‘雲端’所有人都可以是李思媛,不只是你。”
宋小竹蹙眉,有些混亂的記憶湧上來,但她強行壓住了,面對一位“催眠師”,她只有守住自己此行唯一的目的,才能不受干擾。
她要帶走邱舒雨。
把她好好帶回去。
其它的,與她無關。
面對宋小竹的沉默,李時見輕笑一聲,他像是早就對一切都沒有任何期待一般,虛弱的聲音中帶著憊懶:
“她已經拾取了100枚原石碎片,嗯,她潛力很好,心智堅定,比梵滄有過之而不及。
“當然,無論潛力、天賦、心智有多高,在沒有合成器的情況下,拾取越多的原石碎片,越快走向瘋狂。”
宋小竹眸色沉沉。
李時見的聲音抬高了一些,似乎終於又感受到了些許樂趣,頗有興致地說道:“小竹,你只要把合成器轉移給她,她就能擺脫瘋狂,好好活下來。
“還是說,你捨不得這超越人類的能力,捨不得這緊握手中的權力?”
“想要合成器的人是你。”宋小竹握緊了創世之劍,冷硬道:“以殺戮建國,由暴君當政,民不聊生,我不會把她給你的!”
李時見笑了,他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笑得前仰後合,刺激到虛弱的身體,又是一陣咳嗽,猛烈的咳嗽,他聲音也越發沙啞了,卻依舊帶著濃濃的笑意:
“你用這虛偽的天真,究竟騙了多少人?
“……領袖值都十幾億了……
“呵呵,好在這世上的傻子夠多。”
他話音一冷,像是想起了什麼讓人作嘔的事,笑意透著寒氣,用充滿疲倦、失望和恨意的聲音說道:“去吧,你不殺她,她也會殺了你,造物主之心必然沾滿鮮血。”
他話音落,一道漆黑的門憑空出現,宋小竹停在原地,看著空洞洞的門。
什麼都看不清,那裡一片漆黑。
而她大步邁了進去。
眼前豁然開朗,這裡是“雲端”。
宋小竹非常清楚,這裡是真正的“雲端”,不是李思媛記憶中
的紙醉金迷,不是那奢侈昂貴悠閒的富足生活,而是一間間空白的房間,一個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少年,一場場無休止的集體殺戮。
雞皮疙瘩爬滿胳膊,宋小竹腦中閃過了許多畫面,耳邊響起了李時海冰冷的聲音:
“殺了他們。”
“拿起刀,殺了他們!”
宋小竹一激靈,看到了雙目赤紅,神智全無的邱舒雨。
“舒雨姐……”
“殺了,都殺了……”
邱舒雨一拳打向宋小竹的面門,她速度極快,閃電般迅捷,然而機械劍反應更快,在她幾乎要觸碰到宋小竹鼻尖時,劍身橫在中間,轟地一聲巨響,驚天動地中捲起了烈烈狂風。
邱舒雨沒有武器,她只用一個拳頭,就震得“創世之劍”發出刺耳的嗡鳴聲,緊接著咔嚓一聲,劍身多了一道裂痕。
宋小竹瞳孔猛縮,感受到了這磅礴如山海的可怕力量。
邱舒雨這一拳,堪比六座防空炮同時發射。
恍惚間,宋小竹和梵滄那一戰又近在眼前了。
只是這一次,手握創世之劍的成了宋小竹,而邱舒雨在不斷攻擊著創世之劍,每一拳都力大無窮,每一下都震天動地。
小和:“創世之劍已損壞:30%。”
“創世之劍已損壞:60%。”
“創世之劍已損壞:90%。”
如果宋小竹還手,必能擊潰邱舒雨。
邱舒雨雖然融納了100枚原石碎片,但時間太短暫了,她本身也沒有太多的戰鬥經驗,真正的實力其實遠不如當時的梵滄。
而此時的宋小竹,早已今非昔比,她這半年來從未停下修習體術和劍術,再加上創世之劍的自動模式,只要她出手,邱舒雨不堪一擊。
然而,這就是李時見的陰謀。
他知道拾取了99枚的宋小竹堅不可摧,哪怕再強大再有天賦的戰士,哪怕梵滄還活著,且拾取了這最後100枚原石碎片,也贏不了宋小竹。
唯獨邱舒雨不一樣。
她有著天然的“量子防護盾”——宋小竹的創世之劍,難以落到她身上。
被動承受的話,宋小竹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李時見不覺得宋小竹會死。
這虛偽的女孩終會暴露原本面目,像當時捨棄他那般,捨棄邱舒雨。
轟地一聲,機械劍上裂痕更多,邱舒雨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她沒再發起攻擊,而是重重喘著粗氣,等待力量的恢復。
宋小竹抓住機會,趕緊開口:“舒雨姐,我是宋小竹!李時見是個‘催眠師’,你被他催眠了!”
“催眠師”很強,強得能讓人失去神智。
可這個職業又極其脆弱,一旦被看破催眠師的身份,戳穿他佈下的“謊言”,被催眠者就會如夢醒般,清醒過來。
宋小竹這一句喊出來,猶如瘋狂搖晃著睡夢中的邱舒雨,只要她醒了,催眠就無效了。
邱舒雨明顯愣了下:“小叔叔是‘催眠師’?”
