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沙弗萊拿出拖鞋給陳念:“這是我的鞋,不嫌棄吧?”

“當然不了。”陳念一手撐牆,穿上拖鞋,唔,他的腳比沙弗萊小好多。

兩人迅速走過客廳去到臥室,沙弗萊的父母還在休息。

關上臥室的門,沙弗萊才恢復正常音量:“吃飯了嗎?”

“還沒呢。”陳念把包放下,打量著沙弗萊的臥室。

沙弗萊:“待會兒咱點個外賣。”

沙弗萊的臥室相當寬敞,一米八的床,周圍鋪著毛絨地毯,書櫃和衣櫥明顯是定製的款式,飄窗上鋪著墊子改成了讀書角,床的正對面是最大尺寸的升降桌。

陳念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電腦。

白色的透明機箱內,各種硬體如同某種怪物的內臟緊密拼接在一起,同樣純白的水冷光圈亮著,讓機箱呈現出神聖的科幻感,相當賽博朋克。

看著就覺得頭疼。

“你坐在這兒畫畫吧。”沙弗萊把書搬到櫃子上,收拾出來空位。

按下去的瞬間,鍵帽啪嗒一聲發出光亮。

他肯定會去找爸爸和哥哥,他們是他生命當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但他怎麼覺得,相比起沙弗萊,反倒是他自己更加忐忑呢?

陳唸的思路如脫韁的野馬,從溫馨草原朝著不可描述的方向疾馳而去。

[the last day]

“呃……最後一天?”陳念用他有限的英文知識翻譯道。

陳念心動了:“這個鍵盤是從哪裡買的?”

沙弗萊挨個介紹道:“是啊,寫程式碼我習慣用窄屏,看文件的時候用這個墨水屏,護眼,平時打遊戲或者看影片就用寬的,其他當做輔助視窗。”

沙弗萊的裝置實在太過高階,陳念總覺得他這套電腦應該不低於五萬塊,不愧是住著二百平米大平層的有錢人家少爺啊。

陳念:“你緊張嗎?”

還有十分鐘開賽,陳念就和沙弗萊閒聊,緩解他們心中的緊張。

如果這是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你會做什麼?

陳念不自覺地開始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陳念好奇地拿起兩本,什麼什麼架構。他翻開那一頁,每個字都認識,但合起來的句子完全不懂。

“是啊,畢竟咱才十八歲呢。”陳念點頭表示贊同,又好奇地問道,“如果我不同意過來,你要怎麼辦?”

滑鼠墊很大,幾乎佔據半個桌面,機械鍵盤放在正中,鍵盤呈現貼合手部尺寸的斜度,頂部還有行窄窄的液晶顯示屏,光點顯示著英文和數字。

螢幕右下角的時間驟然跳到6:00,桌上的電子計時器也在同一瞬變化數字,沙弗萊立刻伸手握住滑鼠,點選重新整理。

陳念尋思著也許有機會自己得去換個差不多的鍵盤,他畫畫也需要按快捷鍵。

“五個螢幕該不會都是可以移動的吧?”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飯,隨意地聊聊,可能就要半天過去了。

在陳唸的注視下,沙弗萊把右側上方的寬屏拉拽著,移動到中間。

毫無疑問,他還沒活夠呢,如果真的是他的最後一天,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幹,以至於都不知道該從哪件開始更好。

陳念放下書,從包裡拿出自己的ipad,沙弗萊說比賽的時間太短,美術部分不用過於精細,使用平板作畫綽綽有餘。

光追逐著陳唸的手指,跑過所有被他按到的地方。

陳念驚訝地瞪大雙眼,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不。”沙弗萊給了個很輕鬆的答案。

陳念本來還覺得經常接稿的自己是個小闊佬呢,結果和沙弗萊一比,壓根啥也不是。

要是十指如飛地快速打字,肯定會閃得很炫酷吧?

