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十分,陳詞合上厚厚的《thescarletletter》,把記錄著陌生閱讀單詞的小本子放進褲子口袋。

他從床沿站起身,伸手穿過上鋪的圍欄,碰了碰酣睡中的少年。

“五分鐘……”少年眉頭皺起,將頭扭到另一側,含糊不清地喃喃說道。

他緊閉的烏睫濃密挺翹,在枕頭上搓得凌亂的碎髮或俏皮揚起,或散在鬢角和額頭,興許是半夜熱的,還帶著未褪嬰兒肥的雙頰浮著淺淺緋色,就連鼻尖都染上一抹。

“已經是第二個五分鐘了.”

陳詞輕聲提醒道,手指不依不饒地去捏弟弟鼻子,“開學第一天,你總不想遲到吧?”

陳念縮著脖子躲出陳詞手指能碰到的範圍,陳詞見狀也不廢話,左手抓住上鋪欄杆,赤腳踩在自己的下鋪床沿,堪稱迅猛地伸出右手。

“啊——!”

陳念捂著被彈了腦瓜崩的額頭,痛苦地坐起來,他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眼,和從欄杆外冒出個頭的哥哥對視。

“你真殘忍.”

他評價道。

“比不上教導主任殘忍.”

陳詞下了床,拎起自己的書包,“六點半就要出門,速度快點.”

陳念嘴裡唔噥了聲誰也聽不懂的話,他伸手摸到枕頭底下,抽出昨天睡前順手塞進去的平板,解鎖之後看到約稿軟體上甲方發來的訊息。

[嗷嗷嗷嗷太美了!沒什麼覺得需要改的,太太繼續畫就好!]訊息在昨晚凌晨零點十三分發來,那時他已經躺下睡了。

陳念隨便套上襯衣和褲子,拎著平板下床,在衛生間裡叼著牙刷回覆對方:[那我就把線稿上傳了,麻煩媽咪確認節點,我儘量趕在後天畫完。

]陳念洗臉刷牙再來到客廳,已經六點二十分了。

陳詞正在吃早飯,手機裡放著每日新聞的播報,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握著勺子,斯文地白粥送入口中。

北方的白粥和南方的白粥截然不同,這種由小米漿,少量大米和豆漿融合燒出來的粥有著獨特的糧食香味,用來蘸油條泡饊子都相當美味。

陳念坐在陳詞旁邊,從竹筐裡拿了根油條,熟練地撕成幾塊扔進粥裡。

兄弟倆對面正在做“學習.強國”的陳蔚抬起頭來,對陳念道:“不急,慢點吃,四十出發也行.”

“嗯嗯嗯.”

陳念先咕嘟嘟喝下去半杯水潤潤唇,才開始吃飯,“爸你親自送我們過去嗎?”

“當然,第一天帶你們熟悉熟悉路,以後就自己騎車吧,也不遠.”

陳蔚說著把手機遞給已經吃完了的陳詞,“幫爸爸做點題吧,正好等弟弟.”

“好.”

陳詞熟練地點開了學習.強國的四人對戰欄目,學習.強國的對戰共有四人和雙人兩種,從題庫裡隨機抽題,堪稱包羅永珍,很考驗知識面的廣度。

陳蔚做著覺得煩,乾脆就都交給陳詞幫忙,這樣每次還都能拿到第一名,多賺積分。

陳念吃東西遠不如哥哥文雅,他捧著碗把粥喝光,迅速抽出兩張紙巾擦了嘴,衝進兄弟倆睡得主臥裡,收拾書包。

文具昨晚就收拾好了,他們的課本去學校時老師會給,包裡東西不多,也很輕。

陳念把靜音模式的平板放進書包,學校禁止攜帶電子產品,但老師應該也不會真翻書包挨個檢查,萬一被抓到了,頂多就是挨頓熊外加沒收。

陳念膽子大臉皮厚,壓根就不在乎可能會有的懲罰。

溫莎牛頓的九支顏料,亞麻籽油,洗筆溶劑,畫刀,調色盤……陳念熟絡地數過畫具,背上書包,又揹著畫板,大聲喊道:“我收拾好了!”