宋小竹深吸口氣,補充道:“對,他是‘催眠師’,他給了你不屬於你的記憶,你不是李思媛,你是邱舒雨,你……”
邱舒雨眼神閃了閃,一拳砸向宋小竹:“我是李思媛!”
宋小竹一愣,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按理說她已經戳穿了李時見的“謊言”,邱舒雨該醒過來了,為什麼……
“雲端”所有人都是李思媛,不只是你。
孵化巢的人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邱舒雨曾經也在孵化巢中!
“創世之劍已損壞:100%。”
邱舒雨一拳揮了過來,沒了創世之劍的自動防禦,宋小竹猶如風中搖曳的蘆葦,輕鬆能被折成兩半。
砰地一聲巨響!
宋小竹的身體直直向後倒退了幾十米的距離。
能源護甲發揮了功效,抵住了這致命一擊。
宋小竹只覺頭暈眼花,好在她如今身體素質很好,早就不是當初的虛弱模樣,她立刻穿上新的護甲,喚出工作臺,做了第二把“創世之劍”。
機械劍再度橫在面前,李時見也愣了下——
居然能做出第二把創世之劍。
合成器不是才修復到五級嗎?
邱舒雨又開始一拳拳地砸在機械劍上,宋小竹重新整理思緒,尋找喚醒邱舒雨的思路。
李時見這次“催眠”的可怕之處是,足夠真實。
邱舒雨曾經也是孵化巢的人。
她可以是李思媛。
李時見也的確是她的小叔叔。
更可怕的是,他們相處了半年多,已經建立了遠超邱舒雨和宋小竹之上的感情。
宋小竹深吸口氣,拿出了懷中的錦囊:“舒雨姐,你忘了白爺了嗎?你忘了是誰把你從垃圾堆裡拖出來,是誰沒日沒夜給你清理傷口,是誰耗盡原力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了嗎!”
“這是白爺的錦囊,他讓我拿著它來帶你回家!”宋小竹眼看機械劍的損壞度再度到了90%,咬牙道:“舒雨姐,你忘了嗎,我們在白爺的窩棚,殺了一個人。”
“殺了……一個人。”邱舒雨赤紅的瞳孔有了些許墨黑色,她喃喃著:“商保……他欺負你……”
宋小竹在心裡道:“小和,解除創世之劍的防禦模式。”
小和:“……”
宋小竹:“解除!”
小和:“已解除自動防禦。”
機械劍懸掛到宋小竹腰間,沒了它的保護,她衝過去一把抱住了邱舒雨:“……謝謝你,當時真的很謝謝你!”
邱舒雨呆呆地看向她,拳頭縈繞著白霧,卻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啞著嗓子開口:“小竹?”
宋小竹眼眶漲得發疼,她用力點頭:“是我!”
“這裡……我們……不對……”邱舒雨醒了,可是她體內的造物主之心的碎片開始躁動,腐蝕她的心臟,侵蝕她的意識,讓她本就沾滿殺戮的雙手,更加弒殺狂躁:“小竹,殺了我,快殺了我……”
宋小竹握住了機械劍:“舒雨姐,你相信我嗎?”
邱舒雨看到了她手中的劍,她痛苦地壓抑著心中的瘋狂,咬破了舌尖地說道:“殺了我,小竹,快殺了我,我不想變成那樣……我不想殺……無辜的人……”
宋小竹手腕用力,創世之劍刺進了邱舒雨的心臟。
那柔軟又脆弱的觸感像吐著信的毒|蛇般攀上宋小竹的手腕、胳膊、肩膀……最終裹住了她整個身體。
邱舒雨睜大了眼,她眸中光芒散去,面色也從瘋狂的潮紅變成了帝死亡的蒼白。
她死了。
她殺了她。
“宋小竹,你殺了她。”李時見大笑出聲,他笑得比之前還要激烈,緊接著也咳嗽得更加厲害,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一般:“你捨棄了她,你終究是捨棄了,就像當初……捨棄我那樣……”
宋小竹無暇顧及李時見說了什麼,她立刻開啟了錦囊。
她知道里面有什麼,哪怕白爺不讓她提前看,她也知道。
那是一位拯救了成千上萬人的頂級“醫師”,傾盡一生所學,耗盡所有原力,用燃燒生命為代價,留下的“醫者仁心”。
——“醫者仁心”能活死人生白骨。
邱舒雨已經拾取了造物主之心的碎片,哪怕她掙脫了李時見的催眠,也會陷入瘋狂。
而只要剝離邱舒雨體內的原石碎片,她會化作一地塵埃,丁點痕跡不留。
唯有“醫者仁心”,有希望在這一刻守住她的身體,她的精神。
宋小竹迅速將那枚雪白的“心”按進了邱舒雨的胸腔,透明的造物主之心早已滾落,摔成了一百個碎片。
邱舒雨沒有隨之消散,但她的指尖也在逐漸白霧化,宋小竹當機立斷,將她搬上工作臺,點選了【不死者】配方。
這是唯一的希望。
僅有的法子。
她要把邱舒雨帶回家,她們要一起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