當然,最高大上的還是那左右分佈,高低錯落有致的五個顯示屏。

官網的頁面跳動,出現了本期比賽的題目。

沙弗萊攤手:“那就自己畫嘍,火柴人抽象派什麼的,之前也不是沒出過類似的獲獎作品。”

怪不得沙弗萊能花一千二百塊錢買刮刮樂當做生日禮物。

和沙弗萊聊過這些,陳唸的所有緊張不翼而飛,只剩下滿滿的期待。

“我客製化的。”沙弗萊介紹道,“自己買軸承組裝,雛菊黃軸,35克的觸發壓力,這樣就算每天敲很多程式碼也不會覺得手累。”

他會畫上最後一幅畫,表達此時此刻的心緒,大概需要一整個下午。

陳念:“我還以為你會激動得睡不著覺呢。”

“怪不得這麼輕。”和沙弗萊的鍵盤相比,家裡的鍵盤硬得簡直就像石頭。

“哇,這個鍵盤好酷。”陳念伸出手,嘗試著按下某個鍵。

滑鼠同樣相當高階,左右側邊都額外有許多按鍵。

沙弗萊:“不至於,第一次參加沒經驗,能按時完成就很不錯了,很多人前兩次參賽都是練手,我的目標也很簡單,做出來一個能看的東西就行。”

然後晚上應該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共同享受生命的大和諧……可惡,他還沒有嘗過愛情的苦呢,就這麼死掉,也太虧了吧!

要是死的時候還沒被愛情滋潤過也實在太悲催吧!他手機裡的紙片人能不能看在他如此可憐的份上,真實地出現在他面前啊?

沙弗萊沉默不語,顯然也在思考。

五分鐘後,他才終於看向陳念。

陳念趕忙坐直了,身體微微前傾,準備洗耳恭聽他的想法。

沙弗萊:“我餓了,咱們早上吃什麼好呢?”

陳念:“…………”

陳念:“看看外賣?”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開始製作之前,當然要先填飽肚子才行。

陳念湊到沙弗萊身邊,跟他一起瀏覽美團介面,稍不留神,注意力就偏到了沙弗萊滑動螢幕的手指上。

他的手,很好看。

沙弗萊:“這家挺好的,要不要嚐嚐?”

“好啊。”陳念答應著,其實壓根沒注意沙弗萊都點了什麼。

等待外賣的功夫裡,陳念和沙弗萊先初步交流了各自的想法。

沙弗萊想到了一些戰爭和地牢類點子,或者末日生存。

“其實也可以做成囤貨,比如說主角知道這是末日前的最後一天,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全球性大災害,拿出全部家當儲備物資,在最後,系統會對玩家的儲備作出評價,來估算能存活多少天。”

“這個想法不錯。”陳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如果弄不好的話,會顯得很簡單吧?”

沙弗萊:“這就是遊戲機制需要考慮的問題了,我在想要不要弄成老虎機形式,透過搖獎來確定購買物資的種類,每一輪搖獎過後都會出現技能選項加入到下一輪,去幫助玩家獲得想要的物資。”

“這個想法挺好的,先記下來。”

陳念拿著筆,在平板中寫下“末日囤貨搖獎”這六個字。

沙弗萊:“你呢?有什麼想法?”

陳念:“我暫時有兩個大體的思路,其中一個類似於戀愛養成。主角玩的一款養成遊戲即將停服,這是遊戲運營的最後一天,玩家需要透過手機上的按鈕和遊戲裡主角最喜歡的角色進行互動。”

“角色彷彿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略帶傷感卻仍舊幸福地和螢幕外的玩家相處,直到最後,玩家意識到他的角色似乎擁有了超脫於程式外的思維,但已經太遲了,隨著官方釋出的停服公告,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手機裡陪伴著他的角色永遠消失。”

沙弗萊笑了:“聽著有點傷感,這樣的話主要設計在於互動和對話,為了讓玩家第一時間對遊戲角色產生好感,美術也要做得很好才行。當然,我相信你這個老手肯定能設計出讓大家很喜歡的角色。”

陳念:“也可以往裡面隨機加入一些元素,比如說根據選項的不同,遊戲角色可能會產生黑化或者變異,擁有第二第三形態什麼的。”

沙弗萊:“我覺得可以,先記下來,第二種呢?”

陳念:“第二種就比較偏向沙雕日常,主角是個在公司裡飽受工作和生活折磨的社畜,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視野中出現了倒計時,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是世界末日的來臨時間。”

“得知世界明天就會毀滅的主角頓時拋掉了所有顧慮,開始了為所欲為的生活,把之前所有不敢幹的事都幹了,他拳打老闆腳踢同事,向自己之前從來不敢搭話的女生表了白,在廣場上大聲唱歌,還開了露臉直播跳熱舞。”

“午夜他回家躺在床上,等待著最後一秒到來,結果倒計時歸零,無事發生,壓根就沒有什麼世界被毀滅,所謂數字只不過是他壓力太大,產生的幻覺。”

陳念講得繪聲繪色,沙弗萊聽得直樂,補充道:“之後主角意識到原來生活竟然可以這麼精彩,從此開始用積極陽光熱情的心態面對人生了嗎?”

