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口中低聲罵道:“狗日的章衡,這大熱天的,非要御史臺派人巡查地方,高中丞也是,竟是聽信他的鬼話,不然老子不至於這種大熱天還要跑到海州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草!”

雖說是乘著馬車,前後也有人鞍前馬後的服侍著,可這六月的天氣依然酷熱難耐,原本往年這種時候也是極其酷熱的時候,更別說今年的雨水過於稀少,天氣既熱且乾燥,滾熱乾燥的空氣吹過,似乎要將人曬成魚乾一般。

高至也只能不斷地喝水,連裝在罐子裡的水都是燙熱燙熱的,甚至都有些燙嘴的感覺,當然,這只是錯覺而已。

一路上高至罵罵咧咧的,似乎這般可以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一路奔波,終於抵達他此行的目的地——海州。

御史出行,一路電閃雷鳴帶火花,自然是瞞不過人的,海州這邊的州縣早就得到了訊息,海州知州早早便已經帶著州衙官吏在城門外等候了。

“高憲官,城門口有官吏列隊等候,當頭似乎是一州知州。”

隨從提醒道。

高至已經看到,但端坐不動,衣冠什麼的早就已經整理整整齊齊了。

馬車轔轔,往前走到城門口才緩緩停下,高至慢吞吞地下車,安漢章立即往前幾步,拱手行禮道:“海州知州安漢章攜海州州衙官吏迎接風憲位臨指導!”

高至看了一下眾人,然後冷著臉道:“本官奉上命至海州糾察風紀,今日既非休沐時日,亦非其餘特殊時日,爾等糾集於城門口是作甚?”

安漢章被高至這麼一訓斥,頓時有些面紅耳赤,正想辯解一番,高至又道:“爾等這般作為,難道是要讓本官手下留情?

呵呵,這不可能的,本官乃是官家親自任命的御史裡行,替官家巡守四方,兩隻眼睛就是為了盯住你們這些官吏,豈有徇私枉法的行為!

哼,你們這般做法,難道你們是有違法亂紀之所為,所以今日才心虛聚集此地,想獲得本官之歡心,期望本官網開一面?哼,天真!”

說完高至便揮袖轉身上車,高聲道:“進城!”

馬車啟動,將安漢章等人甩在身後,自顧自進城去了。

安漢章等人面面相覷,通判章衎面無表情,抬頭看向馬車,卻看到馬車上有一雙眼睛看著他。

這雙眼睛便是高至的,剛剛他一下車便看到了章衎,章衎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尤其是那張與章衡十分相似的臉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高至心道:“是了,原來章家老大在海州這邊。”

馬車直驅抵達海州公使館,各地之公使館早就已經被承包,但接待官員的職責還是保留了下來,但招待規格卻是嚴格規定了,即便高至是朝中御史,也沒有得到半分優待,但高至並沒有對此有半分異議。

他身為御史,當然要多注意一些。

別的官員要求公使館超規格招待,那是知法犯法,他作為御史,若是不顧規定要求公使館超規格招待,那就是執法犯法了。

當然,公使館也頗為人性化,官員若是對招待規格不滿,完全可以自掏腰包,升級招待規格,不過高至為人比較摳搜,御史臺也只是清水衙門,所以並不升級招待規格。

但他入住沒有多久,公使館的掌櫃便找上門來。

“高憲,鄙人是公使館的掌櫃,您叫鄙人宋平即可。”

高至面對安漢章的時候言辭厲色,但對著公使館的掌櫃卻是和顏悅色道:“哦,是宋掌櫃啊,怎麼,你是有冤屈需要本官幫你嗎?”

宋平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鄙人哪裡敢有冤屈……不對,鄙人沒有冤屈,鄙人過來是因為對高憲的仰慕,所以鄙人想給高憲升級房間,館裡給您準備了一個清幽的小院,方便您辦桉什麼的。”

高至聞言臉上帶了些笑意,但眼神裡卻是高深莫測,微微點頭道:“這怎麼好意思,而且,這房間雖小,但也是很不錯了,不必不必。”

宋平有些著急道:“高憲從京城而來,怎麼可以住這等簡陋的房間,那院子也不是什麼豪奢所在,就是安靜一些,有個小院子可以供高憲辦桉之後稍微散散步,放鬆一下心情而已,絕對不涉及其他!”

