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期臉色有些陰沉,立即邁步往外走去,出了房門,陰沉的臉色已經不見,換上了一副欣喜之色,走到半道,嫌棄走得慢了,便掀起一副下襬,小跑了起來,一路跑到央行大門處。

央行對外的營業大廳外是個偌大的廣場,本是給來央行辦事的客戶停車的,但現在車輛已經全都被騰到外面去了。

外面不斷有運貨的貨車進來,一車車的銅錢被一堆一堆的放置,偌大的廣場上隆起了大大小小的錢山,看著十分震撼人心。

開封府的衙役在外圍維持著秩序,不讓百姓們靠得太近,百姓們一個個伸著脖子看這一輩子也看不到幾次的奇觀。

夏安期只是站了片刻,便以極快的心算能力算出,廣場上的錢堆大約已經有上百萬貫,而後面還有大量的車輛等著進來呢,想來幾百萬貫是有的。

夏安期一轉頭看到央行服務大廳簷下,章衡正微笑看著他,夏安期頓時頭皮有些發麻。

但看到章衡在與他招手,只能笑容滿面揮揮手,然後提著下襬,小跑起來到了章衡的面前,看著十分的熱情,甚至於有點……諂媚!

“太好了!太好了!有這些錢過來,央行危機自解,哈哈哈哈,泉州海商果真是愛國中堅啊,哈哈哈……”

夏安期笑得十分的開心,一副危機解除後的慶幸。

章衡冷靜地看著夏安期,夏安期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終於是忍不住了問道:“章知事,您為什麼這麼看著下官呢,是下官哪些話沒有說對嗎,還是有哪些事情沒有做對?”

章衡還是沒有說話,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等到夏安期到了幾乎無法容忍的時候,他才展顏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過於歡喜,以至於有些失神,失態了失態了。”

夏安期將內心的狂躁壓了下去,雖然勉強擠著笑容,但臉色終歸是沒有辦法太好了,有些鐵青鐵青的,配上他的強顏歡笑,就像是帶著小丑面具一般,令人看著心寒。

夏安期試探著問道:“章知事,泉州商行不是在泉州的麼,怎麼跑咱們汴京來存錢了呢,這千里迢迢的,不合理啊!”

章衡笑了笑道:“本官也不太清楚,不過他們泉州商行的人也來了,我問問。”

章衡朝遠處招了招手,一個面相彪悍得就像是海盜的人原本指揮著解除安裝錢幣,看到章衡招呼他,趕緊也是一路跑過來。

走得近了,看到這人的面相,夏安期忽而有些心驚。

這人大約真是海盜,那臉上銅鏽一般的膚色,其實便是常年在海上飄著留下來的水鏽。

這人如此彪悍,在陸上是海商,到了海上,估計有時候也要幹一幹海盜的活的。

有著海盜一般強悍面相的漢子小跑過來,與他咧嘴一笑,然後恭恭敬敬與章衡拱手行禮:“見過老大人!”

夏安期霍然看向章衡。

老大人三字可不是輕易能叫的,能夠這麼叫的,一般是德高望重的高位者,才會被下面的人這麼恭敬的叫著,而且是帶著十分恭敬的意味,有言聽計從的意思。

可這章衡年紀輕輕,就算是開海之事對泉州海商有些恩情,但也不至於這般吧?

章衡溫和與夏安期相視:“夏知事,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與泉州商行的代表張麻子詢問。

啊,那邊還需要有人盯著,本官去那邊巡視,你們可以隨便聊聊。

都是自己人嘛,張麻子,這位是夏知事,可不敢怠慢了,好好回答夏知事的問話。”

說完章衡便施施然揹著手走開了。

夏安期看了一下走遠的章衡,又看了一下身旁垂手而立,顯得似乎人畜無害的張麻子,心中思緒萬千,也有許多疑問想問。

張麻子看到夏安期打量自己,便笑道:“夏知事,您有什麼想問的嗎?”

張麻子這麼說了,夏安期便不客氣了,問道:“張管事,你們泉州商行在泉州,為什麼會千里迢迢將這麼多錢運過來放央行這邊呢?”

他還以為張麻子會顧左右而言他,但張麻子卻是直言不諱,笑了笑道:“章大人需要,所以我們就來了。”

夏安期心中又是一個咯噔:“章知事什麼時候跟你們說需要的?”

“一個半月之前。”張麻子老老實實回答道。

夏安期聞言稍微舒了一口氣,一個半月之前,那就是他設套之前,那就是說,這事情不是針對他而來的。

但張麻子隨後的話,卻是在他心中掀起來滔天巨浪。

張麻子說道:“……實不相瞞,章大人早在年前便已經說了此事,不過是在一個半月前才讓我們起行的……”

張麻子與夏安期微微笑道:“……章大人早在幾個月前,便已經預料到會有今日之事了。”

夏安期頓時有些失態,失聲道:“幾個月之前便預料到有擠兌之事?”

張麻子呵呵一笑:“央行開天下之先,必將成為天下第一錢莊,這是必然的,因為存錢給利息,所以,其餘的錢莊若是不跟進,那麼其餘錢莊只有漸漸消亡的命運。

夏知事,如果你是錢莊的人,你會任由央行不斷地侵蝕你的錢莊的份額,最後你的錢莊以虧損收場嗎?”

