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還能再學一個多小時,陳念突發奇想要做作業了,他剛把卷子從包裡掏出來,就聽到陳詞低聲道:“糟了。”

陳念:“怎麼了?”

陳詞:“昨天好像有個題給傅天河講錯了。”

陳念:“我還以為啥事呢,嚇我一跳。”陳念聳肩,“那就改天給他說好了。”

陳詞:“不行,還是儘量快點改過來吧,萬一他再把錯的內容記牢就糟了。”

傅天河步行走到家只需三分鐘,他親愛的小摩托停在樓下,用厚實的防水布遮蓋,幾隻流浪小貓躲在裡面,把它當做臨時的巢穴,遮風避雨。

傅天河沒有驅趕它們,好不容易能有個窩,肯定會非常珍惜吧?

傅天河回到家中,一手放下書包,一手把燈開啟。

他走向衛生間路上,就迅速地脫光了全身衣服,塞進洗衣機。

衣服和身體同時被清洗,傅天河洗澡很快,不到八分鐘就渾身乾爽地出來。

他練體育要耗費挺長時間,沒辦法像陳詞那樣晚自習就把作業寫完,陳詞就教了他一個好辦法——只做自己看上去不確定的題。

看到螢幕上顯示出的名字,傅天河渾身一個激靈,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手就已經迅速地滑過螢幕。

機洗衣服要用很多水,往常傅天河為了節省水費,都是攢幾天再洗。

“你可以把手機扣在桌面上,或者捂住鏡頭。”

傅天河瞬間噤聲。

“——啊!”

意識到這一點,傅天河的唇角開始胡亂上揚。

研究超過兩分鐘還毫無頭緒的題目也直接跳過,但需要額外標註,等日後水平得到提升,再回頭來看。

陳詞:“……”

每天完成作業之後,他都要按照陳詞佈置的任務額外做題。

“沒事沒事,我剛剛就是看到蟑螂了。”傅天河近乎是慌不擇路地找了個理由,被認為是害怕蟑螂比暴露自己的慌亂情緒更好……吧?

綠色的按鍵從左滑到右邊,雙方優秀的網路速度讓影片被直接接通。

傅天河嘗試用這個方法寫了一週的作業,發現果真好用,如此一來,他每天回家還能留出半個小時的工夫額外做題。

特別是有陳詞監督,萬一學不好,他可是會很愧疚的。

“嗡——”

等待洗衣機結束工作的時間裡,傅天河坐在桌前,從包裡掏出練習冊。

一眼看出去就知道思路的題目直接跳過,不用想出最終結果。

他正做著化學流程題呢,放在旁邊的手機突然響起。

陳詞會問,只是出於對他的關心。

客廳裡還放著那臺被拆開的電視機,只可惜最近幾個月裡,它應該沒再有被重新組裝好的機會了。

傅天河只需要去做那些不知道是否正確的題,基本上對應著他掌握不牢固的知識點,能夠在思考的過程中查缺補漏,進行鞏固。

他光潔健碩的脊背因伏案寫字的動作偶爾繃緊,又偶爾舒展開來。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理由慌啊。傅天河擰眉糾結。他和陳詞都是男生,他有的東西陳詞都有,不就是看個上半身嗎?夏天晚上還有那麼多中年男人都光膀子呢,而且他在更衣室裡也沒少和體育生同學們互看。@

可能是在他的認知中,陳詞代表著文明和理性,他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野蠻又隨便?

