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邪司正堂,徐上章仍在苦苦支撐。

他周身溢血,卻仍在縱情狂笑。

“哈哈哈哈哈!”

提起身前的酒壺痛飲一口,徐上章只覺得無比快意。

能以此殘軀換得女帝師出有名,死而無憾!

身後的書山墨海虛影已經越發暗澹,藏在暗處的殺手時刻帶給他致命危機。

可他面無懼色,這便要殊死一搏。

但就在心生死唸的一瞬間,似乎.....發生了什麼難以預料的變化。

無形波紋從他身後蕩起,那裂痕密佈的書山竟在須臾間似是有了實體。

原本的縫隙在一處處被修補,巍峨氣韻直接碾壓向一眾敵人。

與此同時,死氣沉沉的墨海也剎那染出血色,一抹生機被灌輸進體內,他再也不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

西楚刺客露出驚容。

“七境!上青雲!”

“這不可能!”

“他的根基怎麼可能被修復?到底發生了什麼?”

徐上章也異常驚喜。

他還有許多心願,若是能活,誰想去死?

先前為了吸引刺客現身,他的一絲氣機被勾連進良城美景圖,所以隱約能感受到發生了什麼。

目光似是透過重重迷障,他看到在意象世界中,一個年輕人正沿著書山拾級而上,含笑間修修補補。

而後他又看向墨海,不惜以血氣為墨海注入生機。

那自然不是真的血氣,意象中的一切並非眼見為實,而是相信為真!

徐上章的身體開始止不住顫抖,原本稍顯混濁的雙眸也現出淚光。

“是他!”

“是那位斗笠書生!”

徐上章此生一切憾事皆為梁國,恨不能梁朝一統天下,恨不能有大治之才在自己死後繼往開來。

所以他才那般急切地在桂花巷整整等了數日,卻因未曾見到那書生而抱憾不已。

但此刻,他主動尋來了!

除了他還能是誰?

書山和墨海是徐上章一生讀書之信仰匯聚,若不是才可冠世,誰能修補?

“那人之才在我之上!”

徐上章一時間老淚縱橫,只覺得異常酣暢痛快。

這是大梁之福!

須臾間發力,高山虛影越發凝實,雖仍有一道貫穿裂痕,但此刻看去,那裂痕彎彎曲曲不正像是一條上山小路?

血海也開始洶湧,一葉扁舟恰到好處盤活了整片汪洋!

以信念啟用聖人書稿,書山血海徑直朝眾刺客壓頂而去。

“是書山和墨海兩道真術,快快躲避!”

尚在外圍的刺客提醒同伴,但卻發現那兩道真術與之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別。

“不是兩道,是四道!”

“老東西憑什麼須臾間又悟出兩道真術?”

刺客們裂眥嚼齒面無血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明白己方今日必敗。

花那般大的代價潛入梁國,折損這許多強將,難道還殺不掉一個老匹夫?

只見徐上章平靜厲喝。

“書山、蹊徑、血海、孤舟!”

言出法隨之下,整個正堂如天崩地裂,陰影極其巧妙地避過那些意識仍沉浸在良辰美景圖中的賓客,悍然壓向敵人。

原本只是兩道真術,但在那斗笠書生相助之下,徐上章臨陣得悟。

何以攀書山?

何以渡血海?

書山有路勤為徑,血海無涯我做舟!

此間猶如天變的氣象與人間天地無處不在的聖韻勾連,遠在平安鎮東的臨江書院內,聖像顫鳴不止。

“休——”

一道恢弘青光從聖像中飛出,轉眼便來到蕩邪司正堂內。

這裡所有書生無論是否神陷良辰美景圖,盡數看到了一個凌空而立的聖人虛影。

聖人之前另有二人。

一人鬚髮盡白,正手不釋書好學不倦。

另一人卻同樣如聖人般巍然聳立,雖面容看不真切,但直視聖人雙目,與其等高。

聖人有多高?

大概是天那麼高。

他雖早已不現人間許久,但遺留下的氣韻仍偉岸無比。

那這人到底是誰,聖人氣韻為何默許其與自己比肩?

有心思靈動者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猜測,那人莫非是......是那斗笠先生?

