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是一個性格極其謹慎的人,他在京都城有多個住處,而且任何人都不知道這些住宅的具體位置。

就連跟他最親近的沈嘉洪與衛凌,也不知道他每天夜裡都會去什麼地方。

時間入夜,臨江區,老鼠弄堂。

老鼠弄堂的前身是一處冷戰前的地下軍事基地,淪為難民窟之後又被向地下挖掘了很深,除了每天正午有陽光可以照到最下面的水坑,其餘時間全天候都黑漆漆的一片,散發著腐臭腥臊的味道。

這裡沒有水電,沒有廁所,更別提除潮和通風設施,改變時代的高科技在這裡完全不見蹤跡,老鼠弄堂的名字也由此而來。

能夠居住在這裡的居民,已經不能用底層來形容,而是被社會遺忘的群體。

他們住在這裡唯一的好處,就是無須繳納居民稅,也能夠將生活成本壓縮到最低。

即便這裡經常會出現坍塌和取暖中毒等死亡事件,但仍舊沒有阻止越來越多的居民。

對於這些邊緣群體來說,生命便是他們唯一能夠自主掌控的廉價品,破罐子破摔的生活也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老鼠弄堂的入口處,懸掛著許多亂七八糟的電線,這是附近居民在路燈杆的位置偷來的電,月亮的倒影在弄堂最深處因為滲水形成的水坑當中左右晃動,腐敗的氣氛充斥著大街小巷,令人感到壓抑與絕望。

吳冕穿著一件斗篷,走在人工挖掘出來的過道上,身邊不時便會出現殘疾人,這些人以前大多都有和睦的家庭和正式的身份,為了不被當作合成人處理,只能拆掉了自己的義械,成為了喪失勞動能力的可憐人。

經常居住在這裡的人,都會有經驗的貼著過道的內側行走,因為誰也不知道高層的住戶什麼時候會將汙水和糞便、垃圾扔向坑底。

向下行走三層後,吳冕停在了一家過期食品商店門口。

店內的老人看見他的身影,眼中閃過一抹詫異,而後掀開了櫃檯邊緣的桌板。

吳冕並未跟對方交流,只是用手環在桌上的儀器上掃了一下,支付了欠薪的三十幾萬通用幣,掀開簾子走進了後面的空間。

這周圍潛伏著一個私人安保小組,每天領取一萬通用幣的薪水,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任何人前往商店的後門。

許久以來,無數想要來商店搶劫的混混全都消失無蹤,而老鼠弄堂這個地方,是沒有法律,更沒有執法者的。

沒人能夠想到,大名鼎鼎的九處吳冕,平時居然會居住在老鼠弄堂這種骯髒之地。

順著商店後面的過道走向深處,兩側的牆壁出現了明顯的加固痕跡,空氣也乾爽起來,頭頂的換氣扇也不斷更換著新鮮空氣進來。

房門開啟,吳冕走進了燈火輝煌的房間,周圍牆壁上的螢幕播放著足夠以假亂真的景色,房間內假山流水應有盡有,綠植在植物燈的照耀下野蠻生長,池中名貴的觀賞魚不時便會躍出水面,泛起浪花。

“主人,您回來了!”

吳冕進門後,一名身高一米七五的傾城美女走上前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但上下打量吳冕的眼眸,還是能夠透出她心中的不安和關心。

這個女人叫做阿鹿,是吳冕的智慧機器管家。

聯合政府對於智慧機器人的打擊,要比合成人還要嚴格,合成人畢竟還有人類的思想,雖然被歸類為了非法律層面的人類,但畢竟接受的也是人類的教育,擁有著人類的思想。

而智慧機器人則是一個全新的類別,他們沒有人類的人倫道德,沒有人性,也沒有同理心,甚至對於生命的理解都跟人類完全不同,擁有巨大的覺醒風險,也容易被駭客入侵操控。

一旦讓智慧機器人形成規模,並且出現覺醒,將會是對人類種族的滅頂之災。

阿鹿是老式的核動力機器人,具有完整的人工智慧,多年來一直充當著保姆的角色,將吳冕的生活照顧的無微不至。

吳冕的歸來,儼然讓阿鹿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您是不是餓了,我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您快去吃東西吧。”

吳冕邁步走向餐廳:“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未卜先知,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每隔半個小時,就會重新做一次飯菜,以免你回來的時候會餓肚子。”

阿鹿走到餐桌邊,掀開純銀鑲金的保溫蓋,露出了下面帶有餘溫的西餐:“飯菜都是按照每天的食譜來做的,因為你沒有提前點菜,所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吳冕坐在桌邊,拿起了大師打造的定製餐具:“辛苦了。”

“為你服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怎麼能說是辛苦呢。”

阿鹿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眼見吳冕拿起餐具卻沒有動口:“是不是沒胃口?想吃其他的,我可以給你做。”

吳冕看著手裡造價高昂,僅一隻叉子就足夠老鼠弄堂一戶人家數年用度的餐具,還有桌上琳琅滿目的食物,發現自己一時竟無法適應之前奢華的生活,反而有些懷念與反抗軍一同生活的日子,還有他們那些垃圾食品:“的確沒什麼食慾,幫我做兩個烤紅薯吧。”

“烤紅薯?”

阿鹿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那可是底層人吃的食物,以你的身份,怎麼能吃這種東西呢?”

吳冕笑了笑:“只是忽然想嚐嚐。”

阿鹿雖然不解,但還是接受了指令:“好,你稍等,我這就去準備。”

二十分鐘後,阿鹿端著純銀的餐盤,將烤紅薯送到了吳冕面前。

吳冕看著放在名貴餐盤裡面,造型精美的烤紅薯,叉起一塊放在嘴裡輕輕咀嚼,隨即便將叉子摔在了餐盤上。

“叮噹!”

金屬碰撞聲中,叉子被彈飛到了地上。

阿鹿看到吳冕罕見的發了脾氣,有些詫異的看向了他:“主人,有什麼不對嗎?”

吳冕沒來由的鬧起了脾氣:“你告訴我,這是烤紅薯嗎?!”

“這就是烤紅薯呀!我怕你吃不慣,特意加了蜂蜜和迷迭香、黑糖、波本威士忌、無鹽黃油、雞蛋和菠蘿碎、豆蔻、姜粉、香草。”

阿鹿介紹完這一道菜所需的調料,低聲問道:“是我的做法不對,影響了口感嗎?我這就把它扔掉,重新做一份給你!”

“罷了,這事跟你沒關係。”

吳冕看著惶恐的阿鹿,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或許,他懷念的並不是那種普通烤紅薯的味道,而是與夥伴在一起生活的那種滋味。

對於他來說,身邊的人都是唯命是從的手下,而南慈等人,卻是他少有的朋友,會將他平等對待,不用小心翼翼的去揣摩他的意思,唯恐惹來他的不滿。

那種感覺,讓生活在高壓狀態下的吳冕,由內而外的感覺到輕鬆。

阿鹿看著喜怒無常的吳冕,安靜的站在一邊,有些無措的等待著下一步的指令。

吳冕點燃一支菸,猛嘬幾口看向了阿鹿:“以前的我,一直都是這麼孤單嗎?”

阿鹿輕輕搖頭,走上前去撿起了地上的餐具:“我不知道你說的孤單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你很強大,而強者都是孤獨的。”

“呼!”

吳冕吐出一口濁氣,腦中工蜂的記憶和之前的片段重合,很快調整好了狀態:“你說得對,有些錯誤的回憶,還是忘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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