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考完試後,在家裡恢復元氣,佟伯鼎依言整理市井之間要事每日傳過來,讓章衡的眼界頓時開闊了許多。

有些時候不睜開眼看一看,窩在汴京城裡,便覺得天下太平,可真要睜眼一看,頓時覺得大宋朝已經及及可危了。

也著實是這幾年是多事之秋,與西夏的戰爭還在綿延,不知道何時才能夠止歇,北方遼國又在生事。

因為宋朝與西夏打戰,為了防備西夏繞路進攻,當然也有防備遼國趁火打劫的意思,所以在在邊境地區設定關隘,挖掘戰壕。

遼國皇帝聽說了此事,說是擔心引起邊患,於是委派宜徽使蕭特末、翰林學士劉六符帶著國書出使宋朝,索取宋關南十縣之地,說是為了保證遼國的安全,這些地方需得掌控在遼國之手。

至於憑什麼要求索要這些領土,遼使也是言之鑿鑿,說這是當年周世宗無故征討搶佔,乃是不義戰爭,所以這些土地也該歸回遼國,並質問宋朝君臣為何興師伐夏,為什麼在宋遼邊境增置軍事設施等等。

此事當然在宋廷內部形成了聲勢浩大的討論,連市井之中都有人開始在討論此事了。

章衡看到了這樣的訊息,也是搖頭嘆息,這大宋真是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了,西夏自立為皇不說,現在連契丹都打算過來咬一口了。

只是這等國家大事,還輪不到他來置喙,連他的老師曾公亮在這樣的事情上,都不敢隨便發表意見,何況是他這個連進士都還不是的人。

其餘的訊息便是哪家官員娶了個妾侍啊,有哪個官員家裡死了個奴僕啊,陝西那邊鹽價飛漲啊之類的亂七八糟的訊息,總體而言價值不大,但情報收集便是這樣,看著都是家長裡短,但真到用的時候,卻是價值千金。

章衡看完之後,便將其歸類之後收了起來,等候日後使用。

會試剛剛考完,發榜還有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可以稍微喘一口氣,陸尹寧與曾幼薇便來了。

章衡還以為是飛燕肥皂擴張的事情,但一問陸尹寧卻是笑道:“那又有什麼問題,無非便是尋找靠譜的合作伙伴而已。

我在內藏庫也幹了幾年,人脈還是有的,誰靠譜不靠譜還是知道的。

人家也知道我雖然離開內藏庫,但宮內還是遞的上話的,輕易也不願意得罪的。

這般一來,只要公平公正,合作的事情便不會很難。

財務上有幼薇妹子把關,更是沒有問題了。”

曾幼薇笑了笑。

章衡笑道:“那你們聯袂而來,是為了何事?”

陸尹寧濃眉一掀道:“你可是答應過的,春闈一過,便要給煤坊、車坊、紙坊以及印書坊提改造意見的,你不會是忘了吧?”

章衡聞言雙手一攤:“忘是肯定忘不了,但春闈哪裡算是過了,這會試都沒有發榜呢,若是上了榜,還得準備殿試呢,總得等我殿試考完了再說吧?”

曾幼薇笑道:“尹寧姐您就別逗三郎哥哥了,他才剛剛考完試,這臉色都還有些青紫呢。”

陸尹寧笑了起來:“好了,也不逗你了,有人都心疼了……此次來,便是與你討個許可。”

章衡嗯了一聲。

陸尹寧道:“是這樣的,飛燕香皂的生意太好做了,所以我陸家那邊的……族兄,也是我那父親想要過繼過來的兄長,想要將與咱們合作,找到了我的頭上來,我來問問你的意見。”

章衡笑道:“這些事情你做決定就好了……”

陸尹寧立即道:“好,既然你不同意就算了,好了,我走了。”

說完就走,連曾幼薇都沒有打招呼。

章衡:“……”