但陳詞接下來的話語,擊潰了傅天河所有的自我安慰:

他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不由得鬆了口氣。

螢幕中出現了傅天河□□的上半身,他雙手捧著手機,鏡頭離身體比較近,於是整個畫面被他的胸口充斥。

陳詞看到了他鮮豔的紅褲衩。

傅天河眼角餘光瞅見畫面當中的一抹紅色,發出更加悽慘的叫聲,他直接一個飛撲上床,滾進了被窩裡。

傅天河只穿著一條褲衩,連腳都光著,翹在書桌下方的橫杆處。

“不,我不是說這個。”陳詞平靜的嗓音打斷了傅天河的辯解,“我是覺得最近天氣也轉涼了,還是稍微穿點衣服為好,萬一再受涼感冒就糟了。”

“不是!當然不是了!”傅天河急得頭上都要冒出汗來,“我剛洗完澡衣服還沒洗幹,就想著先別穿了稍微做兩道題,而且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也沒誰會看到,窗簾也嚴嚴實實得拉著,不會造成不好影響的!”

@

傅天河很喜歡鼓搗機器,但他也深知自己如今更應該好好學習學校裡的知識,為高考做準備。

也虧得他是擁有特權的體育生,就算作業做得半不拉,老師也不會批評,要是放在普通班級裡,交上這樣的作業,保準得被罵死。

面對傅天河的兵荒馬亂,陳詞忍不住善意地提醒道:

他頭髮比較短,也不需要額外再吹,只用毛巾來回擦著就行。

但最近他覺得還是時刻把自己弄得乾淨為好,萬一有機會跟陳詞親密接觸,他要是太髒惹得陳詞反感就完蛋了。

奈何手掌的面積著實有限,他手忙腳亂地想要去找衣服,結果本來打算等做完題直接躺下睡也沒準備,轉身時身子抬起,反而還暴露了下方情況。

原、原來陳詞是這麼想的嗎?

“你平時在家就裸.奔嗎?”

雖然在乾燥的北方,幾乎不存在蟑螂,除非家裡髒成垃圾場。

看到大片白花花的瞬間,傅天河發出一聲驚叫,趕忙用手捂住胸`前。

“啊啊啊——!”

他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地道:“沒事,放心吧,我身體好得很,平時洗澡都會交替冷水,現在的氣溫對我來說正正好。”

這話說的陳詞倒信,他坐在摩托車上緊貼傅天河後背時,清晰感知過體育生灼熱的體溫。

有可能是他常年進行體育運動,血液流速比較快,也有可能是天生的。

陳詞總感覺傅天河的體溫好像比他要熱那麼一點點。

要不然為什麼每次被對方觸碰,總會被微微燙到呢?

“怎麼了嗎?”傅天河扯著被子,略顯羞澀地問道。

陳詞這才想起自己給傅天河打電話的真正原因:“昨天有一道題的想法我可能出了點錯誤,剛剛又回頭想了想,想給你再講一下。”

“你也會出錯?”傅天河頗為驚奇。

陳詞:“當然了,我又不是機器,而且也就是個高中生的水平,肯定比不上負責出題的老師編輯們。”

傅天河:“但我覺得你當老師完全沒問題。”

陳詞唇角微揚,眉眼間神情更加鬆弛,他沒再回應傅天河的阿諛奉承,把鏡頭對準習題冊,開始糾正昨天的錯誤。

傅天河盯著螢幕中陳詞的手指,

陳詞真的好認真啊,要是他能像陳詞一樣,做到事事都這麼認真就好。

傅天河對自己有明確的認知,明白他能做到如今這種地步已經非常優秀了。

獨自居住,打工賺錢,練習體育,在缺少家長看護和引導的條件下,過早地步入社會,最春心氾濫的青春期還和一群荷爾蒙極度旺盛的同學相處,其實是很容易誤入歧途的。

但這不妨礙他往更好的方向努力發展。

陳詞無疑是個絕佳的榜樣。

少年個性沉穩,遇事寵辱不驚,總能以最理智的態度面對事情,而且心地善良,外冷內熱,如果願意透過他看似冷漠疏離的表象深入接觸,就能知道陳詞其實也挺熱情的。

不然陳詞怎麼會每週都要耗費至少兩個小時,來給自己補課呢?

