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張繼有真才實學。

來都來了,那就看看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或許能夠給個機會給他。

“刺,刺史大人,我就是一時發發牢騷,絕無說科舉黑暗的意思。”

張繼被方源沉著臉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擺擺手說道。

“本官沒怪你,是要你分析為何說讀書難於上青天?”

方源眉頭一皺,沉聲道。

“真,真沒怪?”

張繼試探性問道。

跟方源坐這麼近,他還是挺怕的。

雖然參加過好幾次科舉,但唯一見到的官員也就是司功而已。

方源就是稍微板著臉,他也能嚇得不輕,不敢和方源正對眼。

“說沒怪就沒怪。”

方源略感無語道。

這人這麼膽小,是怎麼敢砍廣告牌的?

“那草民就姑且說說,說得不對還請刺史大人見諒。”

張繼訕訕看著方源道。

見方源點頭,他才敢繼續說下去。

“首先從我身上說起吧。”

“刺史大人看我家的情況如何?是不是家徒四壁?是不是連張像樣的桌子也沒有?”

張繼低著頭,沉吟片刻,然後起身踱步。

他腿瘸了,但不影響走路,指著破爛的屋子,痛聲道。

“不是因為腿瘸?”

方源眉頭微皺道。

剛到來的時候,張三曾在耳邊說過,張繼可能很懶,當時方源深以為然,沒有表示而已。

但是見到張繼之後,發現他的腿瘸了,就不再是如此認為,反而覺得也是情理當中的事。

張三幾人也是眉頭微皺看著張繼,他們都以為張繼是因為腿瘸,才使得自己家這麼破爛的。

“我的腿是半年前才瘸的,那不是我家這樣子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因為讀書,是因為讀書啊!”

張繼拍了拍自己的瘸腿,眼睛變得溼潤。

“為何?”

方源不解。

張三等人也不解。

眾人看著他,欲聽下文。

“讀書要錢啊,要買紙,要買書,要請夫子......”

“我以前因為要讀書,沒法幫忙幹家裡的活,還借了很多錢....我現在每天都幹各種各樣的活,希望能夠還些錢回去給他們。”

張繼痛聲道。

大老爺們竟然因此落淚。

或者其中的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寒窗十八年,現在已經三十大幾,沒有功名也還沒成親,又瘸了一條腿,還欠了很多錢,這裡面的心酸也只有當事人才能夠體會。

如無意外,這輩子也不會有姑娘願意嫁給自己。

老母親將近九十歲還在,不是因為長命健康,而是因為想看到他成親的那一天。

“按你這麼說,其實就是錢的問題咯。”

“本官現在置辦的工廠,有工作的家庭能否供得起一個小孩子讀書?”

方源突然也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紙和書的問題。

白紙很貴,平民百姓用不起。

不過黃紙可以代替,紙的問題不是問題。

但書才是關鍵,不是有錢就能夠買到,被世家壟斷。

世家為什麼強,強在兵,強在錢,強在書,強在權等等。

“一本書就要30文錢,刺史大人覺得多少個家庭支撐得起?”

張繼苦笑道。

方源沒來之前,讀書是難以想象的艱苦。

大部分普通百姓根本就沒有賺到錢的機會,更不要說讀書了,所以讀書才難以上青天。

現在方源來了,在各地設立工廠,招募工人,給予30文銅錢的月俸,以致於現在百姓們手中才慢慢有餘錢。

但是買一本書就要30文錢,怕是沒有幾個家庭原因給自己的孩子拿去讀書,畢竟還沒有算其他方面的支出。

“可有解決的方法?”

方源突然感覺心情沉重。

他是想要推行科舉,想讓更多人讀到書。

但是現在看來,卻有點異想天開,沒有捋清楚這裡面的問題。

科舉是可以普及,可以讓每個人都知道,但是真正能有錢讀書的,卻少之又少。

“不可能,哪怕是書籍免費也不可能。”

“還要入學費,還要保證學子最低要求的吃好睡好。”

張繼呵呵苦笑道。

入書院這裡又是要花一筆錢。

這裡不多,關鍵是後面,要達到要求就很難幫助家裡做太多的活。

在這種男耕女織的時代,沒有錢的來源,小孩子也是一個生產力。

對於有十多年讀書經驗的張繼來說,這些他都看得很清楚,但是無解。

“如果州府開書院,提供書籍,提供夫子,能成嗎?”

方源眉頭緊皺,沉聲道。

現在州府本身就有書院的,不過幾乎是空置著,現在召開就行。

刺史府就有好幾個博士,這些都是領朝廷工資的,可以讓他們教書,夫子的問題也可以得以解決。

至於書籍,這是個很大的問題,不知道抄了的那幾個家族那裡有多少書籍,當時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免費讀書?”

“那刺史大人包吃包住嗎?”

張繼一愣,盯著方源問道。

方源眉頭一皺,沒有接話。

他是想更多的人讀書,但不可能自掏腰包。

畢竟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而是遼州無數家庭的事。

它沒有時間限制,也可能不會有回報,方源自問沒有這種大無私精神,關鍵也沒有那個錢。

畢竟不是普普通通的吃住,得保證基本的營養和休息才能讀書。

“實際上,如果刺史大人能夠做到以上,應該會有部分人去讀書的吧。”

張繼嘆息道。

他了解到,很多州府的書院都是空置的。

除非說朝廷撥了很多錢下去,否則很難辦起來。

它需要很多夫子,需要不少書籍,還需要其他等等。

整個河東道,好像就是蒲州和幷州的書院是正常執行的。

“本官突然有個想法:借錢讀書!”

