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陳興宗(陳澤、陳路)拜見監察大老爺.”

不一會兒,一位年過五旬的老者,與兩名二三十歲的青年來到了公堂之上。

于謙打量了一眼三人,道:“都起來說話.”

“謝監察老爺!”

陳掌櫃三人齊聲道。

于謙問道:“剛才陳佑說你們也看見是賽格東先對陳佑妹妹做了無禮的行為,是也不是?”

“是.”

陳掌櫃恭聲答道。

“監察老爺,他們都姓陳,他們是親戚,他們是一家人,他們聯合起來汙衊小人啊!”

忽然,賽格東大叫道。

他混跡寧夏府的時間確實不算很長,只知陳氏酒樓的掌櫃姓陳,卻不知酒樓的三個夥計也姓陳。

此時聽到陳掌櫃三人自報家門,發現三人與陳佑都姓陳,當即反咬一口。

于謙拿起驚堂木,用力一拍,對賽格東呵斥道:“肅靜!”

待賽格東閉嘴之後,他看向陳掌櫃道:“陳掌櫃,本使問你,你與陳佑是什麼關係?”

“回監察大老爺,草民與陳佑雖然同姓,但無親戚關係。

草民是永樂十九年從淮西遷來寧夏的,而陳佑是本地人,這事街坊四鄰都能作證.”

陳掌櫃眼下是第一次上公堂,有些緊張的說道:“至於陳路,是草民的兒子。

而陳澤,則是草民的堂侄。

當年來寧夏的路上,陳澤的父親,也就是草民的大哥,因病去世。

這些年,草民對他視若己出.”

“陳佑年紀與陳路相仿,兩人關係很好,情同手足。

當日賽格東一夥人酒喝多了,便對陳佑妹妹動手動腳.”

“草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賽格東對陳佑妹妹無禮,但是陳佑、陳澤、陳路與賽格東他們打起來的時候,陳佑妹妹用手指著賽格東告訴我,就是此人剛才對她無禮.”

陳澤等陳掌櫃把話說完,連忙接著說道:“啟稟大老爺,當時草民負責給賽格東等人上菜,而陳佑妹妹在旁邊負責上酒,所以草民親眼見到賽格東先動的手.”

“稟監察大老爺,那天陳佑妹妹反抗大叫時,草民就在旁邊桌席上收拾碗筷,扭頭就看見了賽格東的無禮行為.”

陳路行禮道:“草民當即就跑去後廚喊陳佑。

再後來,陳佑與草民,還有草民的堂兄,便與賽格東七人打了起來.”

“賽格東,你還有什麼話說?”

突然,于謙厲聲道。

“大老爺明察,他們一定是看不慣小人,故意聯合起來誣衊小人.”

賽格東連忙辯解道。

于謙緊追不捨的問道:“他們看不慣你什麼?”

“看不慣小人——”賽格東本想說看不慣他仗著錢多,在城郊為非作歹,但想到這麼說對他不利,當即改口道:“看不慣小人錢多揮霍無度.”

“陳佑,除了陳掌櫃及兩個夥計之外,可還有其他證人?”

于謙看向陳佑詢問道。

他心中清楚,若要判處賽格東絞刑,關鍵要證明其率先對陳佑妹妹動手,而只憑陳氏酒樓陳掌櫃與兩個夥計的證詞,還不足以定賽格東的罪。

畢竟,陳掌櫃是陳佑的僱主,兩個夥計不僅與陳佑情同手足,又參加了與賽格東等人的鬥毆,說話自然會傾向陳佑。

因此,于謙還需要至少一名目擊證人,且此人必須與本案無關,才能坐實賽格東的罪行。

當下,陳佑聽了于謙的詢問,著急的握緊了雙拳,半響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大老爺您看,小人就說他們是串通一氣.”

賽格東見狀,趕緊落井下石道。

就在這時,陳佑旁邊的陳路仔細想了想,忽然開口道:“大老爺,草民清楚記得賽格東等人南側的桌席臨街,當時有一個身穿紅色僧衣的番僧,正在向那桌席上的兩個客人化緣.”

