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就連鄭君彥都看出不對勁了。

崔煜在國子監裡可是大大有名。

讀書勤奮,天資又極高,熟讀四書五經,張口引經據典,文章做的極好,常被夫子稱讚。

不過,崔煜更有名氣的是他的“呆”。

一離開,他的口舌就不那麼伶俐了,反應也不算快。

有時常被那些貴族子弟戲弄。

他也不生氣,隨意笑笑就算了。

之後見到戲弄他的人,依舊還是客客氣氣很有禮貌。

這麼一來,倒讓人不太好意思總是捉弄他。

因此,他的人緣也很是不錯。

沒想到,這麼一個靦腆又有些木訥的少年,竟也有盯著一個少女不放的一天……鄭君彥暗暗失笑,忍不住瞄了葉清蘭幾眼。

往日他從未真正留意過葉清蘭的容貌,只知道她是個秀氣的少女。

可現在仔細一打量,才發現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女實在很出色。

精緻秀麗的眉眼,溫婉可人的氣質,還有那份雲淡風輕的從容,都讓人印象深刻。

雖然不如葉清寧的明豔,卻別有一股清麗脫俗的韻味。

讓人看著十分舒心順眼。

怪不得崔煜對她一見傾心了!總這麼枯坐著,不免有些尷尬。

葉清蘭身為主人,只好負起尋找話題調節氣氛的重任:“鄭表哥,你今年要參加秋闈了嗎?”

鄭君彥笑著點了點頭:“嗯,秋闈是在十月,若是能考中,就能參加明年的春闈.”

十月的秋闈是鄉試,考中了便有了舉人的功名。

來年的春闈是在三月,若是考中春闈,便是進士。

接著還有殿試,殿試前三甲便是狀元榜眼探花。

有了進士的功名,再經吏部考試選拔,便可以任職官員了。

秋闈春闈每隔三年才有一次,錯過這一回,就得再等上三年。

因此,所有學子都殷殷期盼著科考。

像鄭君彥這樣的公府嫡系子弟,其實就算不走科舉一途,將來繼承了爵位,依舊可以入朝為官。

就算是崔煜,也可以走恩蔭一途,謀個出身不在話下。

不過,越是書香門第世家望族,越是注重對子弟的教育。

大部分貴族少年從五六歲起啟蒙識字讀書,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再進國子監裡讀書。

一提到讀書,崔煜說話頓時順暢多了,笑著說道:“鄭世兄才華橫溢,今年的秋闈必然高中.”

鄭君彥忙自謙幾句:“哪裡哪裡,我比崔兄要差的遠了。

以崔兄的才學,必然會在今年的秋闈中大放光彩.”

兩人文縐縐的你來我往的客套,聽的葉清蘭和葉清寧都暗暗好笑。

崔煜忽的嘆道:“說起這個,我就想起了顧四公子。

當年他連中三元,才十六歲便中了狀元。

真讓人不勝嚮往之!”

一提到顧熙年,葉清寧的笑容忽然有些僵硬。

鄭君彥大概也因為顧熙年想到了顧惜玉,眼裡閃過一絲悵然。

葉清蘭對這個名字也十分感冒,並未接茬。

崔煜卻渾然不察在場三人的異樣,繼續說道:“我一直仰慕顧公子的才學,只可惜一直無緣認識。

前些天在街上偶遇,有幸結識了顧公子.”

鄭君彥定定神,笑著問道:“這倒真是巧了,怎麼會在街上結識的?”

說起這個,崔煜有些赧然,紅著臉說道:“那天我從國子監出來,打算回家。

在半途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貨郎,把他的貨擔子撞翻了。

那貨郎非讓我賠他銀錢,不巧我又忘了帶錢袋。

那貨郎見我身上戴著一塊玉佩,便又堅持讓我把玉佩陪給他相抵。

那塊玉佩是母親所贈,實在不能抵給他。

我便和那個貨郎商議,留下住址,我改日上門還錢。

可那個貨郎就是不同意。

好在顧世兄路過,為我付了二兩銀子。

不然,真不知該如何收場……”鄭君彥聽的哈哈大笑,葉清寧也是樂不可支。

這個崔煜,果然呆呆傻傻的。

竟被區區一個貨郎為難住了。

當時只要報出崔府的名號,那貨郎豈敢再刁難?葉清蘭當時也在場,自然知道當時的崔煜是何等狼狽,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沒想到,崔煜竟在此時看了過來,眼睛熠熠發亮:“那一天巧的很,十妹妹也坐在轎子裡。

臨走的時候,撩起了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他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少女的臉,可那雙沉靜若水的美麗雙眸卻牢牢的印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葉清寧瞄了葉清蘭一眼,眼神曖昧極了。

原來,兩人第一次是這麼遇上的啊!葉清蘭只好笑著解釋道:“那一天是去慈雲寺,我和惜玉表姐坐在同一個轎子裡。

不巧被人群攔住了,所以顧表哥又回來為我們解圍。

順手幫了崔世兄一把.”