陳念:“未免也有點太綠色健康正能量了。”

沙弗萊:“我覺得這個也不錯,快記下來。”

等待外賣送來的功夫裡,他們已經想出了七八個不同的型別。

沙弗萊看著平板上密密麻麻的記錄,覺得好生神奇。

陳唸的思維方式和他截然不同,總是能從生活中的小點想到許多非常有意思的情節,果然搞藝術的人想象力就是豐富。

如果他自己單幹,可能只會冒出非常硬核的末世或科幻想法。

想法太多也是種煩惱,現在他們需要從中挑選出一個最適合做成遊戲,並且可玩性最高的思路。

@

敲門聲響起,沙弗萊取了外賣回來,陳念掏出自己的水杯喝了兩口,看沙弗萊從袋子裡拿出牛肉塔可,以及罐裝的可樂。

陳念:“大早晨吃這個感覺好不健康啊。”

沙弗萊:“要保證充足的能量供給才行,我專門點的多加牛肉。”

沙弗萊從床底掏出摺疊桌,支在臥室空地處,兩人盤膝坐在地毯上,邊討論邊吃飯。

七點半,沙弗萊的房門被輕輕敲響,他收拾著吃完的包裝,道:“進。”

沙弗萊的母親卡琳娜推開房門,她換上了工作要穿的制服,即將前去研究所,看到屋裡的兩人,笑著問道:“開始多久了?”

沙弗萊:“六點開始,一個半小時了。”

陳念站起身,禮貌又乖巧地喊道:“阿姨好。”

陳念模樣實在可人,尤其是他特別會裝,沒有誰能在那露出兩個小虎牙的笑容面前保持冷漠。

“好孩子。”卡琳娜早就知道沙弗萊要叫同學過來幫忙,特別是他聽說這孩子學俄語,將來還要去上列賓美院,就更感覺親切了。

“白天我和他爸都不在家,你們隨意就行,需要打掃衛生或者有什麼想吃的飯,就叫保姆阿姨過來弄。”

陳念:“好,謝謝阿姨。”

聽著沙弗萊母親出門的聲音,陳念和他對視:“你家還請了保姆啊?”

沙弗萊:“主要是幫忙收拾衛生和做飯什麼的,我爸媽不太會做中餐。”

陳念好奇:“那你們平日裡自己弄的話都吃什麼?”

沙弗萊:“奶油燉土豆吧,或者奶油燉雞翅,還有烤肉這類。”

陳念:“…………”

陳念:“根本就是熱量炸彈吧,這樣吃不得胖成個球!怪不得你能長這麼高。”

沙弗萊:“我老家冷啊,如果不吃熱量高的食物能凍得半死。你想嚐嚐嗎?要不我中午讓阿姨弄個奶油燉土豆,也讓你提前適應一下出國留學的飲食。”

陳念一方面覺得實在太黑暗料理了,一方面又想試試:“好啊,那我嚐嚐。”

插曲之後,兩人的話題又轉到了確定製作思路上,經過兩個小時的討論,沙弗萊決定採用陳唸的想法,做戀愛模擬遊戲。

因為這種型別最能夠體現陳唸的價值,有這麼個出色的美工幫忙,沙弗萊自信絕對差不到哪裡去。

透過討論確定紙片戀人的性格和特點,陳念就開始設計了,沙弗萊則構設框架,確定流程和進展分支。

兩人埋首做著各自的工作,沙弗萊偶爾會在選項上徵求陳唸的意見。

說實話,他覺得陳念更適合去學文科,少年的想法總是充斥著諸多浪漫情調。

陳念:“啊對了,音樂也很重要,必須要把氛圍烘托起來才行。”

沙弗萊:“我知道一些能夠免費商用的曲庫,到時候從裡面選吧。”

陳念搖頭:“如果是比較常用的音樂,玩家聽起來可能會出戲吧,我正好認識個懂音樂的朋友,問問他能不能幫忙。”

陳念摸起手機,他特地和沙弗萊拉開一定的距離,面朝著對方,保證沙弗萊絕對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手機螢幕。

然後給陳詞發訊息。

[哥,來幫幫忙!我們打算做一個模擬戀愛類的遊戲,需要配樂,你能幫忙錄一首比較溫馨舒緩,就帶著點淡淡哀傷的曲子嗎?]