他頓了頓,一拍額頭道:“我想起來了,當時在那桌席上用餐的是西巷雜貨鋪的李掌櫃、糧油店的趙掌櫃.”

“此話當真?”

于謙聽了陳路所言,心中一喜,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挺直腰桿,面色如常的高聲問道。

“草民不敢撒謊,監察老爺派人把李、趙兩位掌櫃傳來一問便知.”

陳路躬身答道。

于謙點了點頭,接著向王芳拱手道:“王指揮,勞煩你帶人走一趟,去傳雜貨鋪李掌櫃、糧油店趙掌櫃.”

“是.”

王芳拱手道。

兩刻鐘後。

寧夏府衙公堂之上。

在聽了李掌櫃與趙掌櫃的口供之後,于謙拍了一下驚堂木,厲聲問道:“賽格東,你還有何話要說?”

“監察老爺,小人當時酒喝多了,確實不記得後來的事了。

既然他們都這麼說,那小人也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了.”

賽格東抬起頭,哭喪著臉說道。

“還有,傳聞你花重金賄賂寧夏府同知劉倫為你弟弟減刑,此事可屬實?”

于謙又問道。

此時,坐在大堂左側的劉倫心中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陳佑以狀告代理知府事的同知劉倫為名,博得於謙關注後,才說出他真正要告賽格東的實情。

雖然劉倫收受賄賂為假,但因為其不久前審理過賽格東,且此次又被陳佑告狀賽格東波及,理應迴避。

不過,為了洗清劉倫的受賄嫌疑,于謙特地讓其旁聽。

“小人之前就說了,我等行商來寧夏時日尚短,並不認識寧夏同知劉老爺,這都是有些人見不我等販賣牛羊賺了大錢,故意製造的謠言.”

賽格東並不糊塗,此事他沒做過,即便他胡亂攀咬,最後還是會被于謙查出來,屆時他就會多一個誣陷朝廷命官的罪名,從而導致家人受到牽連,所以他毫不猶豫的予以否認。

“不錯,此事本使已派人暗中調查過了,卻系謠傳.”

于謙鄭重的說道。

如今他一句話,等於宣佈了劉倫受賄之事是子虛烏有。

劉倫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隨後,于謙扭頭看向右下方負責記錄的兩名書吏,故意提高聲音問道:“證人的證詞是否已經記錄在案?”

“回御史老爺,陳佑、陳掌櫃及兩名夥計的證詞,以及趙、李二位掌櫃的證詞,還有賽格東本人的辯詞,現已全部記錄在案,一字不差.”

為首的書吏起身行禮道。

另一位接話道:“小人負責謄抄的證詞,也已抄好.”

“讓他們畫押.”

于謙大手一揮道。

接著,他站起身,高聲宣判道:“依《大明律·刑律》,賽格東有間接致人死亡之過失,當以過失殺人罪論處,現判其絞刑,”“於御史,你不能殺我!”

賽格東見陳佑等人陸續在證詞上按了手印,再也無法控制情緒,緩緩站起身,同時像一隻暴怒的惡狼般吼道。

戰國末期秦國斷案偵查以“手跡”作為主要線索之一,至後世的漢、唐、宋朝代,皆出現了用指紋找尋真正的犯罪者的記載。

尤其在宋代,手印則已經正式成為刑事訴訟的物證了。

因此,穿越者朱高煦雖然當了大明乾熙皇帝,卻依舊延續了按手印的傳統。

畢竟由於簽名的獨特性,若有人故意隱藏筆跡,會給辦案者的甄別工作帶來極大不便。

而按手印畫押就沒有這樣的顧慮,還能更好地辨別真偽。

“依大明律令,賽格西失手殺人,乃是由你調戲女子而起,你有間接致人死亡之過失,當以過失殺人罪論處,本使判你絞刑,符合國法!”

于謙並沒有被賽格東忽然釋放的龐大氣勢所攝,反而鏗鏘有力的昂然道。

“我是賢義王的人,你無權殺我.”