甚至還整理了那麼詳細的步驟,幫助他去上最好的學校。

傅天河聽陳詞糾正完之前的錯誤,認真點頭:“我明白了。”

陳詞:“那就沒別的事了,打擾你了。”

“怎麼能說打擾呢?你這樣會搞得我更愧疚。”身份明晰之後,傅天河對陳詞說話也更加坦蕩了,“越來越覺得沒辦法報答你。”

“你好好考上理想學校,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陳詞輕聲道,“我自己當然是能上目標院校的,完全沒有挑戰性,想要尋求刺激,只能在你身上。”

“原來是這樣的嘛。”傅天河莞爾,“那我豈不是成你的小白鼠了?”

“為科學獻身是榮幸。”

傅天河:“那好吧,為陳詞先生獻身是我的榮幸。”

他剛說完,就聽到了旁邊傳來壓制不住的竊笑聲。

什麼?原來陳念也在嗎?!

他的臉唰的聲更紅了。

這時洗衣機停下,傅天河趕忙道:“啊,我衣服洗好了,現在去拿!”

“好,我掛了。”

陳詞點選按鈕,通話結束。

陳念憋著笑,雖然他一直沒出現在鏡頭當中,但還是能看到具體情況,把傅天河的窘迫和侷促盡收眼底。

“哥啊,你有沒有感覺到這段時間你性格好像更活潑了?”

“不知道。”

“你剛才最後都跟他開玩笑了!”

“沒有,那就是隨便說的話。”

陳念嘖了一聲,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你就不覺得你對傅天河的態度有點太特別了嗎?”

陳詞認真想了想,這回同意了:“嗯。”

片刻之後陳詞又補充道:“他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

一個朋友很多的人,和一個幾乎沒有朋友的人當了好朋友。很容易出現其中一人只把對方當做魚塘裡的一條魚,而另一人把對方當做是全部的揪心情況。

但哥哥和傅天河很顯然不符合。

因為就算哥哥只是魚塘中的一條,也絕對是最兇猛,就能吸引人全部注意的大白鯊,他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傅天河的世界當中,以不講道理地一躍成了傅天河最重要的朋友。

說實話,陳念還挺高興的。

之前哥哥整天光知道悶著頭學習,他都要懷疑哥哥是不是爸爸專門買來的陪伴型ai小孩了!

陳念胡思亂想著,面前突然被推過來一本書。

“這個你看看。”陳詞把筆塞進他手裡,“週末就要去參加物理學競賽了,你應該不會真打算到時候只寫個名字交白卷吧?”

“啊?”陳念一愣,都忘了還要考試。

他看著眼前被哥哥記了許多筆記的物理競賽教材,腦袋開始發暈,趕緊把書又推回去。

“我還是專心搞我正常高考的文化課吧,其實報名競賽就是為了陪你們仨的。”

陳念看向他的數學作業:“到時候我負責照顧你們,讓你們用最好的狀態參加考試,有種身份叫什麼來著?”

“書童?”

“對,就是那個。”

陳詞:“你知道古代書童除了要給主子背行李,研墨之外還要做什麼嗎?”

陳念:“嗯……保護安全?”

陳詞:“這也是一個。”

陳念:“難不成還有別的?”

陳詞點頭:“還要負責解決主子的生理需求。”

陳念目瞪口呆:“哈?”

“所以書童一般都要選擇未成年的男孩,比較雌雄莫辨,明清時期廣東福建那邊還有契兄弟的婚姻習俗,兩名未婚男子作為契兄弟同吃同住同睡,有時候在一方或者雙方娶妻之後,還會繼續維持關係,甚至連雙方父母都會把彼此的孩子當做女婿看待。”

陳念驚得說不出話來,什麼嘛,果然現實比二次元刺激多了!

可惡,怎麼感覺自己要冒出腦洞來了呢!

過了半天他才嘆道:“哥,你都是從哪兒學到這些稀奇古怪的知識的?”