陳詞很快回復:[好,遊戲內容大概是什麼樣的?]

陳念:[我給你打電話詳細說吧。]

陳念抬起頭,他看向沙弗萊,儘量表現得若無其事:“我去給朋友打個電話。”

他走出臥室,來到沙弗萊家的陽臺上,向陳詞撥打語音電話。

家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高檔小區內又相當安靜,沙弗萊凝神細聽,能夠隱約聽到外面陳唸的話音。

直覺告訴沙弗萊,陳念可能是在給陳詞打電話,不然他沒必要非得跑到那麼遠的陽臺。

“劇情大概就是這樣,最後的結局有三個分支,普通結局也就是壞結局,角色隨著遊戲停服永遠的消失。

“好結局比較難打,主角失魂落魄之際得知官網釋出了新宣告,遊戲關服,但保留私人資料,玩家只要不把安裝包刪掉就可以繼續玩,只是不會再更新劇情。

“還有一個隱藏結局,角色徹底愛上了主角,為了能夠和主角在一起,也是出於對自己即將消失的恐懼,她變身成了其他詭異的形態,突破次元的阻隔,降臨在了主角的身邊。”

陳詞:“這樣的話我需要寫兩首曲子,一個平時當做bgm的主題曲,好結局和壞結局的時候可以用它的變調,一個比較陰森的曲子為隱藏結局服務。”

陳念:“會不會有些太麻煩了?”

陳詞:“沒事,反正我在家就能弄好,我會盡量快點,爭取明晚之前給你。”

“好,謝謝哥!”陳念興奮異常,最後一句感謝差點沒收住音量。

他趕緊捂住嘴巴,緊張地回頭看向沙弗萊的臥室。

房門緊閉,沙弗萊應該沒聽到。

還好還好。

——原來陳念是弟弟,陳詞是哥哥啊。

沙弗萊敲著鍵盤,多日以來的困惑終於得到了解答。

哥哥穩重,弟弟活潑,倒也挺符合大家的日常認知。

陳念在陽臺上站了兩秒緩和情緒,等到因緊張而加速的心跳重新平復,才拿著手機回到沙弗萊的房間。

陳念:“已經和我朋友說好了,他會寫兩首曲子,一個當主題曲,用另一個作為隱藏結局的伴奏。”

沙弗萊:“好,辛苦了,那到時候我們得把你這位朋友也算在隊伍裡面,他叫什麼名字?”

“呃……”陳唸的腦子轉過了十萬八千圈。

千鈞一髮之際,他非常機智地把哥哥當做網友,說出了陳詞的網名。

“我是大傻子哈哈。”

沙弗萊:“…………”

“你這個朋友的品位也真夠獨特的。”沙弗萊憋了半天,吐槽道。

看不出來啊,平日裡沉默寡言、冷酷疏離的陳詞,竟然會有這種網名?

陳念嘿嘿笑著,不好意思給沙弗萊說其實這名字是他偷偷給陳詞改的。

關係再好的兄弟姐妹,在成長過程中肯定都會有一段喜歡互相傷害的時期。

陳詞和陳念也是一樣。

陳念沒少偷偷修改陳詞的網名,陳詞則做出了最有力的反擊,對於自己的各種奇怪名字,他完全不放在心上,陳念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討沒趣,憋屈得很。

陳詞這個大傻子網名還是他們十二歲時陳念給他改的,陳詞把無視發揮到了極致,到現在都還用著。

陳念用了一個小時做出紙片戀人的大概設定,拿給沙弗萊看。

是個非常可愛的白毛紅瞳少女,設定是從出生時起雙腳就沒著過地的聖女,雖然只是線條和色塊打草稿,卻也足夠美麗。

陳念還專門為隱藏結局搞了個黑化變異形態,這樣反差起來才足夠帶勁。

“沒有衝國人能抗拒白毛。”陳念如是說道,“雖然比賽是全世界的,但我相信人類審美的一致性。”

“行,挺好的。”沙弗萊點頭,無論陳念畫成啥樣他都沒意見,反正總比他自己搞要好得多得多。

確定了設計,陳念就開始畫立繪。

沙弗萊找出程式碼研究這類遊戲的架構,他才是任務最重的那個。

一時間房間裡就只有鍵盤敲動、滑鼠點選和筆尖觸碰平板的聲響。

時間有限,陳念就用了最省力氣的畫法,他直接在草稿裡上色,再根據色塊勾線。

因為是他們自己製作的遊戲,可以當做oc,對於性格和設計的把握都很熟練,陳念畫得很快。

沙弗萊研究了一上午,終於算是搞懂了大概要怎麼弄。

保姆阿姨十一點到家,聽沙弗萊說想吃奶油燉土豆,就在廚房裡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

十二點半,阿姨過來喊他們吃飯,陳念放下筆,靠在椅背上用力地伸了個懶腰。

上衣被理所當然地拽起,露出一小截白到晃眼的腰肚。

沙弗萊突然想到陳念爬雙槓時壓在胳膊上的紅痕,如果伸手在他腰間戳一戳,是不是也會留下類似的痕跡?