賽格東無所畏懼道。

于謙早就知道賽格東的真實身份,此時聽了對方所言,猛地一拍驚堂木道:“去年陛下親征大漠,脫歡及阿魯臺等人已死,瓦剌、韃靼已經亡了。

如今草原諸部已在大明治下,別說你是賢義王的人,就算是賢義王本人觸犯了大明律法,也一樣要受到懲處!”

之前寧夏府同知劉倫就調查過這夥以賽格東為首的商人們的背景,發現他們是賢義王捏烈忽的部下,專門負責牛羊生意。

上次劉倫審案時,這夥商人很識趣,並沒有在公堂上提及他們的真正身份,只自稱是歸化民出身。

而劉倫不想激起歸化民與原居民的矛盾,便把陳佑妹妹之死定性為過失殺人。

眼下賽格東要被判處絞刑,一旦他也簽字畫押,那麼于謙的判決就會生效,他就真的難逃一死了。

螻蟻尚且偷生,賽格東也不例外。

他當然不會再顧及那麼多,當即自暴真正的身份,以求暫時保命。

可偏偏於謙不吃賽格東這一套,還正義凜然的說出了一番賽格東也無法反駁的話。

“你殺了我,就不怕引起其他歸附者(歸化民)的憤怒嗎?”

賽格東的氣勢已經被于謙的一番話給破掉了,他此刻唯有硬撐著,故意把問題往“主客民矛盾”上引。

所謂的“主”,指的是陝西境內如寧夏、涼州、肅州等邊城的原居民,以及多年前從大明其他地方遷移來的漢民。

至於“客”,則是歸降大明後被安置在寧夏、涼州等邊城生活的原瓦剌人或韃靼人。

“凡我大明子民,無論漢、苗、蠻、番、百夷等,皆要遵守大明律令,任何民俗、民風皆不可凌駕於國法之上!”

于謙目露殺意,冷聲道:“賽格東,憑你剛才這一句話,本使就可以治你一個‘離間官民’的罪名!”

“於御史,別以為小人不懂大明律,什麼‘離間官民’罪,從未聽說過。

你身為兩省監察御史,卻擅自捏造罪名羈押小人,就不怕遭受其他官員的彈劾麼?”

賽格東暗喜,他就是要激起于謙憤怒的情緒,如此才能進一步擴大其歸化民身份的影響力。

于謙卻不上套,直接看向坐在大堂左側旁聽的寧夏府通判、推官、知事等官員,高聲問道:“對於本案,諸位同僚可有覺得不妥之處?”

劉倫很想拍一下於謙的馬匹,不過他本該回避,此時能在堂上,純屬旁聽,再開口就不合適了。

寧夏府通判見到劉倫欲言又止,當即表態道:“於監察明察秋毫,下官無異議.”

其他幾位知府的佐貳官也紛紛附和,表示沒有異議。

于謙點了點頭,然後吩咐道:“來人,把賽格東押入死牢,等候處決.”

之所以是等候處決,是因為大明地方上的司法機構可以判決、執行死刑以下的案件,而死刑則要上報朝廷,由刑部稽核,報皇帝批准之後,才能憑批下的公文對死囚執行死刑。

“于謙,你死定了!你得罪了賢義王,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賽格東決定豁出去了,當即大喊大叫道。

“本使平生最恨三種人,一是仗勢欺人者,二是為富不仁者,三是貪贓枉法只為滿足一己之私慾者.”

于謙冷聲道:“賽格東,你為富不仁,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更是間接致人死亡。

本使依律判你絞刑,並無不妥之處。

賢義王就算知道了,必然也會贊同本使的決斷.”

他這話是故意說給賽格東身邊其餘五人聽的。

賽格東被關入死牢,剩下五人肯定會去找賢義王稟明此事。

而於謙這話,等於是提醒賢義王捏烈忽不要意氣用事,因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殺人償命,此乃天經地義之理。

更何況,賽格東是先調戲陳佑妹妹,引發鬥毆才致使陳佑妹妹意外死亡,性質不可謂不惡劣。

于謙已經想好了,如若賢義王不聽勸,把官司打到大明乾熙皇帝朱高煦面前,他也一定會奉陪到底。

為了堅守正義,他于謙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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