剛好陳詞也幫陳蔚做完了學習.強國,父子三人一同出門。

坐在駕駛座上,陳蔚對後排的兄弟倆道:“一定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如果有什麼問題及時找老師……”“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了.”

陳念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他打了個哈欠,道,“爸你昨天就在嘮叨這些了,怎麼比我們倆還焦慮.”

“特別是念念,外語給你轉到俄語班了,要是跟不上就多找老師請教.”

陳蔚無視了陳唸的吐槽,繼續道:“但是英語最好也別拉下,以後用到的機會要更多,抽空跟你哥學學.”

“他沒什麼學英語的動力,現在時間也吃緊,等之後有需要的時候再學也不遲.”

陳詞幫著陳念說話,“爸你放心吧,只是去上個學而已.”

陳蔚笑道:“我當然放心你了,就是希望你弟弟別再像高一那樣,整天惹得老師叫家長.”

“我覺得那是老師的問題.”

陳念小聲道。

陳蔚:“什麼?”

“沒什麼.”

陳念趕忙道。

陳念和陳蔚說話的功夫,陳詞一直望著窗外,記住從家到學校的路。

陳蔚退伍後在一家全國著名的安保公司工作,因為之前在部隊裡的關係擔任管理層,今年八月份,也就是上個月,陳蔚工作調動來到z市,兄弟倆也就跟著轉學過來。

他們來到z市不過一週,房子剛收拾好,整座城市對陳詞而言都分外陌生。

臨近學校,路上到處都是送孩子上學的車輛,以及騎著腳踏車或步行趕來的學生。

開學第一天,學校要求七點鐘到校就行,稍微做些安排再開始上課。

陳蔚將車停在學校門口,對兄弟倆道:“中午我得加班,可能沒辦法接你們,要是來不及你們就在食堂裡吃,自己回家行嗎?”

“好.”

陳詞答應下來,“爸爸再見.”

目送陳蔚的車重新啟動,陳詞和陳念並肩走進學校大門,學校是z市最好的中學,光是教學樓就有五六棟,兩個標準操場,堪稱氣派。

陳詞成績好在菁英班,而陳念是美術生,兩人雖然都讀高二,卻不在同一棟樓裡上課。

“哎,哥.”

陳念突然用手肘戳了戳陳詞。

陳詞扭頭看他,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狡黠,琥珀色的眼裡壞點子幾乎都要往外冒了。

無需多言,陳詞心領神會:“確定?”

“最合適的機會了.”

陳念用肩膀碰碰哥哥肩膀,悄聲道,“新學校,新同學,新老師,多有意思啊.”

陳詞猶豫了。

他們是同卵雙胞胎,身形和樣貌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面對面站著時就像中間立著鏡子,不夠熟悉的人見到壓根分不出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正因為此,從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喜歡假裝成對方。

十歲之前的互換經常在父親面前失敗,畢竟兄弟倆的性格截然不同,陳蔚只需要故意一逗,就能分別出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

等到年紀大些,他們知道盡量模擬對方性格,也開始能騙過父親了。

如今他們十六歲,互換身份搞起來可以稱得上爐火純青,而且開學第一天,周圍都是陌生的新同學新老師,就算偶爾展露出本來的個性,也不會被察覺。

“求你了哥,我也想去看看傳說中的菁英班是啥樣子.”

陳念小聲勸說道,“說不定我見到更多學霸之後,突然就開竅成績突飛猛進了呢?”

陳詞:“…………”陳念提出的這種可能真實發生的機率很低,畢竟連整天吃睡在一起,他都帶不動弟弟。

但陳詞也同樣想嘗試一番,他是師長眼中標準的乖孩子,可只有兄弟倆才知道,其實他們在某種程度上,都一樣的瘋。

“行.”

陳詞答應下來。

陳念面上立刻浮現喜色,他火速摘下書包畫板和陳詞互換,又突然想到什麼,用身體當著其它人可能投來的視線,把平板從自家書包中掏出來,塞進哥哥包裡。

陳念背上陳詞的包,好沉,真不知道里面都裝了什麼東西,明明課本還沒發下來呢。

陳詞倒是料想到了肩膀上的重量不會輕,那些畫具都蠻有分量的。

陳詞:“高二的理科菁英班在三樓,先去辦公室裡找高老師.”