他不做聲響地移開眼。

陳念:“你那邊怎麼樣了?”

沙弗萊:“差不多搞懂了,下午就可以嘗試構架,我得先把文案寫好。”

陳念:“三天之內能做得完嗎?”

沙弗萊:“應該可以,少睡點覺就行了。”

沙弗萊坐在餐桌前,對保姆道:“阿姨給我做杯咖啡吧。”

陳念舉手:“我也要!”

沙弗萊:“沒事,你要是想睡直接在我屋裡休息就行,應該沒那麼大工作量吧?”

陳念:“不要,我陪著你。”

沙弗萊:“那阿姨做兩杯吧。”

“好。”保姆熟練地拿出咖啡豆,來到咖啡機旁操作。

原來沙弗萊的日常生活是這樣的嗎,感覺好上流。

人家家裡這麼有錢,成績還這麼好,而且還有一技之長。

果然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豬都要大啊……陳念默默感慨著。

陳念跟著沙弗萊吃了奶油燉土豆、烤豬排、魚子醬和酸黃瓜,雖然聽起來很像黑暗料理,但不得不說味道居然挺好,吃起來也頂餓。

再一杯咖啡下肚,陳念撐得都不想從椅子上起身了。

與此同時,陳詞坐在鋼琴前譜曲。

遊戲還在製作初期,陳念也沒文字給他看,只能簡要概述一下劇情,但陳詞大概能理解弟弟想要的感覺。

陳詞鋼琴學得很好,幾年之前就能嘗試著即興發揮了,正兒八經地譜曲倒是頭一回。

陳詞握著鉛筆在五線譜上塗抹,寫完最後一個小結,暫時停下。

先定下主旋律,之後再做變調或擴增會容易許多。

陳詞把手機放在琴上,彈奏著錄了一遍,聽起來感覺收音有點欠缺。

得用錄音麥才行。

為這件事專門再買顯然不太划算,陳詞想了想,給陳念發訊息。

[沙弗萊有沒有合適的錄音裝置?我用手機錄的效果不太行。]

陳念很快回復:[他說有。]

陳詞:[那我下午過去拿可以嗎?你給我送到樓下。]

陳念:[行啊,我們先把東西找出來。]

陳蔚到客廳接水,看陳詞坐在琴凳上,面前擺著曲譜,好奇地看了幾眼:“幹嘛呢?一上午彈得斷斷續續的。”

陳詞解釋道:“這是陳念讓我幫忙寫的遊戲音樂,下午我要到他那邊一趟,拿錄音裝置過來。”

“我開車帶你去吧,正好給車加個油。”陳蔚拍拍陳詞肩膀,“先去睡覺吧。”

興許是咖啡起到作用,又或許是製作遊戲的期間過於興奮,習慣睡午覺的陳念今天竟然一點都不困。

他把立繪搞了個大概,開始製作差分,設計了許多精妙的小表情。

相較於陳念這邊,沙弗萊的進度要慢些。

他頭一回製作遊戲,有許多不懂的內容都得現查現學,五個顯示屏全都開啟了,省了來回翻騰頁面的功夫。

下午三點,陳詞給陳唸的手機振鈴。

陳念立刻起身,抱著裝有錄音麥的盒子,見沙弗萊忙得熱火朝天,輕手輕腳地就要走開。

“你朋友過來取麥了?”沙弗萊突然道。

陳念:“啊,是,他在樓下等著。”

沙弗萊:“請人家上來坐坐吧,再怎麼說也是我們團隊的一份子。”

陳念:“不用不用,正好他最近也比較閒。:

“那我也跟你下去一趟吧,得好好感謝人家願意幫忙。”

沙弗萊說著作勢起身,陳念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趕忙放下箱子健步衝上去,雙手按著沙弗萊肩膀,把他硬生生地按回椅子裡。

