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覺得趙坤沒有出息,趙坤也覺得宗保生沒有出息。

“耕田有什麼好的,一年到頭,就掙那麼幾包糧食,累死累活的,不值當!你看,你跟著我做工程,輕輕鬆鬆的,一年存個幾十貫錢,這不比種田好?”

趙坤如此與宗保生說道。

宗保生卻是老實道:“那是趙老大你照顧小人,小人是什麼材料,小人心裡比誰都清楚,小人就是個耕田的命,做這個,就不是小人所擅長的……嘿嘿。”

趙坤笑罵道:“你真是沒出息啊,這麼一個好機會,卻不知道好好珍惜,非要耕田去,圖啥呢!”

宗保生只是嘿嘿笑著。

當然,趙坤並沒有多說什麼,他也不太願意宗保生跟著,徐進所說的什麼飛黃騰達,在他看來也是沒影的事。

而且就像是宗保生所說【我是什麼材料我比誰都清楚】,宗保生知道自己不適合搞什麼工程,他趙坤也知道,就算是章衡給他什麼飛黃騰達的機會,他也把握不住的。

人要貴有自知之明唄。

東南東路的冬天其實也是鬱鬱蔥蔥的,但天氣也是冷,人人都穿得厚實,但此時的州衙設廳卻是一片喜氣洋洋。

各縣知縣主簿齊聚設廳,有些時日不見,他們相當興奮的交流著什麼。

章衡一進來看到如此熱烈的場面,笑道:“看來,丈量田地的事情,大家都已經完成了是麼?”

香山縣知縣史名臣高聲道:“可不是麼,都已經丈量好了,所以我們約了時間來給您報喜來了!”

眾人俱都笑了起來,俱都喜氣洋洋地模樣。

章衡點頭道:“成,那大家都彙報一下唄?”

史名臣哈哈一笑:“那我香山先來,此次我香山基延袤萬二千餘丈,造出良田五百頃!”

番禺知縣賈若琳笑道:“老史,就五百頃田地,就把你高興成這樣,你這眼皮子也太淺了吧?”

此次珠江三角洲的堤圍造田,總共預計會造出兩萬頃的田地,香山卻只有五百頃土地,的確是很少了。

聽到了賈若琳的嘲笑,史名臣卻是不以為然道:“你們這些狗大戶當然不在乎這點田地,可我們香山縣是什麼,【香山為邑,海中一島耳,其地最狹,其民最貧】,我們香山人靠什麼過日子,靠捕魚撈海草曬鹽,剩下上千畝的土地只能種什麼,種點菜吃,米麵什麼的,全都得靠外面買去!

這一次五百頃土地啊,那可是五萬畝的土地啊,種上水稻之後,我們香山人以後再也不缺一口吃食了啊!”

說到這裡,史名臣高興得連著抹眼淚,這讓很多人都安靜了下來,如此愛民如子的知縣,誰又如何能夠去嘲笑他呢。

章衡問賈若琳道:“番禺如何?”

賈若琳道:“基延袤萬二千餘丈,捍護良田千五百頃。”

賈若琳這話一出,頓時眾人皆向他道喜,賈若琳倒是澹然道:“番禺沼澤沙田不多,於番禺來說也是頗有助益而已,倒是堤圍上的大路才是意外之喜。”

賈若琳這話一出,頓時讓諸多知縣暗罵狗大戶,能夠增加一千五百頃的田地,還這般澹定模樣,夠裝比的,不過也是,人家番禺家底厚,還真沒有什麼好說的。

章衡勉勵了幾句,其實香山與番禺的數量不多是可以理解的,一個算是孤島,一個原本就是已經成型的陸地,可供開發的潛力不算很大,關鍵還是南海、順德、東莞這幾個地方。

章衡看向南海知縣康祈祖。

康祈祖滿臉的激動,也帶著莫大的自豪,大聲道:“南海基延袤二十二萬二千餘丈,捍護良田九千五百頃!”

“譁!”眾知縣頓時被震驚到了。

連賈若琳都有些坐不住了,吃驚道:“這麼多?”

章衡心裡雖然早有預計,但真沒有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所以也是頗有驚喜:“竟是差不多有將近萬頃土地了?”

康祈祖肯定點頭道:“這得感謝韓營造,韓營造是這個!”

康祈祖豎起大拇指。

“韓營造造堤圍的時候,勘測了原本一片低窪地帶,原本是不在範圍之內的,但韓營造勘測之後,認為那一大片的水澤其實已經快要形成沙田了,雖然暫時沒有辦法作為沙田種植水稻,但卻是可以挖成魚塘,搞成桑基塘。

於是便將其概括進來,一下子增多了將近三四千頃的土地出來,但大家別誤會,這般一來,不僅沒有增加營造費用,反而因為取直的緣故,足足少造了七八萬丈的堤圍。”

眾人嘖嘖讚歎,然而南海的成績雖好,但比起順德來,卻又是低了一籌。

其實諸縣裡面,順德才是最得天獨厚的,在堤圍築造之前,順德除了縣城有一片不錯的陸地,其餘基本上全是一片沼澤地,也是頗為窮困的一個縣。

按照原來的軌跡,是順德民眾自己努力的造堤圍,造了幾百上千年,才擁有後世的順德,才算是有了富饒的順德,也有了美食之鄉的盛譽。

順德知縣夏公直早就興奮得滿臉紅光,趕在康祈祖的後面說道:“漕帥,我們順德成績也還算不錯,此次圍堤造田,順德基延袤三十二萬二千餘丈,捍護良田一萬八千五百頃!”