陳念:“嗯嗯,我教室在藝術樓二層,一直到下午第三節之前都會上文化課,咱在那之前換過來就行.”

陳詞:“好.”

既然要以假亂真的互換,首先要保證身邊的同學老師們猜不到這種可能,只要他們別同時出現在別人面前,就能保證基本成功。

兄弟倆花了半分鐘統一意見,又花了半分鐘換好書包。

接著他們一個腳步歡脫地走向知行樓,一個步伐穩健地走向藝術樓。

菁英班所在的知行樓距離校門口最近,是校方為了節省尖子生們時間做出的安排。

陳念頭一回來到z市一中,滿心好奇,這裡瞅瞅哪裡看看,尤其是牆上的榮譽牆,要不是馬上就要到點,他得停下來挨個認認。

他一路來到三樓,行知樓呈h字形,老師們的辦公室就在主體樓的中間連線部分。

陳念找到門牌上寫著“物理”的辦公室,抬手敲門。

幾位正在忙的物理老師抬起頭,看到門口站著的少年,坐在門口位置的一個男老師立刻起身道:“是陳詞吧?”

陳念乖巧點頭:“對,高老師好.”

3班的班主任高劍琤將陳念從頭到腳迅速打量一遍,少年校服外套拉鍊在下襬處鬆鬆扣著,大v字地敞著懷,露出裡面的純色t恤,整個人像小白楊一樣精神。

陳詞在之前的學校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幾次全省聯考的名次都相當不錯,這樣的好苗子能轉到他班裡,高劍琤當然高興。

“這些是你的書.”

高劍琤側身展示出他桌上那一疊從大到小摞起來的教材和教參,“等下了早自習再搬過去吧.”

“好.”

陳念認出那是高三上學期的教材。

在高考大省裡,z市一中和其它所有學校一樣,會在高二下學期前把高中三年的全部課程學完,剩下的時間用於一輪輪的複習。

連陳念這種特長生也是相同,快速學完文化課有利於之後集訓。

鈴聲打響,高劍琤拍拍陳念肩膀,道:“走吧,去教室.”

陳念跟在高劍琤身後,來到3班門口,看到班主任身後跟著的陌生面孔,整個教室瞬間安靜。

轉學生嗎?眾多好奇目光落在陳念身上,陳念同時也在觀察他的……哦不,是哥哥的同學們。

其中靠窗位置的金色腦袋幾乎是立刻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染髮?不,好像是人家原本的髮色。

高鼻樑深眼窩薄嘴唇,面板在清晨的陽光中白得晃眼,要不是身穿校服,陳念還以為他走錯片場了。

平放時超過桌縫線的手肘暗示著他卓越的身高,鉑金色的短髮,那雙正望著陳唸的紫羅蘭色眼眸……光是這麼遠遠看著,陳念腦海中就浮現出昨晚素描畫過的石膏像。

好古典的帥哥,好漂亮的眸色。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相觸,對方似乎發現了陳念眼中流露出的好奇和驚豔,率先垂下眼睫,放在早讀課本上的手指微屈。

陳念視線也理所當然地隨著動作,移動到了他手腕處。

想要拿起畫筆或者掏出平板的衝動瞬間湧上心頭,陳念強行忍住。

這時,身邊的班主任高劍琤終於開口。

“這位是這學期轉入我們班的新同學,陳詞,來,要介紹一下自己嗎?”

陳念露出個極具迷惑性的乖巧笑容:“大家好,我叫陳詞,之前在k市上學,因為家長工作變動來到的z市,以後還要請大家多多關照.”

少年眉眼彎彎,出眾容貌很容易給大家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班上是按照考試成績安排座位的,下次換座在月考之後,陳詞你就先找個地方坐吧.”

高劍琤看向窗邊,目光落在金髮少年的同桌身上。

“班長,讓陳詞坐在沙弗萊身邊可以嗎?”

“可以.”

