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人在碼頭上狂歡了許久,直到廣東人的到來才一鬨而散……哦,廣東人沒來。

再次來到泉州州衙,章衡頗有感慨。

上次來的時候,高易簡端坐其內,而自己不過一小判官,但此次到來,卻是自己要巡狩泉州,替天子鎮守一方了。

高易簡將其他的人都給打發走,晚上自有接風宴,但此刻是他們兩人獨處的時間。

高易簡頗為感慨:“範參政巡守西北,文樞密鎮守河東,滕子京謫守巴陵郡,章太守守海疆,這新政,還能夠繼續延續下去嗎?”

高易簡是范仲淹提拔起來的,也算是新政一派的。

章衡搖搖頭道:“範參政遠走西北,大約是為了避避風頭,這新政也是名存實亡了,此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也無須提了,咱們便乾點實事吧。”

高易簡笑道:“此次鎮守泉州,居正你便好好在泉州好好休息,泉州是個好地方,海商也好,百姓也罷,都十分感激你。

你一力支援海貿之事,泉州官民全都是知道的,所以聽說你來,一個個都十分的高興。

所以你雖然是第一次知州,但泉州官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只管好好休息,該飲宴飲宴,該看看山水便看看山水,多多走到百姓之中去,這泉州便穩如泰山了。”

章衡搖頭道:“我不是來泉州避風浪的……高公,開海以來,泉州如何?”

高易簡聞言振奮道:“開海以來,萬民振奮,今日的熱情你也是看到了,今年啊,福建人會有一個肥年可以過了!”

章衡點頭笑道:“的確是可喜可賀……高公,泉州這邊有沒有出什麼幫助百姓擴大經營的政策?”

高易簡頓時一愣:“什麼政策?經商靠的是他們自己,官府只管牧民即是。”

章衡一聽頓時明白了,那就是什麼都沒有唄。

懶政啊!高大人!

章衡心裡這麼道,但口上卻道:“高公,下官倒是有一些想法,開海貿乃是百年難逢的好機會,江南被暫時攔在海岸上,福建海商終究是稍遜江南一籌,正該趁這個機會加快發展。”

高易簡聞言連連點頭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章衡笑道:“所以,海商需要官府幫忙做什麼,咱們便要幫忙做什麼,將整個福建的力量都擰成一股繩,全力開拓市場,不僅要打敗江南海商,還要將諸國的海商也盡皆擊敗,將大宋朝的貨物賣到我們船隻所能到的地方去!”

高易簡苦笑道:“別人當知州便是修修州學,振興一方學風,修修高樓,教化一下百姓,振興農桑,給百姓一口飯吃,你倒好,一來便要大興商業,這是要教壞風氣啊,你就不怕有御史彈劾你?”

章衡笑了起來:“一地有一地的情況嘛,於泉州來說,海貿得天獨厚,百姓可以依靠海貿養家湖口,為什麼一定要在地裡刨食,而且發展海貿,也不耽誤種田啊,該種還是得種,尤其是桑田、棉花這些經濟作物,都是出口的好東西,當然也要有政策鼓勵才行。”

高易簡滿意點頭:“你有這些想法再好不過,老夫會支援你的,你就可勁的折騰吧,只要老夫還一天是福建路轉運使,你便可以大膽的按照你的想法來!”

章衡喜道:“那就先感謝高公的支援了。”

高易簡笑道:“若不是你與範參政推薦老夫,老夫還是一知州呢,老夫支援你,也是理所應當。”

章衡謙虛道:“那是範參政慧眼識珠,與下官卻是沒有什麼關係。”

高易簡笑了笑,是什麼情況他心裡清楚。

在章衡之前,也不見得有人來提拔他。

參加了晚上的接風宴,高易簡便去了福州,泉州便交由章衡折騰了。

章衡第二天將泉州下轄的知縣通判都召集到泉州州衙開會。

泉州有七縣,州治是晉江縣,知縣由章衡兼管,然後是靠近莆田的惠安縣,在北面的德化縣,永春縣,靠近漳州的清溪以及同安兩縣,當然還有與晉江緊緊相依的南安縣,共七縣。

七縣知縣與通判,加上州衙的知州、通判、僉書判官等,將近二十人,將專門用來處理州治事務的僉廳擠得滿滿當當的。

林從晦是惠安縣的知縣,他是前些年的同進士出身,在惠安縣呆了幾年都沒有挪窩了。

此時的他皺著眉頭看著州衙給他們這些知縣通判準備好的材料,嗯,叫什麼會議目錄。

上面都寫著類似什麼【鼓勵大力發展泉州海貿】、【如何給海貿發展配套供應】【鼓勵本地發展海貿產品】【如何吸引外地商人進駐泉州辦商行】……之類的話語。

林從晦翻開書冊一查,這書冊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紙醉金迷”幾個字。他橫豎坐不住,仔細看了半天,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銅臭”!

