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這話一出,倒是讓胡金秋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胡金秋之所以如此和孟然說,或許是因為有些放不下面子,或者是因為不想給孟然找什麼麻煩,有或者原本就是與孟然只有一面之緣,交情沒有好到那個份上。

總之,他當然知道和朋友聊天這種藉口很蹩腳,但不管怎樣好歹是個藉口,讓孟然可以就此離開不插手的藉口。

胡金秋相當於是在用一種很委婉的方式在拒絕孟然的幫助,可孟然如此回答就顯得有些不太懂事。

於是胡金秋便更覺得自己有些下不來臺,但是他又確實知道面前這四個劫匪的來歷和跟腳,委實是不想給孟然找什麼麻煩,萬一真出點什麼意外,自己可是無論如何都贖罪不起。

於是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餘光瞥見這四個劫匪臉上的表情越發的不耐煩,胡金秋的心裡越發的有些不安寧,趕忙用西域話嘰裡呱啦的開口解釋了幾句,然後轉頭對孟然說:“姑娘,真的沒事,您趕緊走吧。”

孟然沒說您跟我不用客氣這種廢話,她原本也不是那種自來熟的性子,淡定的開口說道:“想讓我走也行啊,這樣吧胡大哥,他們要多少,麻煩您給我準備雙份,我清點沒問題了之後就走。”

原本商隊裡面其他商人還有保鏢這時候心中正有些高興,不知道胡老闆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認識了山上的仙姑,又怎麼會如此機緣湊巧在商隊危難之際出現在這裡,眼瞅著對方來就是為了解救商隊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結果一轉眼的功夫畫風突變,咋還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呢?這小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那樣的人吶,果然山上的人都不可以常理揣度。

胡金秋心說姑奶奶您這不是給我添亂呢麼,面前這四個人可都是崑崙山上的修行者,我們花點錢能平的事您要攙合起來那可就很難善了了。

可眼瞧著孟然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胡金秋也確實是心善不想把孟然拖進這趟渾水中來,於是氣氛再一次僵了下來。

孟然不急,遠處默默觀察的齊貞和李強也不急,四個劫匪看樣子挺著急的,但是最急的還是莫過於商隊眾人。

商隊每日走多少里路,在哪裡休息、飲馬、用飯、住宿,都是有嚴格要求的,為的就是盡最大的可能減少路上的成本,每多行進一日,那便是四十多人和馬匹的費用,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四個劫匪當中的一名女子大概是看著孟然御劍半空的樣子是在是不順眼,走上前兩步,指著孟然的鼻子,嘰裡呱啦的說了兩句什麼。

“胡大哥,她說的啥?”孟然問道。

胡金秋面色一苦,輕聲答道:“她問你是幹什麼的,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趕緊離開,不要礙事。”

胡金秋倒是真不給孟然留面子,人家說了什麼他就這麼直愣愣的翻譯過去,連點遮掩都沒有。

其實這也是胡金秋耍了一個小聰明,孟然要是真禁不住對方的恫嚇就離開這裡了也好,要是真忍不住了非要打一架,反正與自己是沒什麼關係的,該給錢給錢就是了,你們這些高來高去的神仙和我們可不一樣,惹不起,惹不起啊。

孟然聽了這話,心裡面有些打鼓,但是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對著胡金秋說道:“胡大哥,麻煩您幫我傳個話,就說我和你之間不熟,但是和他們是同行,我也是打劫的,我們中原打劫的講究江湖規矩,他們先來的讓他們先動手,我們等他們劫完了再劫。”

胡金秋心說這都哪跟哪啊,咱這的確是算不上熟,可您這裝扮,無論如何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打劫的不是。

然而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嘴裡還是原封不動的把孟然說的話傳達了過去。

那邊一聽胡金秋的複述,神色立馬一變,對著孟然又是一通激烈的言辭,反正看錶情是挺激烈的,但是經過胡金秋中間這一翻譯,卻又完全沒有了言語中的那股子劍拔弩張,一時間讓孟然都有點生不起氣來。

兩個人吵架,除非是面對面的飆髒話,問候對方家裡的女性成員,不然中間只要站個翻譯,那架其實還挺難打起來的。

“她說這裡是西域崑崙山,不是中原,你憑什麼上這裡來打劫,搶我們的生意,她還說,西域不歡迎中原的修行者,讓你趕緊滾,不然她就要動手了。”

