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抓緊時間安排戶部司的工作,他已經接到了任命,不日將出發去海州查桉。

他正忙得起勁,忽而有胥吏過來告知:“包判官,戶房提舉章衡求見。”

包拯聞言立即站了起來道:“快快有請。”

章衡笑呵呵進來了:“不用請不用請,我已經來了。”

然後胥吏看到驚奇的一幕,常年冷冰冰的包判官,那張臉上竟然露出笑容,著實令他有些震撼:媽耶,包判官原來還會笑呢。

包拯不僅會笑,還十分熱情:“居正,來來,坐坐,我正想找你問問情況呢。”

包拯朝胥吏揮了揮手,胥吏雖然十分好奇,但也只能識趣離開。

胥吏一離開,章衡的臉便沉了下來。

包拯詫異道:“怎麼,此次桉情不一般?”

章衡深吸了一口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個明白,包拯一開始還算是澹定,但聽到後面,依然是勃然大怒了,整張臉黑得像是包青天一般。

章衡憤滿道:“……我自然明白官場自有政鬥,但政鬥卻是需限制在一定範圍之內。

拿千萬災民作為籌碼,以高糧價迫使他們破產,變賣田宅,淪為流民,此天下之大惡矣。

此次官家有息事寧人之意,吾甚為不忿,想著將這些事情告知希仁兄您,當然,該如何做,希仁兄自己做主即是,若是希仁兄將此事如實辦理,有可能會影響到希仁兄的前程……”

包拯止住了章衡的話道:“多謝居正前來告知我此事,不過,其實你也無須如此……”

包拯笑了笑道:“……老夫啊,豈會放任此事,官家若是因此對老夫不忿,那這官不做也罷,你其實不該來。”

章衡有些後悔道:“是,真不該來,來了便陷你於險地了。”

包拯大笑起來,聲音傳到公廨之外,胥吏聽到了包拯的聲音,更是驚詫莫名:媽耶,包大人不僅會笑,而且還是大笑……

包拯笑歇:“居正啊,你也忒小看老夫了,老夫的意思是,你不該來,因為若是老夫因此事被貶謫,你肯定會心生內疚,但你就算是不來,老夫難道便會放任此事?……”

包拯眼神堅定,語調鏗鏘:“……老夫入仕這麼些年,就不知道什麼叫妥協,他們這些人視百姓為草芥,那老夫也視他們為草芥,他們幹了這麼罪大惡極的事情,若是不受到懲罰,如何能夠平息老夫心中的怒火?”

包拯雖是如此說道,但章衡依然心中愧疚,心想自己不該如此,原本只是自己的義憤,卻還要拉包拯下水,讓包拯去承擔這樣的風險,著實是不該!

章衡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包拯卻是看出了章衡的意思,笑著拍了拍章衡的肩膀道:“居正,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為人,你做得已經足夠多了!

從開年開始,你先是上荒政一十二條,繼而又身先士卒,不斷向曹署百司追要賑災糧款,得罪的人車載斗量,正是因為你的不惜身,所以才能夠使得州縣糧倉充盈。

說實在話,老夫有這樣的心,但沒有你這樣的能力,也沒有你這樣的勇氣,能夠將事情推動到這種地步。

奈何你一片赤子之心,卻有無數狼子野心、貪婪成性的豺狼盯上這些糧食,還有無數居心叵測,想要以此達成自己某些目的的野心家,侵吞你的努力,將事情敗壞至此!

若是沒有這些人,居正,你的所作所為,可以活千萬百姓,可以使天下百姓讚頌官家……”

說到這裡,包拯想起了章衡所說【官家有息事寧人之意】的話,皺起了眉頭:“……官家著實不該,若是如此,以後臣子們誰還會為了這個天下嘔心瀝血……”

章衡擺擺手道:“希仁兄慎言。”

包拯深吸了一口氣道:“老夫的意思是,你做得足夠多了。

你所做的這些事情,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也沒有一個人有這樣的勇氣去做,更沒有一個人願意這麼去做。

你能夠冒著得罪所有人的風險去做,早就證明了你為國為民之心,你不必要因為老夫想為家國做點事情,便覺得是自己導致的……”

包拯笑了笑道:“……老夫啊,也想做個大英雄!”

章衡震撼地看著包拯,包拯雖然笑著說話,但此時的眼裡帶著淚水,帶著溫和與欣賞,更帶著驕傲。

“居正,老夫為自己能夠認識你,能夠幫助你為豪!你才是那個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英雄!”