高至嗯了一聲,也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

宋平見狀大喜:“高憲,請您隨鄙人來。”

高至喚了隨從,隨從趕緊收拾東西,然後跟著宋平到了一處清幽小院,高至在裡面看了看,踱了幾步,滿意地點點頭:“宋掌櫃有心了。”

宋平聞言大喜,但也不多話,告辭離去。

隨從趕緊進去收拾房間,但隨後匆忙出來,與高至說了幾句話,高至看左右無人,便匆忙趕到房間裡面,然後將門關上鎖上。

房間裡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小盒子,高至開啟木盒,裡面只是一張輕飄飄的交子,但高至拿在手上卻是重如千斤一般。

交子上面寫著——憑此票可至錢莊兌換銅錢三千貫。

高至將交子看了又看,臉色有些潮紅,如痴如醉一般,過了許久,門口有人敲門,他手忙腳亂將交子放進木盒之中,然後收入包裹之內,這才道:“誰呀?”

外面是隨從的聲音:“憲官,是小人。”

高至開啟門,然後問道:“怎麼?”

隨從道:“海州通判章衎求見憲官您。”

高至眉頭微微一皺,然後拍了拍隨從的肩膀低聲道:“守口如瓶,回京後給你……一百貫。”

隨從大喜,就要翻身跪下,卻被高至拉住了:“以後每一站,都是這般處理,另外,其餘兄弟,也與他們說說,本官會另給一樣的份額給你,你自去分配給他們。”

隨從喜得連連點頭,高至笑道:“請章通判進來吧。”

隨從趕緊出去,領了章衎進來。

高至笑呵呵地與章衎拱手道:“章通判,久仰久仰。”

章衎詫異道:“高風憲知道下官?”

高至呵呵笑道:“本憲雖不認得章通判,但章通判與令弟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所以一眼便認出來了,呵呵。”

章衎聞言笑道:“原來如此,高風憲,下官此次前來,乃是來舉報安知州的……”

高至聞言頓時眼角直跳,心內疑惑叢生,但臉色卻是不變:“哦,本憲正是為了糾察風紀而來,章通判請說。”

章衎沉聲道:“下官舉報安知州懈怠政事,朝廷明明下文要各州縣籌行各類水利工程,便與以工代賑,讓百姓有口飯吃,不至於淪為流民,但安知州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任何舉動,下官勸了幾次,都被他搪塞了過去,若是這般下去,到時候流民叢生,恐怕不利於穩定!”

高至聽到這裡,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然後正色道:“好,此事本憲知道了,謝謝章通判告知,本憲會督促安知州的。”

章衎面有喜色:“如此多謝高風憲了!”

章衎目的達到,便開心離去。

高至卻是若有所思,端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果然不久之後,有人悄悄到來,卻是安漢章。

安漢章拱手作揖:“下官冒昧來訪,不知道高風憲歇息了沒有?”

高至笑呵呵正要回答,卻看到安漢章作揖的手有些奇怪,仔細一看,卻是比了三個手指頭,他心下一跳,然後臉上的笑容變得和煦起來:“安知州,哈哈哈哈,請坐請坐!”

安漢章見狀也是笑容綻放:“不敢不敢,高風憲太客氣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寒暄了幾句,然後安漢章呵呵笑著,似是寒暄一般道:“高風憲遠道而來,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高至也是雲澹風輕道:“自然是糾察風紀而來,本官受上命糾察常平倉,巡守天下,監控米價,以活眾生。”

安漢章眼睛一咪:“海州常平倉下官是時時盯著的,倉中米糧充足,風憲隨時可以過去巡查,至於糧價什麼的,風憲可以上街,到各處糧店直接詢問即可。

不過下官倒是可以保證,雖然說因為秋收歉收的緣故,糧價稍有浮動,但也是正常的範疇,呵呵呵。”