陳詞:“看書啊。”

陳念喔了一聲,他到底是性格開放的二次元畫師,很快就順暢地接受,還一臉無辜地問:

“親愛的哥哥,你有什麼生理需求是我可以幫著解決的嗎?要不我去幫你上個廁所?明天的早飯也替你吃了吧!”

陳詞抄起書,在他腦袋輕輕打了下:“做你的題吧。”

.

轉眼就是一週。

曾被傅天河和沙弗萊當作是反整蠱小計倆的物理學競賽很快到來。

學校要求學生們週六下午在校門口集合,集體坐大巴車前去省城。

陳詞和陳唸的出現,無疑引得了全部師生們的關注。

這兩天雙胞胎的事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陳念和陳詞坐在教室裡,都有許多其他班的同學趴在門口看,滿臉的稀奇和羨慕之色。

他們現在正是喜歡玩鬧的年紀,無聊的高中生活中突然出現個新奇事兒,當然值得著重關注。

“真的好像啊,果然長得一模一樣!”

“天哪,你能分清誰是誰嗎”

“怎麼連身高都沒區別啊,真的能有人把他倆分出來嗎?”

同學們在集合點議論紛紛,只聽一道帶著東北口音的話聲從側旁傳來:

“當然有了。”

同學們回頭看去,沙弗萊正站在身後。

他神情淡定,只是言語之間流露出傲然的雲淡風輕:“對於熟悉他們的人而言,兄弟倆之間的差別還是蠻大的。”

“你是陳詞同桌,肯定比我們瞭解得更多,”有同學好奇又羨慕地道,“沙弗萊你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算是吧。”沙弗萊給了個比較溫和的答案,成功收穫大家的羨慕嫉妒恨。

同學又問:“那你該不會也幫著兄弟倆隱瞞過吧?”

沙弗萊笑而不語,隱瞞?當然也幫著隱瞞了,不過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反整蠱,雖然最後以相當慘烈的失敗告終。

陳念跟同班同學的關係更好,但過來參加物理學競賽的特長班同學就只有傅天河一人。

在場的學生們大部分都只認識陳詞,在他們眼中,陳詞可是妥妥的高冷學霸,大家雖然好奇,卻也沒熱情地一哄而上,詢問狀況。

反倒是更多地圍繞在沙弗萊身邊,想要打聽更多的蛛絲馬跡。

傅天河將手輕輕搭在陳詞肩膀上,笑著嘆息道:“沙弗萊看起來樂在其中呢。”

陳詞表示同意。

“咱坐同一輛車吧?”陳念抱著陳詞胳膊,作為陪著哥哥進京趕考的書童,當然要時刻跟在身邊才行。

“肯定的。”陳詞抬手拎了拎弟弟一看就分量很輕的書包,確定裡面只有ipad。

因為只去一天,陳念甚至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只在包裡塞了雙襪子。

洗漱用品酒店有一次性的,至於如果還缺什麼可以隨時再買。

現代社會短暫出門只需要帶著手機就行,方便得很,更何況他可以用陳詞的。

陳詞甚至覺得陳念連平板都沒必要帶,因為他大機率沒時間畫稿。

菁英班的三位班主任帶隊,老師們按照名單清點完人數,忍不住看向站在人群當中的兄弟倆。

事發之後他們也相當好奇,去查了陳唸的資訊,知道陳念是特長班的學生,文化課水平相當一般,剛剛夠本科線的程度,但幾次美術考試全都是第一名。

這樣的成績過來參加物理競賽,肯定是專門陪同他哥的。

大家排著隊上車,陳詞和陳念坐在中間左側,傅天河和沙弗萊立刻佔據了他倆後面的位置。

客車的標準座位對於兩個一米八多的大男生而言稍顯擁擠,他們倆胳膊挨著胳膊,腿靠著腿。

“你擠嗎?”坐在外側的沙弗萊問道。

傅天河:“稍微有一點,還行。”