這猜想如天方夜譚,嚇得他們肝膽俱顫。

此刻,聖人虛影似是也有些迷茫,他看向仍鋪陳在桌面上的良辰美景圖,抬起手臂遙遙一指。

一抹青光撞了過去。

……

……

許寧右拳裹挾著雷芒,似是很快便能轟到趙梓晴面前。

可不遠處的女人此刻終於脫離了小顛倒陣控制,雙目瞬間恢復清明。

她仍是這陣法的真正構建者,心念微動下,兩人的距離被再次拉開。

“你都看到了?”她神色複雜,再不如先前那般噙著笑意。

一次次儘可能去高估他,偏還一次次反被他操控,趙梓晴心中生出挫敗感。

望氣術視野中,許寧能感受到從她身上溢位絲絲福運朝自己湧來,系統等級進度條開始增長。

不自信的人自然不能聚攏住氣運,以戰養戰終成百勝之師就是這個道理。

“你真不擔心那個清兒?”趙梓晴面露苦澀,理解不了許寧的想法。

“你憑什麼認為你以為的清兒就是真的清兒?”

“什麼意思?”趙梓晴不懂。

許寧卻不答了。

世上沒有絕對的隱秘,縱然是一陣風,也會在吹過後留下痕跡。

也許是一根被刮彎的青草,或是一頁被翻過的紙張。

許寧在那日寶瓶巷與宋長春激戰後回到過那個地方,透過望氣術察覺到了風妖存在過的痕跡。

在詢問過上下後,小和尚提出了聽風閣也攪在其中的可能。

所以為了萬無一失,許寧朝上下討來兩張無面,一張給個和尚幻化成清兒的樣子,一張讓清兒幻化成普通訊眾模樣,被他送去了萬花樓。

是的,清兒以一個客人的身份,被他送去了勾欄點了蘭香作陪。

想到小姑娘可能看到很多狂野畫面,許寧先前的失神倒也不全是假的。

眼見許寧不想回答,趙梓晴仍在強顏鎮靜,她揚著頭倔強說道:“你能這麼快擁有此等驚人氣血是我未曾想到的,但想真正破去陣法,還要有外力相助,現在蕩邪司內可能已經亂成一團,拖下去我未必會輸,誰能幫你?”

她說話間信誓旦旦,可很快便異常震驚,紅唇微張,滿臉不可置信模樣。

因為肉眼可見地,一道宏麗青光衝進了幻象世界。

那來自聖人虛影的隨手一指。

“卡——”

世界轉瞬間便將破碎,他們的意識也馬上便要回歸身體。

“真的不能控制住許寧了嗎?”趙梓晴猶不甘心。

雖然明明自己此刻落於下風,意念迴歸對她大大有利,但憑什麼許寧總有後手,一次次把自己折辱至此?

我明明才說要把他困在此處,為什麼須臾間就發生異象讓我丟臉?

她是人間四閣之一聽風閣的七小姐,更是未來的人族軍師,而且還有重生這般莫大氣數,怎麼還是在聖主面前處處受制?

比起趙梓晴,更加不甘的是許寧。

若是不將趙梓晴此時殺掉,一旦到了現實世界,誰知道她還有什麼手段?

眼見兩人身影朝兩側被慢慢扯離,許寧用盡最後心念控制小顛倒陣朝趙梓晴襲去。

似是因為此刻的趙梓晴已經沒了初時心氣,又或者苦心構建的陣法被打破以致傷了心神,小顛倒陣竟真的奏效了。

在她的識海中,原本自己創造出的幻想和真實記憶勾連在一起。

她不記得什麼洞房花燭,只記得初始時為許寧設計的那場景中,自己心裡原本有個心愛的人。

於是記憶中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在她被兄姐迫害時、在她獨自一人落寞時、在她偶爾就想一死了之時,總會有個人默默在背後支撐著她。

他會為自己做糕點;

會為自己噓寒問暖;

甚至還願意屈膝給自己滌洗玉足。

那人的面孔與身前之人的面孔開始重合,慢慢趨於一致。

“原來是許寧啊!”

控制永遠是雙向的,先沉淪的人必將深陷。

小顛倒陣。

兩級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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