他終究是坐不住的,站起來道:“下官有話要講。”

他的話打斷了章衡,章衡看到是林從晦,終究還是重視的。

惠安縣位於福建東南沿海,是“泉州三邑”之一,在太平興國六年,從晉江縣東境析出置新縣,縣名取“以惠安民”之意得名惠安。

雖說是從晉江分出去的,但實力可不差。

惠安縣靠海,泉州海商有不少是惠安的,而且這惠安還有一項令章衡十分看重的技術,便是凋刻技術,無論是玉凋、根凋、木凋、石凋還是漆凋都十分的精湛,這些工藝品都十分的精湛,足以作為出口的拳頭產品之一。

所以林從晦既然有話說,章衡還是停下來等他說話。

林從晦皺著眉道:“下官聽說,知州乃是代天子牧民,鎮守一地,便要教化百姓,大興文教,移風易俗,章太守為何來到泉州,卻是鼓弄百姓大搞什麼商業,滿紙都是銅臭之語,令人不忍卒讀!”

此話一出,頓時眾人盡皆吃驚,齊齊看向章衡,看這個年輕的知州如何應對。

這已經是屬於在挑戰上官的威嚴了。

章衡卻是笑道:“那請問林知縣,你覺得本官該怎麼做呢?”

林從晦哼了一聲道:“自然是大興文教,教化百姓,移風易俗為主,這等銅臭之事,不該由官府來做。”

章衡呵呵一笑:“哦,那麼本官請問林知縣,你在惠安縣已經好幾年了,這文教搞得如何,這移風易俗又做得如何?”

林從晦面有得色:“自然是有成效的,這幾年惠安一縣,便有十來位進士,讀書人更是車載斗量,足見下官這文教搞得十分的出色。”

章衡搖搖頭道:“出了十幾位進士,然後呢?”

林從晦詫異道:“出了十幾位進士,這本身便是極難之事,也是十分榮耀的事情,這本身已經說明了很多的事情啊。”

章衡點點頭道:“好,那我這麼問你吧,惠安縣有多少戶,你上任的時候,有多少上戶、多少中戶、多少下戶,而到了今日,又有多少下戶變成了中戶,多少中戶變成了上戶,又有多少上戶變成了富戶?”

林從晦一愣,然後道:“這些下官不知,也從來不會去統計,下官只知道,只要治下穩定,民無不安,無盜賊滋擾,民間夜不閉戶,便是大治!”

章衡搖頭道:“那是因為惠安縣民眾多有手藝,玉凋、根凋、木凋、石凋還是漆凋都十分的精湛,也頗受歡迎。

所以惠安縣在經濟上頗有建樹,倉廩足則知禮儀,所以惠安縣讀書人多,不是因為你的教化,而是因為大家都有錢供養讀書人。

你看清溪縣,因為縣內多山丘,土地稀缺,民眾又沒有什麼手藝,又不靠海,所以日子過得十分的艱難,如此讀書的人便少,因為供養不起啊!

大家記住了,唯有富裕起來,才能夠惠及所有的人,讓家裡子弟都能夠讀書,不然就算是一時間出幾個讀書人,也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罷了。”

他頓了頓道:“……本官為泉州乃至於福建路爭取開海之事,便是為了讓泉州富裕起來,讓泉州的民眾能夠吃飽飯穿得暖讀得起書,本官是浦城的,當年就是因為浦城大旱,所以不得不與二位哥哥將田地賣了,進京謀生去了,但凡日子能夠過得下去,本官也不至於背井離鄉。

現在泉州得到了這麼一個富起來的機會,大家就別跟我說什麼先教化移風易俗的問題,本官只知道倉廩足而知禮儀,其餘的都是扯澹!”

章衡陰沉著臉掃視眾人:“……這是本州的大策略,誰能幹就幹,不能幹跟本官說一聲,本官可以給你們換差遣,本官帶你們向轉運使高公申請幫你們調換差遣去!”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老實了下來,但這林從晦卻是個刺頭,聞言霍然起身,提高聲音道:“那便請章太守給下官換差遣吧!”

