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饌玉
隧道盡頭的空間內，只有一盞15瓦的白熾燈，提供著極為微弱的燈光。
一張用木板拼接起來的手術檯前，喬尼正在用手術刀解剖屍體，在他們的身體內提取機械臟器，然後進行簡單的縫合，將屍體堆放在一邊。
這些屍體的縫合並不需要多麼精細，地面已經匯聚了一層血液，殘缺的屍體讓人望而生畏。
吳冕站在喬尼身後，趁著他取下一條機械手臂，開口問道：“那個殺手的屍體在哪裡？”
“當！”
喬尼退後一步，身體撞在了牆壁上，用手捂著心臟的位置：“我靠！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呢？嚇死我了！”
吳冕看著喬尼的動作，有些無語：“你一個鐵疙瘩，有什麼好怕的。”
“這就是人類的認知偏差，我的身體雖然是機械的，但我的思想仍舊是一個人！在這裡跟屍體打交道，我也害怕，懂嗎？”
喬尼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頭：“所有人都覺得我這副模樣應該很強大，甚至連解剖屍體這種工作也交給了我，但我終究是人，而且還是一個膽子不大的人。”
吳冕點燃一支菸，用來驅散空氣中腥臭的味道：“你已經成為全合成人這麼久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看見人類的屍體更害怕，還是看見機械人的身體更害怕？”
“當然是人類的屍體，不過看見全合成人的屍體，也會產生恐懼。”
喬尼攤開雙手，比劃了一個聳肩的動作：“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恐怖谷效應，由於機器人與人類在外表、動作上相似，所以人類亦會對機器人產生正面的情感。人形玩具或機器人的模擬度越高，人們便會越有好感，但在相似度臨近100%前，這種好感度會突然降低，越像人反而越會受到反感和恐懼，好感度也會降至谷底。”
“和人類相似，但是卻非人類的東西，總會讓人感覺到潛在威脅。根據進化心理學的理論，經過數百萬年的物競天擇，沒有被大自然淘汰的現存人類，腦部中會有一種邏輯偏袒性，提供一種高度能力，去感應並且排斥那些反映遺傳性疾病或缺乏健康，整體外表上微觀或宏觀的人類畸形。”
吳冕回應道：“據說那些反常的類人實體，在人類基因庫中會受到潛在衝擊，也會喚醒觀察者的警告。這也是智慧機器人盛行時，那些大公司仍舊會避免將一些機器人設計為人形的原因。”
“或許這就是自然人對於合成人產生恐懼的原因。”喬尼點了點頭：“合成人首先會讓自然人的視覺產生恐懼，導致自然人出現消極情緒，也代表著他們對科技的不完善所導致的不安全因素的擔憂。至於我為什麼會怕全合成人的屍體，我覺得應該換一個說法，那就是人類本身對於死亡的恐懼，我怕的不是全合成人的屍體，而是會怕自己也變成那個樣子。”
吳冕並未跟全合成人進行過深入交流，順勢問道：“說真的，變成全合成人之後，你有感覺到什麼不同嗎？”
“當然會有不同，首先是身體的增強，讓我沒有了疾病的困擾，而我這具身體太低階了，除了雙手有神經元觸感，其他的地方都是沒有知覺的，甚至連疼痛都沒有，也失去了自然人才有用的權利，比如說性，不瞞你說，我還是個處男呢。”
喬尼並未對此感到惋惜：“不過性這個東西，只是人類基因鏈當中一種需要繁衍的本能罷了，我變成全合成人之後，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念頭，或許跟我是處男也有關係吧！至於好處，當然就是漫長的壽命了！說起壽命，我忽然有了一個疑問，你說為啥長壽的人類都是老年人呢？”
“這……”
吳冕聽到喬尼提出的這個問題，頓時明白他是大腦又短路了，終止了跟他的交流，在桌上拿起一柄嶄新的手術刀和鋸子，去裡面的一堆屍體當中，將許林的屍體翻找了出來。
在之前的搏鬥當中，許林的膝蓋面板已經破裂了，露出了裡面的不鏽鋼金屬骨骼，反射著昏黃的燈光。
吳冕看著許林光滑的金屬骨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即便許林的金屬骨骼並不算高階，但硬度也絕非人類的骨骼能夠抗衡的。
吳冕看了一眼自己白天能夠發射絲線的手掌，又看了一眼擋住許林進攻而毫髮無損的胳膊，猶豫片刻後，將手術刀向自己的胳膊劃了過去。
血液淌落，他的手臂上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吳冕感受到傷口跳躍的疼痛感，看著下面的人類骨骼，眼中滿是不解和詫異。
既然他的面板連手術刀都擋不住，可以確定是碳基身體，又為何能夠在連續遭遇許林進攻的情況下，沒有出現任何破損和挫傷呢？
這種未知的感覺讓吳冕感覺很不舒服，將許林的屍體拖到一邊，開始進行解剖。
雙腿進行過更換，使用的是工業級的機械腿，並且接駁了矽基神經元，讓這具身體可以控制雙腿，並且加裝了民用級二級功能模組，具有噴射能力。
繼續解剖。
正當吳冕鋸開許林頭部的時候，南慈的聲音在他身後傳出：“有什麼發現嗎？”
“碳基臟器，天然大腦，除雙腿外再無改造痕跡，確定為半合成人。”吳冕用手指翻動了一下許林的大腦，並沒有其他發現，轉身看向了南慈：“你覺得他們是哪來的？”
“我們短期內除了調查合成人失蹤案，並未接觸過太多外部勢力，打過交道的犯罪組織只有藏龍和狼王會，我認為這些殺手肯定與其中一方勢力有關係。”
南慈看著地上的屍體，補充道：“不過根據我們與藏龍組織打交道的情況來看，這個組織成員使用的武器裝備都很先進，幾乎全員配備了能量盾。而今天這幾名殺手使用的武器與藏龍組織使用過的武器全然不符，似乎跟藏龍組織關係不大。”
“恐怕未必。”吳冕脫下許林的鞋子，遞給了南慈：“看看這個。”
南慈將鞋子湊近白熾燈，看到鞋底縫隙夾雜的銀色碎屑，黛眉緊蹙：“這傢伙的鞋底，為什麼也有這麼多的錫紙？”
“我們遇見的情況，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吳冕在許林的身上繼續翻找著，取出一個類似隨身碟的東西看了看，忽然感覺一陣頭疼，他感覺自己似乎對於這東西有很深的印象，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它是什麼。
“饌玉？！”
南慈看到吳冕手裡的物體，眉心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傢伙的身上，為什麼會攜帶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