曾幼薇抿嘴而笑:“尹寧姐姐對那個陸文海倒是客氣,就是客氣過分了,她心裡還是有氣,但礙著她爹爹的面子,所以還是不得不虛與委蛇,今日來這一趟,也是做給她爹爹看的吧。”

章衡苦笑道:“那她是做了好人,壞人倒給我這個不相干的人給做了。”

曾幼薇笑道:“尹寧姐姐也難,商行的事情多如牛毛,我時常看她晚上也要加班到深夜,好幾次都見她就在臨安園裡面歇息,根本不回家去,不過,大約也是不想回去吧。”

章衡點點頭道:“家家都有難唸的經,咱們也說不上話……”

章衡端詳了一下曾幼薇,直把曾幼薇盯得有些害羞起來:“三郎哥哥,你這看著我作甚?”

章衡笑道:“我看看你累到了沒有,這商行的賬越來越多了,你應付得過來麼?”

說到曾幼薇的特長之處,她頓時不害羞了:“再多十倍的量,我也能夠輕鬆拿捏,量上去了,無非便是增減賬房數量而已。

我娘就不是將我當賬房來培養的,而是家裡產業的主事人,賬房的事情要懂,但更要緊的其實是懂得如何管理產業……”

曾幼薇的眼裡有光熠熠。

章衡不由得失笑:“幼薇,你是在向我要權麼?”

曾幼薇沒有迴避章衡的目光,果斷地點頭道:“嗯,我想試一試。”

章衡笑道:“可你不一樣用賬房掌控著經營麼?”

曾幼薇搖搖頭道:“不一樣的,賬房掌控經營,名不正則言不順,我想要一個正名!”

章衡看著眼前的婷婷少女,心下十分的讚賞,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與勇敢,在曾幼薇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她不僅有能力,還有雄心壯志,還有敢於要權的魄力!

章衡想一會道:“本來想著過幾年再交給你的,這幾年本打算著讓你在賬房上歷練歷練,但你既然有信心,提前交給你倒也無妨,只是大掌櫃的職位已經給了陸尹寧,再拿回來也不合適……”

曾幼薇道:“無妨,大掌櫃之上還有東家,三郎,年前爹爹已經與你提過要將我許配給你,你什麼時候去訂婚?”

曾幼薇目光灼灼看著章衡。

章衡不由得愣了愣神:這是被逼婚了麼?

曾幼薇道:“三郎,你我如果訂了婚,那我便是你的夫人,夫妻是一體,你是大東家,那我也便是東家,那我帶你行使東家執權,就是理所當然了。”

章衡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般來說,小女孩在這種事情上不該是很害羞的麼,怎麼曾幼薇卻是渾若無事的?

曾幼薇迎上章衡的目光,好不退讓道:“怎麼,三郎哥哥有什麼顧慮麼?”

章衡趕緊搖頭道:“沒有沒有,這不是春闈麼,而且中了進士後提親,不是更有面子麼?”

曾幼薇搖頭道:“我不需要面子,我就問三郎哥哥同意麼?”

這個當然沒有什麼好猶豫的,章衡點頭確定。

曾幼薇頓時笑了起來,上來拉住章衡的手就往外走,章衡有些驚異:“我們去哪裡?”

曾幼薇頭也不回道:“去我家,提親去!”

章衡誒誒道:“可是什麼也沒有準備啊!要提親,總得準備好各類禮物的吧?”

曾幼薇還是沒有回頭:“不必,什麼也不用準備,家裡有婚書,你跟我去,在爹孃見證下籤了,這事兒就是成了,嗯……”

章衡心驚膽戰:這娘們也太虎了吧唧吧?

她忽而停了下來,東張西望的。

章衡好奇道:“怎麼了?”

曾幼薇道:“大哥呢?”

章衡往裡面一指:“不就是在裡面歇著呢吧?”

曾幼薇聞言立即大聲道:“大哥,大哥,您來一下。”

章衎在裡面聽到聲音,趕緊出來,曾幼薇立即道:“大哥,您隨我們去曾府。”

章衎有些懵:“去曾府,怎麼了,老師師孃叫我們去嗎,有什麼事情?”