“轟!”各知縣主簿俱都轟動了起來。

章衡也是動容:“這麼多?”

夏公直搓著手嘿嘿直笑:“不多不多,以後會更多,韓營造觀察了水文泥沙的情況,說最近百十年來,這堤圍修了起來,對於水勢會有所改變,屆時泥沙會在順德這個地方更多的積蓄下來,沙田的面積會越來越大,可能百年的時間,到時候順德的土地又會擴大幾倍了!”

眾人盡皆羨慕。

隨後是東莞知縣等人彙報,詹崇文匯總了一下,與章衡彙報道:“漕帥,下官統計了一下,廣州七縣經過此為圍堤造田,共造土地三萬一千頃!”

章衡心中已經大略算了一下,便是這個數了,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原本他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有二萬三四千頃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多了七千頃出來,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此次丈量是在堤圍合圍之後的初步丈量,堤圍還沒有到完工的時候,所以章衡誇讚了知縣主簿們,然後讓他們回去繼續推進接下來的工作。

堤圍合圍了,但事情還有很多,堤圍需要加固,上面需要鋪路,然後要分地,要組織農耕,要挖池塘,要引進桑樹種,要培育魚苗……,需要做的事情可太多太多了,還不到慶祝的時候呢。

詹崇文倒是問章衡道:“漕帥,多出來的這一萬多頃土地該怎麼處理?”

章衡想了想道:“一萬給了參與造堤的百姓,一萬賣給了出資方,剩下這一萬一千頃……”

詹崇文帶著期待看著章衡:“要不,就歸在州衙名下,當成廣州州衙的產業?”

章衡搖搖頭道:“……全都賣了吧,就不賣當下的人了,詹通判,本官給你個任務吧,你去北方招募十一萬農戶,一戶給十畝地,只要來了就給,不需要任何條件!”

詹崇文吃驚道:“不用出錢買?”

章衡肯定點頭道:“對,有船去接,從海路往南,來了就給地,還給種子農具,現在河北東西路河東路、永興軍路、江淮一帶活不下去的農戶很多,很容易招募的。”

詹崇文不斷地搖頭道:“不不,下官問的是,這一萬一千頃田地,就這麼分出去,半分錢也不收,是了還要給種子農具……”

章衡嘆息著道:“嗯,你聽得沒錯,我知道你認為這樣太虧,但咱們是要發展廣南東路,廣南東路之前是地少民貧,其實不僅僅是民貧,還有民少。

這麼大的一路,竟然只有區區十幾萬戶,每戶就算是按照五個人來算,也不過六十萬人而已!

六十萬人啊,這麼大的一個路,只有區區六十萬人,你說,離不離譜,這地方不是莽荒,哪裡是莽荒!”

章衡看著詹崇文道:“所以,現在本官最主要的任務是,持續不斷地開墾土地,不斷地招募北方流民來到廣南東路,什麼時候廣南東路有了一百萬戶,才算是真正富裕了起來!”

詹崇文說不出話了。

主要是章衡這個目標嚇到他了。

一百萬戶的路,大宋也只有四個,一個兩浙路,一個江南東路,一個江南西路,加上一個淮南西路,這四個路是大宋真正的精華地帶!

而廣南東路是什麼?

那是與廣南西路同病相憐,屬於大宋朝最瘦弱的小兒子啊,大宋的百姓說人家野蠻或者窮苦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你看,那人跟廣東蠻子似的】。

詹崇文覺得,章衡肯定是飄了,就做出點成績來,然後就飄飄然起來了,甚至發出這樣的豪言壯語……詹崇文想問問,什麼時辰睡覺才能夠做這樣的美夢。

當然,這樣的話他沒有問出來,若是問出來,那就太得罪人了。

而且詹崇文也接下了這個任務,因為章衡給了他一個承諾,他若是完成了這個任務,可以推薦他去當知州。

這當然是很大的誘惑,所以詹崇文從了。

但詹崇文並不認為章衡這個願望可以實現,章衡也沒有與他詳細解釋。

章衡自己倒是頗有信心的,因為接下來他還有更加重要的舉措。

有了珠江三角洲新開墾出來的幾萬頃土地,章衡便有信心讓廣南東路的人口往上翻幾番,因為有了這些土地,廣南東路的糧食便能夠自給自足了,而他人口增加計劃,也能夠順利執行了。

章衡召集了廣州商人,張麻子,以及央行的韓絳,臨安商行的陸尹寧前來開會。

章衡一開口便將眾人給驚到了。

章衡道:“廣州要建一個完整的供應鏈。”

此話一出,廣州商人還沒有激動,張麻子卻是驚得直接站了起來,他一臉錯愕的看著章衡。

也怪不得如此震驚,因為廣州是泉州最大的競爭對手,是的,江南並非泉州最大的競爭對手,泉州最大的競爭對手是廣州!

