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江卿虞與白潯兩人坐在主峰石階上吹著晚風。

平整的草地上,宋舞與湯沅扭打在一塊,兩個人都沒使用靈力和武器,就肉搏。

拳拳到肉,看誰的拳頭大,誰的拳頭硬!

江卿虞抱著腿,好奇的問白潯:“師兄師姐他們一直都這樣嗎?”

白潯輕笑一聲:“你覺得他們關係如何?”

江卿虞只想了一息,立馬回答:“極好!”

“怎麼說?”

江卿虞指著兩個人分析道:“三師姐與四師兄雖然在打架,但其實都收著力道。

師兄你看,如果真要打的話,剛剛師姐這一拳完全可以照著湯圓師兄的肚子來,她卻偏偏往師兄鼻子上呼!”

白潯驚訝,點點頭:“你繼續說!”

“師兄你再看,剛剛湯圓師兄這一拳也是,他不去攻擊師姐的後腦勺,反而繞了一大圈,直勾勾打在師姐的眼睛上,這明顯就是兩隻小貓在一起貓打爪呀!”

白潯看了看,確實如此,小朋友分析的頭頭是道,一點錯也沒有。

江卿虞頓了頓,笑嘻嘻的說:“況且,這不是還有師兄你在?師兄師姐他們再怎麼打,等會一顆丹藥下肚不就好了?都是皮外傷,頂多辣眼睛而已啦!”

白潯被逗笑:“你啊,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拍馬屁的功夫?”偏偏他還挺受用!

江卿虞只笑不語,這可都是秘密。

“其實他們兩個剛開始關係並沒有這般好。”

江卿虞意外的看了看白潯。

“別不信,你可還記得我之前說小沅剛進宗時,小舞回來看新師弟被五毒嚇到睡不著覺的事兒?”

“自然記得,難道,他們是因為這個吵過架?”

“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當年小沅剛進宗門,兩個可是誰也看不上誰!”

“怎麼說?”江卿虞嗅到了故事的氣息。

“其實小沅就比小舞晚進宗一年,但是年齡上,小沅還比小舞大十歲!”

江卿虞有點不相信,湯沅那張娃娃臉可太顯小了,再加上幼稚率真的性格,說是十六歲她都信,因為三師姐比他看起來,實在穩重太多。

“從進宗起,我就沒見小沅叫小舞一聲師姐,估計小舞也是見小沅對他愛搭不理,再加上她又被五毒原型嚇到,下意識以為是小沅指使的五毒他們,就是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

“然後兩人就互相看不上?”

“沒錯,那段時間,兩人幾乎是見面就掐,見面就掐,師父不管,我又管不住,索性由著他們去,反正又打不死,只要打不死,我就能救回來!”白潯語氣略帶驕傲,他對他的醫術非常自信。

江卿虞對他豎起大拇指:“厲害!那後來呢?”

“後來小沅出門歷練被邪修重傷,是小隱,也就是你二師兄把他帶回來的,那會兒人已經就剩一口氣兒了,他本來就是個鬼修,如果再死一次可就真死透透的了。

我花了大功夫將他的魂兒吊住,但也僅僅如此,別的,我也做不到,是小舞,她親手熔鍊了師父送她的靈器霜寒鞭,從裡面萃取出鳳凰血餵給小沅,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有的煉器師會用神獸和妖獸的血液,骨骼或者翎羽煉器,這樣會讓煉製出的靈器帶上靈性,想來師姐熔鍊時一定很不捨。

“小沅醒後,聽到梅娘說是小舞融了自己心愛的鞭子,取了鳳凰血救他,又聽到小舞躲在觀雲峰閉門不出,整天以淚洗面,哭的水腫成被蜜蜂蟄了臉的小狗。

傷還沒好利索,就立刻闖了冥府九獄,和冥鳳打了三天三夜,抱著冥鳳血和翎羽請師父打了一條和寒霜一模一樣的鞭子還給小舞,他居然還貼心的問我要了消腫的藥膏!

至那以後,兩人也算成了過命的交情,雖然還是互相看不慣,但實際上,都護著對方的很!”

“哈哈,這算是另一種‘不打不相識’嗎?可憐小魚我沒文化,想不出更合適的話來形容他們了。”

“怎麼不算呢?”白潯笑著,不打不相識,這麼好的形容,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江卿虞看向宋舞和湯沅,兩人身上都掛了彩。

一個一隻眼睛周圍烏青,一個鼻子嘴角流血,兩個人四斤八兩,偏偏還都倔的像頭驢。

“你下次再敢掐我,我就把你揍成食鐵獸!”

“你下次再敢嘲諷我,我就把你打成傻狍子!”

“嘁!誰怕誰!”兩人起身異口同聲,互相挑釁,然後一瘸一拐走到江卿虞和白潯兩邊坐下,今日份冷戰宣佈開始!