“不用!不用耽誤你時間了,我和他可能還得在樓下嘮會兒,咱的遊戲製作工期這麼緊,可得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利用起來才行,要是想認識的話,等以後再說也不遲。”

陳念緊張兮兮的樣子讓沙弗萊想要發笑。

真是的,也不知道盡力控制一下,那驚恐的神色都快從眼睛裡飛出來了。

沙弗萊知道,這場戰爭肯定要以自己的大獲全勝宣佈告終,他想乘勝追擊。

“沒事,勞逸結合嘛,從早上六點開始我就一直幹到了現在,下樓去放放風也挺好的。”

沙弗萊對抗著肩膀上的壓力,再次裝模作樣地站起身。

“唉別別別。”陳念趕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幾乎像趴在沙弗萊背上了。

少年手臂都勒著沙弗萊脖頸,差點要把他的睡衣領口扯開。

沙弗萊嗅到淡淡的香氣,不再是松節油的大海味道,而是某種他應該熟悉,卻又一時間想不出名字的花香。

神魂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沙弗萊:“你這是要扒了我的衣服嗎?”

陳念一看,發現沙弗萊的睡衣領子都被自己扯開了,趕緊鬆開力道,手指捏著,誠摯地把他的衣領擺正。

沙弗萊:“怎麼緊張成這樣子,對方該不會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吧?”

怎麼辦?看起來要掩蓋不過去了。

情急之下,陳念只能沉重點頭:“我那個朋友確實挺奇怪,你想想用這種網名的人,而且還是搞音樂的,能不奇怪嗎?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暫時先別跟他見面,萬一再被嚇到影響咱的遊戲製作就糟了。”

“那好吧。”沙弗萊終於鬆了口。

還不到收網的時候,把陳念逼急,就不好玩了。

“先替我謝謝人家,到時候我會在遊戲製作組裡也加上你朋友的名字,你給他說一聲。”

“嗯嗯好的,那我去了。”

陳念抱起錄音裝置,一溜煙地跑了。

陳念走出電梯,快速步入陽光之下,朝小區門口走去。

不用他說,陳詞也知道得稍微拉開些距離,至少不能讓沙弗萊有在樓上看見的機會。

他在小區門口看到了自家的車,哥哥和父親正站在旁邊等待。

“說明書在裡面。”陳念把箱子交給陳詞,“爸,你怎麼也來了?”

陳蔚:“想看看你比賽的怎麼樣,順便給車加個油,進展順利嗎?”

陳念:“挺順利的,已經定下主題了,做出來的效果可能會出乎意料的不錯呢。”

“那就好。”陳蔚誇讚道,“我兒子不光能接商稿,現在還會做遊戲了。”

陳念嘿嘿笑著:“除了讀書學習,我擅長的事兒多著呢。”

陳詞開啟手機的錄音,給陳念聽了他早晨譜寫的主題曲。

鋼琴的旋律舒緩悠揚,帶著戀愛的甜蜜和憂傷,縞潮部分相當抓耳,陳念只聽了一遍,就想跟著哼哼了。

“太棒了!”他喜歡得要命,“感覺會特別貼合劇情。”

陳詞:“到時候我再錄小提琴,兩個衣櫃合起來的效果會更好。”

陳念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那就辛苦啦。”

聊了二十多分鐘,陳詞和陳蔚告別陳念,去加油站把油箱加滿,就準備回家。

結果走到半路,開著車的陳蔚察覺到了異樣之處。

他把車靠邊停住,下車檢視情況。

很快,陳蔚在外面敲了敲副駕駛車窗,陳詞開啟他這一側的窗戶,聽到父親無奈道:“車胎被紮了。”

“怎麼會?”

“誰知道呢,可能壓到玻璃了。”陳蔚嘆了口氣道,“走吧,去附近的4s店補個胎。”

陳蔚從地圖上找了最近的汽修店,用最低的速度開過去,汽車扎胎可不是小事,萬一爆了極容易出現交通事故。

正值國慶假期,店裡忙得熱火朝天,陳蔚下車和修車師傅交流,陳詞就暫且坐在車裡,告訴陳念回去的路上車胎被紮了。

“先給您做個檢查。”汽修店的師傅環視一週,大聲喊道:“小傅,來這邊看看車胎!”

正坐在小板凳上喝水休息的傅天河立刻起身,他重新戴上織線手套,小跑到車邊,看到熟悉的車型和牌照,當場愣在原地。

陳蔚並未把這位年輕修車師傅的怔忪放在心上,而是驚異於他看起來實在太小了,可能中專畢業就出來工作了?