班長點頭,他回頭看了眼,後排的幾個同學意會,大家抬著各自的桌子,齊齊朝後面挪了一排。

沙弗萊也主動站起身,陳念終於對他的具體身高有了概念。

真高啊。

沙弗萊把講臺邊的空著的桌椅搬到自己旁邊,陳念定了定心神,走過去坐下。

“謝謝.”

他小聲道。

兩人再度對視,對方很輕地點了下頭,接著重新坐好,低頭盯著攤開的課本。

怎麼看著有點害羞啊?陳念眨眨眼。

新生轉學的流程到此結束,高劍琤又說了幾句別的,主要是讓大家收收暑假的心,重新回到學習上面來。

班級裡的大家全都是尖子生,學習自覺性很強,也不太需要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地囑咐。

等把事情全都說完,才過去十分鐘,高劍琤就讓大家晨讀,他要去開個會。

早讀聲嗡嗡響起,陳念目光又回到了同桌身上,這麼純正的鉑金髮色和紫色眼睛……俄羅斯血統?“嘿.”

他輕聲道,“同桌你叫什麼名字?”

“沙弗萊.”

對方終於又看向陳念。

沙弗萊早就習慣了被各種好奇目光盯著,但新同桌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那並非對外國人的好奇,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考究和熱切?“啊,是混血嗎?”

沙弗萊搖頭:“我小時候住莫斯科,也是跟著家裡人過來的.”

話說的多了,陳念也終於聽出,他的這位同桌確實有口音。

但並非俄國的大舌頭口音。

而是地地道道的東北大碴子口音。

這般視聽衝擊確實有點強,陳念唇角顫了顫,但比起沙弗萊奇怪的口音,還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他關注。

“真的嗎!那你能教我俄語嗎?”

“啊?”

沙弗萊一愣,他們班是英語班,新同桌怎麼會突然想學俄語?“我想去俄羅斯留學.”

陳念頓了頓,想到哥哥上的是英語班,又找補道,“但英語是世界語言也很重要,就想在學校裡學英語,私下自學俄語.”

“這樣啊.”

沙弗萊明白了,“可以啊,課間休息的時候你可以找我練口語,或者有什麼不會的來問我.”

“那太好了!”

陳念激動地握住了沙弗萊的手,他簡直慶幸今早提出和哥哥互換,才讓他認識了沙弗萊。

被陳念握住雙手的瞬間,沙弗萊渾身一個激靈。

沙弗萊花了兩秒鐘穩定心神,問道:“你想去哪所學校?莫斯科國立?”

陳念:“列賓美院.”

沙弗萊:“?”

陳念:“旁邊的聖彼得堡國立大學.”

沙弗萊:“哦哦.”

但沙弗萊還是有點想不太明白,因為國際形勢的原因,俄羅斯的大學在qs的排名很低,全俄第一的莫斯科國立只有七八十名,聖彼得堡國立更是到了兩百名開外,甚至有風聲說將會被踢出名單。

如果陳詞想要更好的發展,應該去那些qs排名更高的學校,就算非得去俄羅斯,也該選擇莫斯科國立才對。

可能是陳詞家庭條件不是很好,而到俄留學價效比最高吧。

或者聖彼得國立裡喜歡的專業更好?而另一邊,陳詞也跟隨著班主任田老師,站在特長班的講臺上。

少年面無表情,念臺詞般平淡道:“我叫陳念,美術生……”他正對著同學們做著介紹,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乾脆利落的“報告!”

,打斷了他冷淡的發言。

陳詞轉頭去看。

一米八多的男生單肩揹著書包,校服鬆鬆垮垮地套著,袖子擼到手肘,露出線條優越的小臂,他手裡還拿著四分之一個夾餅,正好奇望著老師身邊的陳詞。

唔,新同學?陳詞第一眼便注意到,他右眼是燦金色的。

美瞳?“傅天河,開學第一天就遲到啊?”

田老師顯然習慣了這種情況。

傅天河嘿嘿笑了聲,問:“是有新同學嗎?”

他抬腳就要往教室裡走,田老師勒令道:“吃完再進來.”

傅天河立刻把剩下的餅邊全都塞進嘴裡,末了還有手指戳著,確定全都吃了進去,他兩頰鼓囊囊地,用無辜眼神望著田老師。

“……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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