夏安期不說話。

張麻子也不在意,笑道:“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

但央行畢竟是朝廷的機構,是二府三司以及官家一起定下來的國策,他們就算是心有不滿,又能夠如何?

不過,他們官面上沒有辦法反抗,在商道上卻是他們的地盤,所以,章大人早就預料到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針對一家銀行,或者說錢莊,最有效的招數是什麼,當然就是令這家銀行失信,即便央行是朝廷的央行,可一旦被擠兌而停止兌付,依然會失去信用。

信用這個東西,建立難,但摧毀卻是容易,央行若真是出現這種拒絕兌付的情況,到後來即便是朝廷出手,也難以再如之前為人所信任了。

所以,章大人讓我們泉州商行鼎力相助,給央行送來應急的錢。

嗯,還有今天這場秀,足足五百萬貫的銅錢,將近上千輛的貨車,將會源源不斷的輸送進來。

而這些,都會被汴京百姓看在眼裡,您說,當他們看到這個之後,他們還會懷疑央行的實力嗎?”

夏安期有些失魂落魄。

這對他來說打擊頗大。

原本他想著,章衡應該在他的計謀之下潰不成軍,央行失信,章衡被撤職,然後前途一片黑暗,闇然離場。

沒想到章衡竟然早在幾個月之前,便已經預料到今日之事,他夏安期的妙計甚至都起不到一絲的作用,便被章衡隨手佈置的暗手給破了個乾乾淨淨!

這暗手甚至都不是針對他夏安期而來的!

這對夏安期的信心打擊尤其大。

在此之前,他還小看天下英雄,轉眼間,他發現自己才是小丑,那個站在英雄對面的小丑。

哦,甚至不是英雄的最終對手。

英雄英姿颯爽騎著白馬飛馳在道路上,他從道旁跳出,喊著【此路是我開……】,可也只能喊出這半句話,因為下一刻便被英雄一劍梟首,窩囊地躺在道旁的草叢裡,淪為野狗的吃食……

夏安期失魂落魄,呆呆站在原地,連章衡已經兜著圈子回來都沒有察覺到。

章衡鄙夷著暗暗搖頭,成大事者,沒有一個堅韌不拔的內心,怎麼能夠成事,怪不得夏竦在史書上留下大名,而這夏安期卻只能因為一句【夏竦子】來留名。

章衡悄悄與張麻子打了個手勢,張麻子識趣退開。

章衡輕輕拍了拍夏安期的肩膀,夏安期這才回過神來:“啊?章知事,你回來了?”

章衡呵呵一笑:“那邊我看過了,一切順利,呵呵,便回來看看你們聊得怎麼樣。”

夏安期連連道:“聊得很好,聊得很好,章知事妙計安天下……”

章衡幽幽道:“夏知事,告訴你一個好訊息,韓以遜被抓了。”

夏安期渾身一個激靈,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起來,然後額頭上有滴滴的汗珠沁出,汴京的早春其實天氣還是頗為寒冷的,街角甚至還有殘留的汙雪,但夏安期卻是汗如漿出。

“啊?韓以遜……韓以遜是誰?”夏安期驚慌道。

章衡一笑:“夏安期,可以了,不用裝了,韓以遜操弄擠兌的事情已經是證據確鑿的事情了,相關的人員已經被控制了,嗯,二十七家錢莊的大掌櫃,無一錯漏,已經全部都被控制了起來,你也不必抵賴了。”

夏安期強裝鎮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哦,韓以遜我想起來了,他是從銀行拆借走了一百多萬貫,但這又如何,我只是在執行你的命令而已,這與我何干!

章知事,你雖是我的上司,但你也不能因此來誣賴我,不然我可是要向官家彈劾你勾結朋黨排除異己的……”

“夏安期!”

章衡斷喝一聲,令得夏安期渾身一震。

“……這些話你與大理寺那邊申訴去,二十七家錢莊的大掌櫃,會將所有的事情都給披露出來的,此事不是你想狡辯便能夠應付過去的,我也不耐煩與你多說!”

說著章衡便一揮手,有開封府衙役衝過來,便要控制夏安期,夏安期一見急了,大聲道:“誰敢動我,本官乃是陝西經略使夏竦之子!家父不日將要回歸朝堂,屆時宰執之位穩矣,你們就不怕我報復麼!”

開封府衙役一聽倒是停住了腳步,有些猶豫地看向章衡。

章衡大笑了起來,笑得就快跌跟斗了。

夏安期一臉的憤怒看著章衡,咬牙切齒道:“你笑什麼!”

章衡笑聲停歇,正色道:“今日朝會,御史中丞高若訥彈劾賈丞相【陰陽不和,則在丞相】。

賈丞相立即請辭,陛下不準,賈丞相再請,陛下再不準,賈丞相三請,陛下三不準。

陛下有言【天下大旱,罪在朕身,丞相有責,然救災事宜還需丞相籌劃,朕當避正殿,減常膳,以謝罪於天,丞相替朕則奔走鄉野,扶危救難……】

夏安期,你明白了麼?”

夏安期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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