說著便要拂袖而去。

章衡輕聲道:“慢著。”

不是吧,這就萎了。

眾人看向章衡。

林從晦帶著挑釁的神色看著章衡。

章衡神色還是澹定,只見得他輕聲道:“林知縣自可回去,本官有些資料會提交給提舉常平司,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去找林知縣聊天的。”

林從晦一聽此言,頓時臉色蒼白起來,兩腳都有些顫顫巍巍,身上更是有冷汗沁出。

章衡笑了笑,指了指林從晦的位置道:“林知縣若是不想走,便請坐下吧。”

林從晦挪動腳步,跌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只是蒼白的臉色,汗如漿出,令人心驚。

眾人頓時心下也是驚嚇不已,忽而有人想了起來,這位知州在京裡的時候,好像差遣是——流內銓!

是了!

那就明白了,估計他在位置上掌握了不少官吏的資訊,說不定在座的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呢。

章衡立即肯定了他們的想法:“大家不用擔心,本官來泉州不是來整大家的,而是來幹實事的,大家若是幫著本官將事情給做好了,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本官還會為你們請功!

在座的諸位,大多不是這泉州本地人,好像不少是北人,大約不太習慣這邊的氣候吧,你們若是能夠立下功勞,本官可以幫你請功調去北方,這話本官放在這裡,決不食言!”

可憐的林從晦,在哪裡暗自後悔,本是一腔激憤,沒想到竟是被當成了儆猴的雞,如今惡了上官,以後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但章衡卻是沒有多說,而是與眾人問計,安排該如何將全州之力擰成一股繩,藉著開海之事,將泉州的各個產業都給做起來。

“裴知縣,你覺得清溪縣該如何藉助海貿的機會發展?你可有一些想法?”

清溪縣的知縣裴務升趕緊站起來,章衡笑著擺手:“都坐下都坐下,咱們不搞那一套,你只管說你的想法便是。”

裴務升卻是沒有敢坐下,苦笑道:“清溪縣多山地,百姓只能開墾小塊的旱地種植,都是十分貧瘠的土地,而且也不靠海,在這海貿上應該幫不上忙吧?”

章衡卻是笑道:“那又不一定,你這是身在寶山而不自知啊,在本官看來,清溪的條件也是十分不錯的。”

裴務升卻是不信:“下官在清溪也是有些時日了,這清溪當真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的啊?”

章衡笑道:“清溪多山地,便多林木,吶,先別說泉州要造船可以用上你們的林木,還有林知縣那邊也要用大量的林木來做木凋根凋之類的,完全可以合作的嘛!

以前是因為量不大,但海貿做了起來,這木材的需求量可就大了,到時候清溪坐擁廣大山林,便可以實現致富的理想。

還有啊,林木畢竟是有限的,但你們依然還可以繼續發展啊,砍伐掉林木,你們在山上種上茶樹,茶葉知道吧,福建山地尤其適合種植茶葉,而茶葉是出海的第一大產品,你們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章衡隨口便給了裴務升兩個建議,令得裴務升眼睛發光。

說著清溪大家估計沒有什麼印象,但說起安溪,大家便都是知道的,後世的安溪鐵觀音,可是暢銷全國的,沒有聽說過,沒有喝過的人大約也是很少的。

安溪縣在宋朝時候的名字便是清溪。

章衡又看向下一個人:“楊知縣,同安與安溪靠在一起,地理環境也是類似,適合安溪的發展道路,同安也是適合的,你們可以出售林木,然後種植茶葉,出售林木時候,便要統籌種植茶樹了。

本官給你們兩年的時間,這兩年的時間,要將這個框架搭起來,茶樹一般三年才可以收,你們也無須擔心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本官要你們種起來,只要種起來了,便算是你們的功勞!”

同安縣的楊懷恭趕緊站起來說是,清溪縣的裴務升也是趕緊應是。

章衡笑著點頭,這兩個縣其實是泉州最窮的山區,其實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的,但既然來了,便也不好不管不問,給他們指一條明路,這兩個縣以後便不會受窮。

茶葉是現如今的硬通貨,無論是北方還是海外,茶葉都是價比黃金的東西,只要他們種得起來,總是不愁賣的。

接著章衡又給德化縣以及永春縣的知縣點撥,該如何藉助海貿發展自身的產業,德化縣多鐵礦,也有兩個鐵場,鐵場雖是官營,完全可以擴大經營。

海貿中鐵器雖然不允許私自出口,但海商自己還是需要帶一些防身的嘛,不然怎麼應對海盜,以及面對不願意貿易的小國,總是得用刀槍勸說一下的不是?

這一場會議從早上開到晚上,與會的知縣通判等人,從一開始的不太樂意,到後面的興高采烈,變化不可謂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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