曾幼薇道:“三郎要去曾府向我爹孃求親,您得跟去見證一下。”

章衎更蒙了:“提親?現在?”

曾幼薇道:“就現在,什麼也不用準備,立刻就走!”

說著就拉著章衡往外而去。

章衎一看,得,也跟著走就是了。

到了曾府,曾幼薇立即找曾夫人,說章衡來提親了。

曾夫人也是發矇了片刻,然後立即叫人將曾公亮喊了回來。

曾公亮回來也是一臉懵,師徒幾人面面相覷。

曾幼薇卻是傲立大廳之中道:“爹孃,三郎哥哥今日過來提親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什麼繁文縟節也別演了,娘,您將婚書拿出來吧,簽了字,就是一家人了。”

曾夫人看向曾公亮。

曾公亮一聽自家女兒的話,再看看也是一臉懵的章衎章衡兄弟倆,哪裡還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好無奈苦笑道:“拿吧拿吧。”

曾夫人趕緊將婚書拿出來,便放在桌子上,上面寫了曾幼薇與章衡的庚辰八字。

曾幼薇拿過來便是唰唰簽字,然後還打上了指模,然後看著章衡。

到了此刻章衡倒是沒有再遲疑了,也是趕緊簽字打指模,生怕傷了女孩子的心,畢竟俺媽說過,男孩子可以做可多壞事,就是不能傷害小閨女的心。

曾幼薇緊緊盯著章衡,見其簽字打指模完成,立刻搶了一本,緊緊抱在懷裡,笑得尤其開心,走起路來都是連蹦帶跳的,咯咯笑著。

曾公亮一臉的無奈:“好了好了,夫人準備一下晚飯吧,豐盛一點,就算是訂婚宴了。”

曾夫人趕緊去了,順便把傻樂的女兒給提熘走了,免得在這裡丟人。

曾夫人找管家安排了膳食之後,將曾幼薇提熘到了自己的房裡,數落道:“你說你,怎麼這麼不知羞,你至於這麼著急麼,這樣子以後嫁過去了,豈不是讓人看低了?”

曾幼薇卻是不在意道:“誰看低我,我掌握著章家的財權呢,以後只有討好我的份,誰敢看不起我!”

曾夫人聞言道:“怎麼說?”

曾幼薇將今天與章衡的約定說了一下,曾夫人也是有了喜氣,但不免還是有些埋怨道:“那麼大的生意,你別給攪黃了,有事情多問問居正,與那個陸掌櫃也多商量商量。”

曾幼薇點頭道:“這個是自然。”

曾夫人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對:“你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不會因為此事將事情做到這種地步的,所以,你是為什麼?”

曾幼薇輕吁了一口氣笑道:“會試已經完成了,過幾日便要發榜了,殿試也很快便要舉行,娘,三郎若是中了進士,您說,會不會有人搶破了腦袋想要嫁給他?”

聽到這裡,曾夫人也是點頭讚許:“你考慮得對,今天雖然做得有些露骨了些,但事情大方向是對的。”

曾幼薇臉色頗為欣喜,又拿起婚書看了又看,幸福的笑容洋溢了全身上下。

看到幸福的女兒,曾夫人也為她感覺到高興。

曾幼薇被偌大的幸福感包裹全身,便有傾述的慾望,她說道:“娘,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三郎哥哥的嗎?”

曾夫人搖頭。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便喜歡上了!……”

曾幼薇脆生生道,語氣裡沒有羞澀,還帶著得意,似乎是為自己的眼光而驕傲。

“……那時候他還青澀,說實話的,他比不上他大哥魁梧,也比不上他二哥俊俏,但很奇妙的是,我能夠感覺到他的與眾不同。

我見到他的時候,我的心跳跳得特別快,我感覺到渾身發熱,每與他說一句話都要鼓足勇氣,天哪,娘,我覺得他渾身在發光!……”

曾夫人努力的回憶:“……第一次麼,是那時候在家裡的家宴麼?”