沙弗萊的小心思開始活泛,客車開啟還不到五分鐘,他輕輕拍了前方陳詞的椅背:

“陳詞,我能和你換個座嗎?我和傅天河坐一塊有點擠。”

“可以。”陳詞同意了。

傅天河沒料到天上竟然掉了餡餅,他立刻朝沙弗萊投去感激的眼神。

陳詞和沙弗萊站起身,交換了座位。

現在變成了陳念和沙弗萊同座,陳詞和傅天河同座。

就算陳詞身形相對沙弗萊而言纖瘦許多,兩個人坐在一起,也不可避免要靠得很近。

傅天河努力把自己的兩條腿並起來,但因為身體結構的緣故,男生自然坐著時雙腿是要微微分開的,很難像女孩子那般嚴絲合縫地閉著。

他偷偷瞅著陳詞的臉色,見陳詞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似乎沒有其他反應,趕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掏出一小瓶可樂:“要喝嗎?”

陳詞:“謝謝,我不渴。”

“那吃個橘子吧。”傅天河又拿出砂糖橘。

沒人能夠拒絕砂糖橘,特別是在封閉的客車上。

陳詞伸出手,傅天河把橘子放在他的掌心,手指無可避免地避免地碰到少年。

“我也想吃。”前面的陳念聞聲轉過頭來,傅天河趕緊把橘子也分給他。

陳念接過橘子,心滿意足了,他剝開砂糖橘,掰了一半分給沙弗萊。

沙弗萊:“謝謝。”

“你有帶吃的嗎?”陳念問道。

沙弗萊搖頭:“覺得路上也就一個多小時,沒帶。”

陳念唔了一聲,嘴裡咬著橘子,含糊道:“那還是跟著傅天河出門比較舒服。”

可惡,失策了。

沙弗萊不住懊惱,早知道他也在包裡放點小餅乾之類的零食了。

陳念:“對了,幹嗎要換座位呀?我還想和我哥聊天呢。”

沙弗萊儘量表現得自然:“你天天和陳詞住在一起還沒聊夠嗎?不如多跟我聊聊。”

“咱倆有什麼好聊的?”陳念故意笑道,“說得和我們很熟似的。”

“我可以給你當模特。”沙弗萊使出殺手鐧,“你想要什麼姿勢,什麼角度?”

“我不敢在車上畫,怕暈。”陳念掏出來手機,“那就一塊玩會遊戲?”