主峰是無涯劍宗最高的一座峰,比憑瀾觀雲起碼多多高出一個前頭,所以坐在現在的位置,恰好能俯瞰宗門美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靜默過後。

“小三小四,你們對半妖是什麼想法?”

江卿虞扭頭,意外的看了眼白潯,難道,今天是攤牌時刻?

“師兄為何突然問這個?”宋舞疑惑。

“因為有點好奇,所以問問。”白潯理直氣壯。

宋舞鼓腮,結果不小心扯到剛剛的傷口,疼的齜牙咧嘴,惡狠狠剜了一眼湯沅,望著天邊的紅霞,緩緩說道:“此前歷練經過北界,我被邪修重傷,幸得到一位半妖朋友救治。

她不過是靈參與人族的混血,膽小怕事,卻又可愛善良,是個頭髮很少的姑娘,昏迷之際,她給了我一根她的參須,說雖然藥性不好,但聊勝於無,然後將我帶回她家醫治。

她經常早出晚歸,我不明原因,直到有一次半夜,她拖著一身傷,頭髮亂成一團,杵著朽木棍回來,她才哭著說是被人打的。

她說,她雖然個混血,但也是根靈參,靈參本就稀有,更何況是成了精的,附近知道她身份的人,只要受傷就會來求她的參須,她把頭髮一根一根拔下來,分給那些人。

但她是個傻姑娘,傻姑娘哪裡知道貪婪兩個字,她的頭髮一天比一天少,那些人卻頂著同一張臉,整天帶著不同的傷來求藥,她開始反抗,不再給那些人參須,所以,她被打了,就像農夫與蛇。

傷好後,我想帶她去尋仇,她卻不肯,你們知道她說什麼都嗎?

她說‘我是個身份卑賤的半妖,不值得你替我報仇,況且你打了他們,等你走後,他們還是會回來變本加厲的打我,姐姐,你傷剛好,別去,會流血的,疼’。”

宋舞說到這時,沒有淤青的那隻眼睛,眼眶紅紅,鼻頭也紅,她顫抖著聲音繼續說道:“她自己都是一身的傷,她卻偏偏讓我別去,怕我受傷,因為受傷會疼!

我心裡揪著,我說‘那你呢?你就不疼?’

她說‘習慣了,就不疼了’。”

宋舞的眼淚再也繃不住,眼淚決堤。

江卿虞剛要將手帕遞過去,一隻蒼白卻格外秀氣的手更快的伸了過去。

是四師兄,他沒有手帕,但有袖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坐過來的。

“別哭了,醜死了,我告訴啊宋舞,再哭你就給我洗衣服啊!”他恐嚇的說道,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三師姐,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輕輕拍擊三師姐的後背,替她梳理凌亂的氣息。

“哇嗚嗚嗚……湯圓兒……我都哭成這樣了……嗚……你還要我洗衣服……哇啊……”

三師姐也不矯情,逮住那隻袖子,眼淚鼻涕全部往上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著打了兩個哭嗝。

“你們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她,離開後,我打聽了好幾個人和妖,終於找到那個經常欺負她的混球狠狠揍了一頓,餵了啞藥,剃光他的頭髮,將他綁在去那姑娘家裡的必經之路上,旁邊立了個‘我是傻逼,請你們狠狠打我’的牌子。

果然,路過的人都非常熱情的教育了他。

等我再一次去找她時,她已經走了,只留下一根參須和一封信,信上說,‘謝謝你替我撐腰’括號,一個笑臉。”

故事講完,宋舞的情緒也慢慢緩和下來:“反正,對我來說,半妖和大家一樣,她們也會開心,也會流淚,也會委屈,也會生氣,既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那麼我們都是平等的。”

湯沅嫌棄的甩甩袖子:“我自己都是個人人喊打的鬼修,我能有什麼看法!當然是坐著看唄!反正地位都差不多!”

說罷,將袖子一卷,往宋舞身上糊去:“宋舞!你看看你,惡不噁心!”。

“略略略!那你打我啊!”宋舞起身,輕巧躲過湯沅的攻擊,繞道白潯身後,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然後——!

“我艹艹艹!!!”四師兄出口成髒,驚魂不定的看著石階上的狐狸,指著宋舞:“你把大師兄變成狐狸了!?”

宋舞呆呆的摩挲兩下手上的衣服,真絲的,很絲滑,不過,她那麼大個師兄呢?

是啊,師兄呢?

在場之人只有心知肚明的江卿虞穩如老狗,當然,還有狐某。

宋舞湯沅兩個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想到剛剛的話題,靜靜注視著八條尾巴的狐狸。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狐嘴一張,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是的,我是。”

湯沅和宋舞同時:我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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