廣州的位置太重要了!

廣州便在泉州與西方商人的路上,也就是說,廣州離西方更近,若是廣州建立了完整的產業鏈,那麼最受影響的便是泉州了。

江南外貿主要面對的是遼國、高麗以及日本,之後才是西方的商人,但泉州最主要的還是面對西方,之前廣州因為沒有完整的產業鏈,所以得依靠著泉州,但若是廣州有了完整的產業鏈,那麼泉州便要兩不靠了。

張麻子想不到,他們一直依靠的章衡竟然要背叛他們,張麻子又是震驚又是憤怒。

章衡看到張麻子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實際上從一開始便有所預計了,章衡朝他擺擺手道:“張牧之,你先坐下,若是不考慮泉州,我也不會叫你過來。”

張麻子一聽,頓時醒悟了過來:是啊,若是老大人要放棄泉州,何必叫我過來,總不能是專門為了專門羞辱我吧?

他的心頓時安定了許多,他的確是不敢相信他們一直信賴的老大人會背叛泉州。

張麻子的震驚,卻是蘇伯輝們的驚喜。

蘇伯輝與惠保山等人臉上的驚喜溢於言表。

惠保山最沉不住氣,他大聲道:“漕帥,您所說可是真的!”

蘇伯輝趕緊拉住惠保山道:“你這是說什麼話,漕帥是何等人,難道還會來消遣我等?”

章衡聞言頓時笑道:“蘇會長這是在點我啊。”

蘇伯輝趕緊謙遜道:“漕帥說笑了,小人再怎麼著,也不敢拿您來開玩笑。”

章衡點點頭道:“不過你說對了,這種事情我不會隨便說的,廣州,要將產業鏈給搞起來!……”

張麻子渾身一抖。

“……不過,泉州與廣州,應該是互補的關係,而不是競爭的關係,這一點我會明確與你們說好。”

眾人有些不明所以。

都搞產業鏈了,那不就是競爭了,怎麼還能夠互補了?

章衡笑道:“我給你們普及兩個基本概念,關於工業,有輕工業以及重工業,輕工業便是指以農產品為原料的輕工業和以非農產品為原料的輕工業。

它包括食品、酒、傢俱、五金、玩具、樂器、陶瓷、紡織、造紙、印刷、生活用品、辦公用品、文化用品等等。

至於重工業,便是指生產資料的部分,比如說採掘業,如煤炭開採、金屬礦開採、非金屬礦開採和木材採伐,以及類似水泥、煤炭加工等等,這些便是重工業。

在我的計劃裡面,廣南東路可以走重工業道路,以後的廣南東路,將會成為大宋最大的水泥生產地、煤炭供應地!

大宋最大的鋼鐵廠,大宋最大的各類機械廠,比如說水車、水磨、馬車、運輸車、紡織車、各類大型機械。

還有各種船隻,內河船、運輸船、海船……只要是工業需要用到的東西,廣東都要能夠生產!”

章衡看了一下聽得出神的眾人,笑了笑道:“如此一來,廣州與泉州不僅不會成為競爭對手,還會成為最好的合作伙伴!

福建路與廣南東路本來便是連成一片的,互通有無,最是合適。

而且,你們不會認為我請張牧之過來,是讓他過來看熱鬧的吧?

泉州發展的基本都是輕工業,他們最需要的便是各種機械,他們需要各種機械去提高他們的生產效率,這便是合作的基礎。”

張麻子終於是鬆了一口氣,若真如章衡所說,那泉州廣州還真的不會有太大的衝突。

張麻子鬆了口氣,但蘇伯輝卻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對他們海商來說,重工業的這些東西,明顯是不能夠出海的,這與他們的經營方向並不相符,而且做這些東西,他並不清楚前景如何,所以有些擔憂。

章衡看到他們的神色,也明白要他們一下子接受這些東西是困難的,

章衡笑道:“大家是覺得這些東西前景不明?”

蘇伯輝苦笑道:“漕帥,不是我們不識抬舉,而是的確是心下沒底啊。”

章衡笑道:“可以理解,但本官會給你們一個機會,其餘的可以先放著,但水泥的生意,可以授權給你們來生產,別的先不說,你們可以先從水泥生產開始,你們覺得如何?”

這下子張麻子也坐不住了,他立即站起來道:“漕帥,我們閩商支援,水泥的生意我們願意加一份,如果粵商不願意參與,可以將水泥廠放到泉州那邊!”

張麻子這麼一表態,惠保山立即就急了,站起來大聲罵道:“好你個張麻子,別的你不行,搶生意你最厲害。

水泥是什麼東西,大家難道還不知道麼,這玩意可是好東西,只要生產出來了,便是供不應求的好生意,怎麼可以放到泉州去!

漕帥,我們粵商願意參與,您一定要將水泥廠放在廣州這邊!”

蘇伯輝也坐不住了,站起來道:“漕帥,若是如此,粵商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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