傅天河也看到了陳蔚,從年紀推測,應該是陳詞和陳唸的爸爸吧?

唔,感覺兄弟倆和他們父親長得壓根就不像啊。

兄弟倆的爸爸自己出來的嗎?不對,副駕駛上還有人。

是陳詞還是陳念?

這樣低垂著眼看手機的神情,應該是陳詞吧?

傅天河腦子裡想著這些問題,手上卻一刻也沒閒著,他麻利地繞到副駕駛一側,蹲下身檢查前方的車胎。@

陳詞和陳念說完了情況,收起手機,推開車門出去。

他剛探出頭,就越過車門,看到了蹲在旁邊的熟悉身影。

傅天河穿著藍色的工作服,雙手帶著粗糙的線織白手套,正檢查這右前方的車胎。

聽到陳詞下車的動靜,傅天河抬起頭,在少年的臉上發現了罕見的驚訝。

就好像他壓根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陳詞輕聲喊道:“……傅天河?”

“陳念?”傅天河故意把音量放大到周圍都能聽見的程度,“這麼巧啊。”

陳詞:“…………”

陳蔚:“?”

這個年輕的修車師傅認識陳詞?還把陳詞叫做陳念?

陳蔚看向陳詞,見大兒子抿唇,當即就明白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這兩個臭小子,趁著轉到新學校裡就給他亂來是吧?

陳蔚強忍著唇角的抽搐,到底沒當著傅天河的面,把陳詞戳穿。

“你們認識?”

陳詞點頭,他知道陳蔚剛才應該聽到了,畢竟傅天河的聲音實在是大。

但非常幸運,爸爸還給他留了面子。

“這是我同班同學,傅天河。”

“你同學?”陳蔚更加驚訝了,也就是說眼前的半大小子和兄弟倆同齡。

“叔叔好。”傅天河熱情地打招呼,同時根據陳蔚的反應也猜到些線索。

兄弟倆估計不是頭一回這麼幹了,有這麼個幫忙守護秘密的家長,可真不錯啊。

陳蔚問道:“這是你家的店嗎?你怎麼在這裡幹活啊?”

“我是打工的。”傅天河如實回答,說話的功夫裡他也沒耽誤檢查,找到了車胎被扎破的地方。

陳蔚:“你成年了嗎?”

傅天河笑道:“還沒有,是老闆看我缺錢才同意留下我的,這事叔叔你可不要隨便往外說啊,不然我工作就要泡湯了。”

陳蔚終於注意到了傅天河的右眼,最開始他以為這孩子戴了金色的美瞳,結果對話當中他發現傅天河眨眼時右眼無法完全閉合,眼球的轉動也略有些區別。

陳詞在身邊輕輕戳了戳陳蔚的腰間,讓他別再問了。

陳蔚也不是傻子,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差不多懂了,正常情況下誰家會讓正在讀高二,處在關鍵的十八歲孩子出來打工?

在家他什麼活都捨不得讓陳詞和陳念幹,兄弟倆只用負責專心學習或者畫畫就行。

而且看傅天河的熟練程度,他肯定已經在汽修廠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了。

傅天河用蘸水的刷子刷過被扎破的地方,細小的泡泡冒出,說明輪胎被扎透了。

他確定洞眼的直徑不超過六毫米,並且胎圈也沒有損壞或變形,道:

“叔叔您這種情況可以補胎,我先給您說幾個選項吧。第一個是用打槍補,直接往洞裡塞膠條,只要幾分鐘就能修好。

“第二種用補胎膠皮貼上,但這兩種方法都是臨時性的,如果之後浸水或者長時間跑高速,容易再次漏氣。”

“第三種是用橡膠片熱補,最麻煩但也最牢固的方法,但價格相比於前兩種會更貴一些。”

傅天河說得很專業,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態度相當自信。

陳蔚本來還擔心自己作為同學的家長,知道傅天河在外面還需要打工賺錢會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現在一看,這孩子是真的打心眼裡開朗。

或者說,他熱愛自己的這份工作。

“那就選最後一種吧。”陳蔚道,“麻煩儘量補得嚴實一點,我就不換車胎了。”

“好嘞。”傅天河熟練地把輪胎卸下來放在地上,又倒了盆水,確定沒有其他破損點,“大概需要二十分鐘,麻煩您稍微等等吧。”

“陳念在這等著。”陳蔚故意把名字說得很重,“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陳詞:“好。”