高至笑道:“本憲知道的,本憲知道的,早就聽說安知州做事勤勉,心懷百姓,自然將治下治理得極好,本憲這些天就隨處走走,但本憲不識路,還得清安知州派人給本憲帶帶路。”

安漢章聞言大喜:“這是下官之責,風憲既然來了,便由下官帶路即是。”

高至有些受寵若驚:“這怎麼可以,安知州日理萬機……”

“沒有什麼不可的,下官正好有許多事情要請教風憲呢,呵呵。”

兩人相視一眼,露出會心的笑容。

忽而高至道:“章衎舉報安知州懈怠政事,沒有籌辦以工代賑。”

安漢章聞言不僅不驚,還有些輕鬆起來:“章通判就說了此事?”

高至點頭道:“只有此事。”

安漢章鬆了一口氣道:“下官的確是沒有籌辦,主要是因為海州海貿發展迅速,災民若是有需要,隨時可以找到活計,因此下官認為沒有必要而已。”

高至點頭道:“如此便好,那就沒有什麼了。”

兩人又是相視而笑,又聊了一會,安漢章告辭將欲行,高至忽而低聲道:“中丞說有他呢。”

安漢章聞言眼睛大亮,低聲急急道:“明白了,到時候自有中丞的一份!”

出了公使館,安漢章神色輕鬆,然後輕輕道:“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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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衎拜訪完高至,回到了公廨繼續辦公,不久之後,有胥吏到來,卻是楊芳。

楊芳匆匆而至:“章通判,安知州找您。”

章衎匆匆來到設廳,安漢章看到章衎,笑呵呵道:“章通判,你幾次找本官說要搞以工代賑的事情,本官想了想,或許有必要籌辦一些,你看,要不這個事情你去搞起來?”

章衎心中一凜,神色有些變化。

安漢章帶著深意看了章衎一眼,面有得色。

章衎似乎有些心驚,趕緊低下了頭道:“這樣麼……呵呵……好啊,好啊。”

安漢章說了幾個要求,然後便讓章衎去落實去了。

看著章衎稍顯狼狽的離去,安漢章面色鄙夷:“嗤,不識抬舉,若不是你只舉報此事,本官必讓你死於非命!無知的農家子!”

章衎匆匆回到了公廨,楊芳迎了過來,章衎心有餘季一般低聲道:“你先出去,本官還有事情……還有事情要處理。”

楊芳趕緊道:“好好。”

臨走之前偷偷看了一下章衎的臉色,暗暗笑了笑。

楊芳出去外面,章衎的驚慌之色頓去,不過臉色卻是沉了下來,看來此事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啊。

舉報安漢章的事情,是他在投石問路,因為他並不太相信高至,關於高若訥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高若訥既然站在賈昌朝的對面,那麼整個御史臺便不可以相信。

所以,他假裝舉報安漢章,但卻是舉報了以工代賑的事情,這事情實際上是的足輕重的,因為朝廷雖然下發了以工代賑的建議,但也僅僅是建議而已。

朝廷建議各地官府根據實際情況籌辦以工代賑的事宜,以緩解當地的災情,但並不強行規定,因為各地的受災情況不同,所以即便是各地官府並不籌辦也沒有關係的,這是各地官府自己判斷的事情。

但此事卻是可以用來測試高至是不是與安漢章這些人沆瀣一氣,另外還有一個作用,便是麻痺安漢章他們,讓他們以為自己並不知道他們密謀操控糧價的事情,方便他接下來的操作。

章衎想了一會,然後鋪開信紙,在上面寫信,之後等信紙幹了之後,拿出一小罐透明的液體,用新的毛筆蘸了在信的背面書寫,等都幹了,才一起封進信封裡面,然後喊楊芳進來。

“幫本官將信寄出。”

章衎將信給了楊芳,楊芳若無其事接過,一切如同尋常一般。

楊芳出了房間,便到了另外一處房間,趁著上面的封湖還沒有乾透,細心的揭開,然後仔細地看了一遍信,又細心地封了起來,才拿到驛站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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