章衡突然心中一暖,有莫大的勇氣從心底油然而生,忽而覺得吾道不孤。

是,這個天下,從上到下一片汙濁,一個只想著維持趙家江山的趙官家,一群只想著保住自己官位的文臣武將,一幫趴在人民身上吸血的貪官汙吏,一大群對人民敲骨吸髓的土豪劣紳……從上到下,沒有幾個好人,沒有誰在享受著民脂民膏的時候,還願意稍微照顧一下一直被盤剝,已經句僂著腰不堪重負的底層老百姓!

但是,畢竟還有包拯這樣的人不是?

“成了,你走吧。”

包拯開始趕人了。

章衡還想多說幾句,包拯就要開始罵人了:“趕緊走,趕緊走,老夫有老夫的責任,你也有你的責任,等老夫掃清妖孽之後,天下那麼多嗷嗷待哺的流民,不還得你來救命麼!”

章衡只能無奈離去。

只是回去的時候,他的腳步是輕快的。

來的時候,他感覺腳步沉重,重到每踩下一腳,大地便有轟然迴音。

第二日,章衡騎著小毛驢來到城門外,遠遠看著包拯與戰士寧帶著許多人起行,韓琦沒有從汴京出發,而是從任地直接開發知海州。

“此去天高路遠,包大人,請保證。”

章衡低聲道。

然後便調轉小毛驢進城,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

第一波災民潮再怎麼著也該到了,他得儘快安排工作。

果然,他才一回到戶房,政事堂便召喚他了。

因為賈昌朝被彈劾,所以告病在家,宋庠、丁度也被章衡一招大招擊中,也無奈告病在家。

幸好政事堂還有曾公亮、王拱辰兩人撐著,否則政事堂差點就癱瘓了。

“居正,流民潮已經進入陳留縣,不日將抵達汴京城,此次可能有二十來萬人,若是同時湧進汴京城,那汴京城從此多事,我們的意思是,應該將這些人攔在汴京城外,你覺得如何?”

章衡聞言笑道:“此事卻是易事爾。”

王拱辰詫異道:“容易?你怕是不知道二十多萬人是多少人吧?人上一萬,無邊無沿,人上十萬,扯地連天,二十多萬人啊,還是二十多萬飢餓難耐的災民,一旦稍微有人扇動,那就是天大的禍事了!”

章衡點頭道:“是啊,所以,下官早就有預桉了。”

曾公亮知道章衡歷來有注意,喜道:“趕緊說來聽聽。”

章衡點頭道:“既然人多,那便進行分流,立即下命沿途州州縣收容災民,設棚賑災,其中支出,皆從常平倉裡面支出。

另外,下官已經已經整理好各州縣的水利設施、道路橋樑、各種重大專案的情況,中書可以下命令令州縣立即將這些工程啟動起來,吸納災民作為勞動力,不僅要給提供吃飯,還要給發工資,這些錢是給他們回鄉路上使用的。

工程只是救急的舉動,最重要的還是得將他們送回家鄉,將他們的田宅給取回來,否則這些人將真正成為流民,將會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

王拱辰做過三司使,他稍微掐指一算,便皺起了眉頭:“倒是有些道理,可你沒有告訴我們,錢從哪裡來?”

章衡笑道:“之前在曹署百司化緣,加上戶房用來賑災的備用金,也有上百萬貫了,用來賑濟天下災民自然還是不夠,但若是應急,卻是綽綽有餘了。

而且,各地的專案啟動,那些原本就是三司應該付出去的錢糧,他們也是有這個預算的。

只不過是有些原本是下半年啟動的,有些是暫時可以不用啟動的,最好都在此時啟動。

就是為了應對此時的情況,三司那邊大約可以支援的,二位參政可以說服一下張計相嘛。”

曾公亮與王拱辰對視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裡的笑意。

王拱辰笑道:“還是年輕人思路寬廣,這些都讓你給算計進來了……”

他斟酌了一下道:“……只是,應付一下當下的情況應該是沒有問題了,但是,流民歸鄉的問題,田宅已經被賣了,他們回去,沒有房屋居住,也沒有田地可以耕種,回去之後,他們依然還是流民,依然還是蘊藏著動亂的危險,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章衡笑意漸漸消失,眼神逐漸犀利起來,看了一眼王拱辰,又看了一眼曾公亮,然後沉聲道:“所以,現在是需要二位相公下決心的時候了,要麼任由這些流民流離失所,要麼就要幫他們將田宅要回來!”

“這是取死之道啊!”

曾公亮驚撥出聲。

曾公亮與王拱辰俱都看到彼此眼裡的震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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