一提到慈雲寺,葉清寧的笑容陡然淡了下來,垂下了眼瞼。

鄭君彥一聽到顧惜玉的名字,神色也有些黯然。

崔煜依舊恍然不察,兀自說了下去:“第二天我特地登門道謝,顧世兄果然才華橫溢,寥寥數語,卻也讓我獲益匪淺.”

頓了頓,又微紅著臉說道:“我先還以為十妹妹是定國公府的小姐,差點又鬧了個笑話.”

那副少男春心萌動的害羞模樣,實在是有趣極了。

葉清寧打起精神笑道:“十妹以前一直住在鄭州,也怪不得你不認識。

不過,這次十妹留下就不會再走了,以後見面機會多的很呢!”

最後一句充滿暗示,崔煜頓時有些激動起來:“真、真的嗎?”

葉清寧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應道:“當然是真的。

只要有空,但來無妨.”

葉清蘭忙接過話頭:“六姐別說笑了。

崔世兄每天在國子監裡讀書,又要準備今年的秋闈科考,哪裡有時間常常過來……”“我有空我有空.”

崔煜忙不迭的接道:“國子監每半個月休息一天,我以後一定常來探望十妹妹.”

……葉清蘭生平第一次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崔煜,果然是書讀的多了。

在為人處事方面,簡直呆的可以。

難道就沒聽出她剛才是在婉言拒絕嗎?葉清寧卻得意的挑眉笑了,衝葉清蘭眨了眨眼。

好十妹,六姐我為你創造了這麼好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啊!葉清蘭恨的牙癢。

也不知該氣葉清寧的自作主張,還是該惱崔煜的不識趣。

鄭君彥十分細心,見葉清蘭沒多少歡愉之色,隱隱猜到了她並不怎麼喜歡這個話題,便笑著將話題扯了開去。

總算稍稍解了葉清蘭的尷尬。

正說著話,英兒匆匆的跑來稟報:“小姐,戲班子已經開唱了,太太派人過來叫你們一起去看戲呢!”

葉清蘭欣然應了。

再這麼待下去,真不知崔煜還會說出什麼話來。

還是快些去聽戲好了。

至少也能先躲開崔煜。

崔煜念念不捨的起身。

一到了戲臺邊,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相處機會了……葉清寧卻是悄悄鬆了口氣。

雖然逗崔煜挺有意思,可鄭君彥偏偏也在,這半天她根本就沒勇氣正眼看他。

當然,他也沒勇氣看自己就是了。

原本再熟悉不過的一對錶兄妹,現在卻變的如此生疏尷尬,真是讓人始料不及!葉清蘭胡思亂想個不停,忍不住悄悄瞄了鄭君彥一眼。

沒想到,鄭君彥也偷偷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正好碰了個正著。

就像做賊被抓住了似的,既心虛又尷尬。

兩人迅速的又各自移開目光。

葉清蘭將兩人的細微舉動盡收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

想了想,便低聲笑道:“崔世兄,陪我走慢些好麼?”

也能方便葉清寧和鄭君彥說說話。

崔煜大喜,連連點頭,果然放慢了腳步。

一顆心砰砰亂跳,幾乎快要蹦出胸膛了。

葉清蘭竟然主動張口讓他陪著她慢些走,這是不是說她對他也有那麼一點點好感?葉清蘭的眼角餘光早已留意到崔煜的激動和興奮,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歉意。

既然對他沒有那份心意,還是別讓他誤會的好。

無端端的吹亂人家的一池春水,實在不厚道。

可是,她該怎麼婉言表明心意?滿打滿算兩人也才第三回見面。

崔煜既沒表白也沒過分的言行舉動,縱然她心知肚明崔煜喜歡她,也什麼都不好說啊!誒,古人的含蓄委婉真是太讓人頭痛了。

要是換成她那個年代,遇到這樣的青澀少年,只需要說一句“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就能讓對方知難而退。

現在倒好,竟落入了這樣進退兩難尷尬莫名的境地……崔煜既興奮又緊張,更多的是慌亂無措。

額上已經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有心說些什麼打破沉默,可憋了半天也想不出要說什麼。

清秀白皙的臉憋的通紅,讓人看了既好氣又好笑又忍不住生出一絲憐惜。

葉清蘭瞄了他一眼,也有些心軟了。

自小到大,她身邊從不缺愛慕者。

英俊的幽默的帥氣的爽朗的男生見的多了。

可像崔煜這樣青澀稚嫩又單純的男孩子卻是絕無僅有。

他就像一張白紙一樣,所有的心思都擺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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