“畫畫暈,玩遊戲不暈是吧?”沙弗萊失笑,他同樣拿出手機,開啟遊戲。

車上熱鬧非凡,同學們相互聊著天,把這當成了一次郊遊。

相較於前排陳念和沙弗萊熱火朝天地討論著遊戲內容,陳詞和傅天河之間就要安靜許多。

傅天河知道以陳詞的性格如果沒人惹他,應該會一路閉目養神休息到下車,主動從包裡掏出書來:“我有個問題想和你討論,可以嗎?”@

陳詞睜開雙眼,看向傅天河捧給的書。

傅天河的書顯然有些年頭了,書頁都泛著黃,他在很努力的愛惜,但頁尾仍不可避免地有些髮捲,書上寫著不屬於傅天河的陌生筆跡,大概是他買來的二手書籍。

黑色字跡在客車平穩的顛簸中輕微搖晃,陳詞題剛讀到一半,客車突然剎車減速。

陳詞的身體隨著慣性向前,他下意識地伸手撐住前方沙弗萊座位的椅背,但腦袋還是撞在了上面。

文字也因此在眼前猛烈晃動,在這短短瞬息之間造成強烈的眩暈,陳詞只覺胃裡一陣翻湧,隨即猛烈收縮起來,如同要把所有的內容物和空氣一同擠出。

他沒有發出誇張的聲音,只是張開嘴,做出難以控制的乾嘔。

甚至感覺胃裡都要被抽成真空,痙攣帶來的疼痛讓陳詞收緊身體。

“沒事吧!”傅天河趕緊伸手去扶陳詞。

他把少年難受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明顯是暈車了。

傅天河趕緊拿過剝下來的橘子皮放到陳詞鼻畔,柑橘的清甜味道能夠有效緩解坐車時的噁心,他又從包裡掏出可樂,隨時準備著給緩過來的陳詞喝。

人在乾嘔時身體會有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比如說流出鼻涕和生理性的淚水。

陳詞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漫上溼潤,眼角泛著淡淡的緋色,他用力吞嚥著,想要自主對抗胃裡的抽搐和喉嚨裡的不適。

一張紙巾又被遞過來。

“謝謝。”他聲音很啞。

陳詞擦了擦鼻子,他深吸口氣,柑橘味道沁入肺腑,總算舒服點了。

傅天河把可樂的瓶蓋擰開,塞進他手裡,收起物理競賽的書:“還是別看書了,就這一個多小時,聊點別的也好。”

“好。”

傅天河:“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會暈車。”

陳詞:“也不算特別暈吧,就是不太習慣在車上看書的,我主要是對味道比較敏[gǎn],有時候封閉空間的沉悶味道或者是汽油味就會引起反胃。”

傅天河:“一般人在車上看書看手機肯定都會有點暈,這車是全封閉的,客車空氣不如外面清新,你就拿著橘子皮吧。”

陳念聞聲回過頭來,問:“怎麼啦,我哥暈車了嗎?”

“稍微有一點。”傅天河代替陳詞回答,“都怪我,拿出書來讓他看。”

陳念笑而不語地轉過頭,繼續和沙弗萊聊天了。

陳詞喝了兩口可樂,氣泡在口腔和胃裡冒開,渾身都舒服了不少。

“謝謝。”陳詞就要把可樂還給傅天河,如果他沒看錯,傅天河的包裡只有這一瓶。

“沒事給你了,傅天河慶幸自己這趟出門帶的東西不少,最起碼全都用上了。

傅天河:“我們隨便聊會天吧,還是說你想閉上眼休息?”

車上的其餘同學把這當做一場郊遊,大家嘰嘰喳喳地興奮聊著,還有人拿出手機集體開黑,吵吵嚷嚷的,就算陳詞想要休息也休息不了。

陳詞:“聊會兒天吧。”

傅天河努力想要尋找共同話題,但除了補習和林中小屋之外,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和陳詞還有什麼交叉,不像沙弗萊和陳念,能歡天喜地說起遊戲。

他和陳詞都沒時間玩遊戲,陳詞喜歡看書,但傅天河課外書看得少,他得忙著打工賺錢。

傅天河實在沒話題,乾脆就開始向陳詞報起賬來。

“上個週一我在學校食堂充了兩百塊錢飯卡,中午吃了土豆燉牛肉和兩個饅頭,一碗免費的棒子麵湯,花了七塊錢,又買了一支兩塊五的自動鉛筆……”

陳詞腦袋上冒出個問號。

“你給我說這些幹什麼?”

傅天河:“錢可是你借給我的,我得向你證明自己沒有亂花才行。”

陳詞:“你可以隨便花,反正等考完試之後會還過來,不是嗎?”

“那也不能覺得有人會資助就隨便亂花錢。”傅天河笑呵呵地道:“我主要是吃得比較多,平時又有點饞,每頓飯都想搞點肉吃。”

“你做訓練必須得多吃。”陳詞伸出手來。

傅天河揣摩了兩秒,才大概猜到他的意思,試試量地伸出一隻手,放在陳詞的掌心。

陳詞沒有把它拍開,而且曲起五根手指,輕輕握住了他的腕。

傅天河的呼吸放輕,但胸腔裡的那顆心臟卻偏偏對著幹,一下子跳得飛快。

這是陳詞第一次主動表露出想要觸碰他的意願。

陳詞把傅天河的手臂拉到自己身前,仔細地觀察體育生胳膊上的肌肉。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最難胖起來的地方是小臂靠近手腕處,透過觀察手腕,可以輕易判斷出骨架的大小和是否胖瘦。