陳蔚走了,車胎旁就只剩下陳詞和傅天河兩人。

傅天河從旁邊拉了個馬紮,放在陳詞面前:“坐會兒吧。”

陳詞搖頭,仍舊陪他站著:“你從這裡工作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傅天河抓抓腦袋,“中考結束之後過來的,之前人家嫌我年紀實在太小,不讓我幹,我就只能在旁邊蹲著看,幸虧我長得高,現在說二十多歲也行。”

傅天河動作麻利地找來工具,他半蹲著把一隻手伸到輪胎內側,將扎漏的地方修補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又充滿熱情,看得出傅天河是真心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

他也是這麼修補自己傷口的嗎?

陳詞突然覺得有什麼帶著小刺的東西在他心上滾動,帶來泛著癢的刺痛,又蒼耳般牢牢勾住不肯放手,他思考了兩秒鐘,認出這種情緒名叫愧疚。

因為前天晚上他明明看到了傅天河在公交站等車,卻沒盡力幫他嗎?

陳詞從小就比同齡孩子冷漠,他跟陳念一起看電影,到感人至深的地方從來都沒多少反應,身邊的弟弟哭得滿臉眼淚鼻涕,但他卻總能以最冷靜的態度指出,這都是編劇安排好的劇本,都是假的。

但這一回,他感覺有點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傅天河如此鮮活地生活在他身邊?又或是因為傅天河從未在旁人面前表現過他的脆弱,顯得十足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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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詞也蹲在傅天河身邊,近距離地看他進行修補工作。

“小心點,別蹭到你身上了,髒。”

傅天河還記得陳詞潔癖,不曾想少年卻搖了搖頭:“沒事。”

“你不是很討厭髒東西嗎?”

“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

傅天河愣了愣,他想到帶陳詞騎摩托去秘密基地時,少年不得已抓在他腰間的雙手,這對陳詞而言,肯定算做肢體接觸了吧?

那下次他騎慢點好了,讓陳詞不用抓著也能坐穩。

傅天河補完車胎,再次檢查確定不再漏氣,把輪胎重新安裝。

陳蔚回來時,看到大兒子像朵蘑菇,蹲在他弟弟的同學身邊。

陳蔚手裡拎著兩個大塑膠袋,裡面裝滿了零食和飲料,等到傅天河忙完手頭的工作才上前道:“辛苦小傅了,給你拿了點吃的。”

“不用不用,這都是我該做的。”傅天河連忙擺手,但陳蔚堅持把袋子塞進他手中,“這麼湊巧能遇見就是緣分,拿著吧,平時上學還要辛苦你照顧我們陳念。”

陳蔚笑眯眯的,故意把陳念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陳詞:“……”

傅天河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我就收下了,謝謝叔叔,您看我是個打工的,也沒辦法收費便宜點,只能幫您盡最大努力補得嚴實。”

他話音還沒落,就有人在別處喊他過去修發動機。

“哎!”傅天河高聲應和,“叔叔我得去忙別的了。”

陳蔚:“快去吧,我們這就走。”

傅天河朝陳詞笑笑,小聲道:“最近國慶放假,應該有很多人上山踏青,可能會找到小屋那邊,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要跟我去檢查一下嗎?”

陳詞想過自己的安排:“明天之後的所有時間都可以。”

“好,那我到時候聯絡你。”傅天河朝陳蔚和陳詞揮了揮手,轉身跑去修發動機。

陳詞握了握自己垂在身邊的手,掌心冒出一層細細的汗,也許是因為傅天河當著爸爸的面邀請了他。

“走吧。”陳蔚招呼著坐進駕駛座,把車開出汽修店,他才陰陽怪氣地道,“在同學面前有兩幅面孔挺好玩是吧?”

陳詞:“……”

陳蔚無奈嘆息,他現在就算罵陳詞一頓,勒令兩人再也不許這麼搞已經起不到效果了,只能問道:“就沒有哪怕一個人意識到你們是兩個人嗎?”

陳詞:“或許吧。”

陳蔚:“什麼叫做或許吧?”

陳詞卻沒有回答陳蔚,而是問道:“爸,我和陳念還不會說話的時候,你是怎麼區分我們倆的?”

陳蔚:“你們肩膀上有胎記,長在不同的對側,還有耳朵後面,你右邊耳朵後面有一顆痣,陳念沒有。”

陳詞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耳。

他並不知道那裡有一顆痣,畢竟是看不見的地方。

——原來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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