胡金秋說著話,心中卻很無奈。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商隊的其他人自然也有既懂中原話,也懂西域話的,於是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喜感,大體上就是一群人先看著孟然說一通中原話,然後看著胡金秋把翻譯之後的西域話傳達過去,再轉向四個劫匪,看著他們的反應,聽著他們說一堆西域話,再看著胡金秋,到底是怎麼翻譯成中原話給孟然聽。

有點像看著打網球一來一回的觀眾。

“我來這裡打劫是因為我之前認識他,只是偶爾手癢了又碰到熟人,不打劫一下對不起我們之間的交情,我又沒攔著你們動手,你們該幹嘛就幹嘛,不用管我。”孟然說。

“不行,這裡是我們崑崙山的地方,你打劫沒有經過我們的允許,不可以這麼做,如果你真的要在這裡打劫他們,就是跟我們崑崙山作對,別怪我們不客氣。”那名女子說。

“你怎麼不客氣,說來聽聽?”孟然說。

“我們西域沒有憐香惜玉的說法,絕不會像你們中原人一樣假惺惺的不忍心下手。”女子說。

“那我們不如打一架,你們贏了我就離開,我贏了你們就離開,怎麼樣?”孟然問。

“可以,但是你不能飛。”那名女子說。

“那可不行,我在山上修煉的內容就是御劍飛行,如果不飛怎麼和你打?”孟然白了她一眼。

原本兩個人三言兩句就能聊清楚開打的事情,結果加上了胡金秋從中翻譯,花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架還沒有打起來,給周圍看戲的商隊眾人脖子累的夠嗆。

有許多商人已經開始命令保鏢原地歇馬,該喂水喂水,自己該吃乾糧就吃乾糧,搞不好今天晚上就得安營紮寨露宿野外了。

那名女子堅持孟然御劍飛行和他們之間的戰鬥是不對等的,屬於欺負人,孟然說我除了飛其他的我也不會,你還不讓我飛是不是有點過分了,要不然還是你先搶劫,你搶完了我再搶總行了吧,那女子說不行,這是我崑崙山的底盤,你不能說搶就搶,孟然說那好啊,我們打一架唄,那女子說好,你不能飛……

人類的本質是復讀機。

胡金秋說我求求你們了,要不然你們雙方先吵著,我們先走,回頭你們誰贏了誰跟我說一聲,我給你們送錢過來行嗎?哪有那麼多功夫跟你們這耗著啊。

二人用不同的語言說出了同樣的兩個字:“不行。”

四個劫匪的意思是你要是不給錢,就肯定是別想著從我們手底下溜過去,孟然的意思是你要是走了連個翻譯都沒有,萬一打起來回頭鬧個誤會什麼的說都說不清楚。

一觸即發的戰鬥忽然變成了磨洋工,無論是商隊眾人還是四個劫匪,對這件事情恐怕都沒有什麼充分的心理預期。

原本如臨大敵的四個劫匪眼見著孟然沒有上來就打的意思,此時也放鬆了下來。

劫匪放鬆了,商隊自然也放鬆了。

至於孟然,反正是踩在劍上,說飛就飛,自然是最不慌的那個。

抽著聊天的功夫,孟然倒是有心思問了胡金秋一句,這到底是咋回事。

原來,往西域走貨其實也跟中原跑商差不多是一個意思,道理其實很簡單,哪裡都有窮人,所以哪裡都有這上山為賊,落草為寇的匪徒。

只不過與中原不太一樣的是,中原的匪徒大體上還講究一些江湖道義,一般情況下圖財不害命,而西域民風彪悍,地廣人稀,大多數地方還是無政府的狀態,所以那種殺人越貨的事情並不算鮮見。

往西域走貨,除了培養和僱傭屬於自己完全信得過的保鏢之外,往往需要在當地找到勢力庇護。

而既往這些年裡,能庇護過往商隊最大的勢力,便是崑崙山的修仙者們。

但是作為交換,這些商隊往往也要在路過此地時,給崑崙山交上一筆不菲的保護費。

這些年商人和修仙者之間,往往就是依靠這種互惠互利的關係,才讓西域的山上和山下有了那麼一縷神奇的聯絡。

說到這裡胡金秋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無奈的說道:“可是今年這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往年要的供奉今年翻了數倍,照這麼個交法,我們這些貨恐怕連錢都賺不到了,還要往裡面搭銀子,你說我們能給嗎?”

毛利和淨利的差別孟然還是懂的,聽到這裡點了點頭,明白了為什麼雙方會僵持不下了。

原來不是搶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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