曾幼薇嗯了一聲道:“是呢,就是那一次,我才十一歲,說一句不害臊的話,娘,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嫁給他的了,娘,你說我害不害臊!”

曾幼薇的臉色終究是有些泛紅了。

曾夫人笑著摸了摸曾幼薇的小腦袋,慈祥道:“我家的小幼薇就是長大了,咱們女兒家啊,就是這樣,一旦看中了一個人,是有心靈感應的,是能夠感應到這個人是不是自己的夫君的。

幼薇,你是幸運的,這麼早便找到自己心愛的人,還能夠嫁給他,世間最幸福的女子莫過於你了。”

曾幼薇得意笑道:“哼,這才不是幸不幸運的問題,這是我爭取來的,娘,我才不信什麼女子要矜持之類的,喜歡便要自己努力去把握,將自己的幸福交給命運,那是愚不可及的事情!

現在我努力讓事情塵埃落定,以後我也要捍衛自己的幸福,我要掌握三郎的錢,讓他每花一文錢都要透過我,我要掌握他的後院,紮好籬笆,不是隨便一個女人都可以跟我分享我的男人的……

哼,娘,你不是說怕章家人會看低我麼,我掌握著章家的所有產業,到時候該看眼色的是他們,可不是我,誰敢瞧不起我!……”

從門口恰好經過的曾孝寬神色複雜,然後悄悄離去。

可憐的章衡對此一無所知,他與曾公亮談天說地呢。

曾公亮原本便器重章衡,現在章衡已經是他的女婿了,說起話來更是親熱。

與他對待兒子那般嚴肅不同,他與章衡總是不太能夠嚴肅起來,他自己認為是因為自己賞識章衡的緣故。

其實他並不知道,其實是他的氣場壓不住章衡,章衡不為他的氣場所攝,因此對答如流,插科打諢,讓氣氛總是比較熱烈,因此嚴肅不起來也就正常了。

曾公亮問起章衡會試的事情,章衡倒是頗有信心,曾公亮本也是有信心的,聞言更是高興。

忽而曾公亮明白了女兒為何如此迫切了,倒是頗為讚歎自家女兒的殺伐果斷了。

繼而他又是暗自嘆息,若是自家兩個兒子有這種心性,自己又何必常常擔憂。

但終究是值得高興的,有章衡這樣的女婿扶持,曾家以後總不至於差到哪裡去的。

雖然是臨時準備,但曾家畢竟是不同的,即便是匆忙準備,整飭出來的酒席,依然是十分的豐盛,就是這訂婚宴少了媒妁,只有兩家人,而顯得潦草。

不過章衡與曾公亮本就是一榮俱榮的關係,倒也不必在乎太多,也就是如同平常一般該吃吃該喝喝。

不過這一次,曾幼薇卻是可以坐在章衡的身邊,提著酒壺給章衡倒酒,模樣賢惠得像是一個小媳婦。

但曾孝寬看了之後卻是心下暗暗發涼。

女人,都是這般可怕的嗎?

既然來了,章衡就不走了,就賴在了曾家等候會試發榜。

章衎則是回了家,家裡還有不少的東西要吃掉,不然就放壞了。

過了幾日,曾府院裡的臘梅忽而全部綻放,曾家下人俱都說這是個好兆頭,二郎與姑爺應該都要高中了。

開榜這一天,天空放晴,曾孝寬一大早便起來了,倒不是要去現場看開榜,因為曾夫人不讓去,說是會派人過去候著,自然會探知訊息傳回來。

曾孝寬不去,章衡便也沒有去。

章衡還以為這是官宦人家自矜身份,但曾孝寬卻是知道,這又該是自家的妹妹耍的心眼——怕自家未婚夫去榜下被人捉了去呢!

章衡雖然不去,但早上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了,乾脆便起來,抬了躺椅,便在階上躺著,蓋著厚厚的棉被,看著院子裡綻放的臘梅,以及……等候著好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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