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拜佛，哪個心中沒所求？
徐上章聽到許寧答話收斂了笑意，毫不客氣道：“說什麼佛祖保佑，還不如自求多福！”
威嚴與話音同落，許寧倍感壓力。
面前的徐上章是個儒將，那是真正經歷過屍山血海的狠人，哪怕未曾存心動念，不經意間騰起的殺氣也足夠讓自己心神凝滯。
許寧側身一步站到了上下身後。
......這樣的壓力不該讓我一個人承擔。
上下：……
許畜又不做人！
眼見許寧極不要臉地說退就退，徐上章越發覺得有趣，收斂氣息後哈哈一笑道：“你肉身壯健顯然經過打磨，念頭飽滿亦是讀書有成，但為何不修行？”
這話是對許寧說的，但上下聽到後只覺得很無語。
連徐公也看不透許畜虛實？
你怕是沒見到他一邊以雷霆擊碎黑暗，一邊衝上去施展佛法的樣子哦！
絕不是因為望氣術的原因，那種法決還瞞不過七境感知。
他吧唧吧唧嘴什麼也沒說。
自家姐夫，忍了！
許寧想了想，覺得徐上章所說並非沒有道理。
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驅使肉體和精神能量作戰，和這世間所有修行體系盡數不同，且有望氣術遮掩，徐上章看不出來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這問題怎麼答？
他選擇不答。
沒聽到許寧答覆，徐上章又追問道：“善惡之說似我書院心學一脈，治國需寬勐得中之說更似理學，你所學頗雜，是誰的弟子？”
這話已經直接闡明他清楚許寧斗笠書生的身份。
這本就是徐上章今日來此的意圖，他要知道許寧到底能不能為梁國所用。
話落之際，一股比先前更盛的氣勢壓來，小和尚苦苦支撐，一步不讓。
許寧見狀把手臂搭上和尚肩膀，將他拉到身後。
壓力陡降的上下有些迷茫地看了眼許寧，很快心中就莫名升起一絲激動。
不是感激，而是一種終於也能讓別人感受我的痛苦的雀躍。
我見過！
這一幕我見過啊！
都閃開，許畜要開始裝逼了！
只見許寧緩步且堅定地走向徐上章，直到離後者兩米時，直接盤坐在地上，雙手後撐地面，仰視徐公。
那話許寧答不上來，因為老師不在這個世界。
而且誰背名人名言時會去研究那些話到底是哪家學派？
許寧自認高不過徐上章，那就借地面以作支撐，坦然承受那股審視目光。
他仍不答。
徐上章見狀前踏一步，繼續問：“渾噩度日，真無所求？”
如萬陣之中千軍萬馬襲來，盛氣凌面之下，許寧終於答了第一句話。
“半溪明月，一枕清風。”
多說多錯，他只說了八個字。
意思是這樣的生活很愜意，不求其他。
徐上章聞言眼中帶上笑意，仍不滿足又踏前一步，聲音愈發嚴厲道：“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許寧：……
你能不能給我翻譯翻譯這句話什麼意思？
好在不知道也無妨，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就好，他又回了八個字：“功名半紙，風雪千山。”
這話讓徐上章眼中喜意更盛。
這年輕人怎麼隨便說兩句話就有詩韻？
自己說君子要加冕榮耀才有價值，許寧就直接說功名微不足道。
而且書生才氣會被天地間聖韻感知，隨著許寧話落，似是從他身上也騰起氤氳波動，直接勾連無處不在的聖韻，一股恬澹無為的氣勢躍然而起，直接與徐上章的威勢相對抗。
不落下風！
這也從側面印證了許寧所說皆是心裡話，他在這世間對權勢一類並無圖謀，只想舒適地活著就好。
徐上章放下了一些戒心。
世間隱士無數，某個大隱之士暗地裡教出個許寧這樣的弟子也不值得太稀奇，現在重要的是，要怎麼讓他站出來為大梁做事！
徐上章連退兩步，朝許寧鄭重揖禮。
這是昨天蕩邪司的那被避開的一禮，也是他求賢之心。
許寧坦然受之。
因為他動不了.....
誰難受誰知道，在徐上章先前七境氣勢的壓迫下，他身上的幾條腿都是軟的....
只有上下在一旁看得極其暢快。
爽！
雖知道徐公大名，但因為母親和姐姐的緣故，他自然對徐上章心有不滿，尤其方才師傅回來說被尿滋了，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眼下見徐上章朝許寧作揖，上下只覺得酣暢淋漓。
許寧，不.....姐夫牛逼！
莊嚴一禮後，徐上章朝許寧笑道：“書生可願意做一做書院教習？”
雖然這年輕人是個後輩，但徐上章敬許寧之才，且讀書人達者為先，所以他並沒對不曾修行的許寧有任何輕視，反而肅穆說明來意。
“沒興趣。”許寧知道自己什麼斤兩。
徐上章蹙眉。
小六大概半個月後就會到達平安鎮，而且說不準感受到聖人虛影降臨後，其餘幾國也會派人前來，到時候給他們安排到鎮東的臨江書院，在那之前得拿下許寧才行。
說來好笑，皇子之師，這是多少讀書人念而不得的榮耀，怎麼如今反倒像是我在求他？
“書生真就沒什麼喜歡的嗎？”徐上章問。
許寧想了想，覺得可以提出這幾天心中念著的條件了，“我喜歡讀書。”
我可是讀春秋的....他在心裡加了一句。
徐上章暢快大笑。
這有何難？
“整個平安鎮的典藏和老朽回鄉時帶的書都在臨江書院，只要書生願意去那兒做教習，自然一切隨你觀覽。”
“可我教什麼呢？”許寧狀作語氣鬆動。
“你學什麼，就教什麼。”徐上章覺得如許寧這等人物，自然隨口一句就夠那些來人受益無窮，哪還需要特意教導？
這反倒給許寧整不會了。
他想到了家裡那些藏書。
時光讓紙張泛起逼人的黃，那些書肯定是不能教的。
他只是想去看書來提升禁靈陣強化進度，並沒什麼誤人子弟的心思，到時候隨便找點能記住的四書五經對付對付算了，自己專心看書就好。
“也好。”許寧頷首，“什麼時候去？”
“半月之後。”
眼見斗笠書生答應，徐上章異常喜悅地走出大殿，稍稍在門口停頓片刻，似是望向寺內某個角落。
但他最終還是直接出寺而去。
“可憐無奈有情何，三十載前草木多。歸來不堪萬里別，滿城風雨一漁蓑。”
低沉吟誦聲消散在風中，只在最後落下一聲嗚呼。
是誰在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