傅天河的骨架大,但他的體脂率應該很低。

陳詞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臂內側那條硬硬的手筋和旁邊青紫色的血管,肌肉的線條無比清晰,從手腕連線到手肘,再從手肘連線到肩胛。

大部分的高中生因為忙於學習缺少體育鍛煉,就算是高個的男生,也都很少有像傅天河這般健碩的,當然,也跟他是體育生有關。

陳詞不懂繪畫,但對於人體美的感知,可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他輕輕用指腹按著肌肉,挺硬的。

“你可以摸摸我的腿。”傅天河用力收緊大腿上的肌肉,輕薄的校服褲子直接被撐起。

他抓著陳詞的手,讓少年用手指戳了戳,股四頭肌硬得宛若石頭,但膨脹度完全不像健身房裡練出的那般誇張,一切都恰到好處。

陳詞:“訓練的時候肯定很辛苦吧?”

傅天河笑道:“說不辛苦是假的,特別是現在要為比賽做準備,每次都練得特別累,但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可以腦子裡什麼都不想,專心驅動四肢,穿插在學習裡反而還算是一種放鬆。”

陳詞點頭,表示他明白了。

倒是傅天河找到合適的話題,開啟了話匣子:“你體育應該也挺不錯的吧,看著文文弱弱的,沒想到那天竟然一個人幹掉了好幾個街溜子,是不是專門練過?”

陳詞:“我爸是退伍的特種兵,從小和他打著玩,慢慢就學了點東西,基本上都是靠巧力氣和手裡的武器,真要單打獨鬥,肯定比不上你這種體格的。”

傅天河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看著叔叔的身體也特別好,原來是退伍軍人,叔叔現在在做什麼?”

陳詞:“他有戰友退伍後開了安保公司,他在公司裡做經理。”

傅天河:“那你們之前住哪兒?”

陳詞:“y市,我爸工作調動到這邊的分部,就把全家都帶了過來。”

陳詞還是頭一回跟別人說起自己的家庭情況,他朋友很少,關係好到能聊家庭和經濟情況的朋友就更少了。

“原來如此。”傅天河明白了,對陳詞和陳唸的家庭狀況有了大概瞭解。

陳詞全程都沒提到母親,而他上週去兄弟倆家裡也未發現女性存在的痕跡,可能是父母離婚了吧?

兩人聊了幾分鐘,都是傅天河問,陳詞答。

傅天河把情況知道得差不多了,突然問陳詞:“你怎麼不問我啊。”

這話直接把陳詞問得哽住了。

他雖然從沒親自問過傅天河,但在年級主任的辦公室上看到過傅天河的貧困生申請表。

他母親早年病逝,現在是個孤兒,自己又有什麼能問的呢?

陳詞搖搖頭,沒說話。

倒是傅天安和盯著他看了幾秒,把聲音放得更輕:“你是不是知道我家的情況?”

“多少知道點吧。”陳詞回答得模糊,“從你初中時期就開始打工也能猜出來一些。”

傅天河笑了:“也是,你這麼聰明。不過你倒不用專門為了照顧我情緒避而不談,放心吧,我沒這麼脆弱,而且咱們不是朋友嗎。”

陳詞和傅天河的談話越發深入,而前面陳念和沙弗萊也更加熱鬧。

陳念拿著沙弗萊的手機觀摩他的萬氪賬號,沙弗萊玩這款遊戲也就一個多月,但因為氪金太多,號比陳唸的還要好。陳念看著,總覺得他氪了可能不止一萬。

他開啟了沙弗萊的氪條,差點被顯示出的金額嚇得摔了手機。

“富哥!”陳念大喊著撲進沙弗萊懷裡,“求求你v我50吧!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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