方源沉思了良久,突然有個想法。

那就是貸款讀書,後世的教育體系中也有這一點。

透過免息貸款,給予學生們讀書的機會,讓他們讀完書之後出去工作還錢。

這是一個很好的政策,一舉兩得,對學生來說更好。

“哈哈哈......”

“刺史大人說笑的吧,您看我現在家徒四壁,不正是因為借錢讀書的原因麼?”

“因為欠了周身債,我現在有點兒錢就還回去給他們,家裡愣是一張桌子也不捨得添置。”

張繼先是一愣,隨即大聲笑道。

他一邊笑,一邊哭,笑容很苦澀。

以為方源是故意沒有看到他的遭遇,嘲笑他。

但是這些不是他傷心的地方,而是欠錢和欠人情。

這輩子就算是完了,讀書欠了這麼多錢,人生也不再有輝煌。

可能這輩子也換不清那些錢,要帶著他們進棺材,太對不起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了。

“不,與你不同。”

“本官是想在州府開通一個機構,暫且是專門用於借錢給遼州所有想要讀書的學子,他們可以從這個機構借錢,免息,用於讀書。”

“如果能考上,以後做官之後還錢,如果考不上,就進入遼州的各工廠工作還錢,讓想讀書的人都能讀,你覺得呢?”

方源搖搖頭道。

有錢借,也有還錢的渠道。

對於想要讀書的普通人來說,這是天選之路。

“這,這,這...刺史大人為何不早幾年來遼州?”

張繼突然愣住,隨即眼淚更多。

他指著方源,然後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雙手還拍打著地上。

這個方法真是個好方法啊,由刺史府親自創辦的機構借錢,不像自己借的還欠了很多利息。

而且考不上還能進入工廠幹活還錢,還錢的問題完全就解決了,試問還有比這個方法更好的嗎?

“你這是何意?”

方源被他跪得湖塗,連忙扶他起來。

“我是難過啊。”

“如果您早點來,我何至於此,我何至於此?”

張繼失聲痛哭。

感嘆自己半生的遭遇艱難。

如果方源早幾年在來遼州做刺史,現在自己的情況就不同了。

自己就算是不能金榜題名,但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差,至少能夠老母親一個好點的環境。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張繼,本官也算是多得有你,才能想到這個辦法。”

“看你也是有些才華,本官想給你個機會,你要不要試試?”

方源看著張繼,沉吟片刻道。

從和張繼交談中,可知張繼也是讀過書的人。

現在自己手中其實很卻各種各樣人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您,您說什麼?”

張繼頓時一愣,以為自己聽錯。

“本官說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要不要?”

方源臉色一沉,沉聲道。

“要,要,要。”

張繼連連點頭,像老雞啄米一樣。

“本官要向遼州所有地方推行科舉,讓百姓知道朝廷重視科舉。”

“你也是個小名人了,你親自負責推廣,務必要讓遼州所有鄉知道本官剛才說的政策。”

方源沉聲道。

模湖地說了政策兩個字。

但政策是具體是什麼,方源沒有總結,想看看張繼怎麼回答。

“州府開書院,提供書籍,提供夫子,提供免息借錢,考上以後做官還錢,考不上進廠幹活還錢,是這樣嗎?”

張繼幾乎沒有間隔,連忙說道。

方源的這個機會對於他來說,就是黑暗裡的一束光。

他緊緊抓住,想要透過這束光改變自己,也給老母親一個交代。

“不錯,確實是有幾分本事。”

方源隨即呵呵一笑,讚許道。

能這麼快總結出來,也是頭腦不錯的一個人。

“州尊放心,我一定讓遼州所有鄉都知道您重視科舉,並且您還做出多項政策為遼州百姓造福。”

張繼噗通一聲再次跪倒,重重給方源磕個頭,頭貼在地上。

方源眉頭微皺,深深看著跪在地上的張繼,突然覺得張繼很有情商和智商。

先是快速總結,然後將一切功勞都不提朝廷,算在自己身上,自己可能真的是撿到一個人才了。

“起來吧,本官是給你機會,但看你能不能把握了,如果做得不好,本官不會重用你的。”

方源扶他起來,澹然道。

是驢是馬,遛一遛才知道。

光靠說還不行,得看成績。

“您放心!”

“今年春闈參加科舉人數至少三倍!”

張繼沉聲道。

面容黝黑的他此刻眼神很亮。

“帶錢了嗎?”

方源微微點頭,隨即看向張三等人道。

“啊?沒,沒帶。”

張三一愣,隨即摸了摸衣袖。

“我這裡帶了一百錢。”

鄭九當即掏出一串錢。

他每次和方源出門,至少都帶上一百錢。

以便於方源什麼時候需要錢都及時提供,以免出現尷尬的事。

“這一百錢算是你幫忙的酬勞。”

“一個月內本官會根據你推行科舉的情況確定是否徵用你。”

方源沒有接過錢,示意鄭九給張繼。

“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州尊如伯樂,於我意義非凡,我萬萬不能領錢。”

張繼眼睛頓時睜大,連連後退幾步擺擺手道。

“你就穿這樣的衣服去宣傳?”

“你覺得好意思,本官也擔心你影響宣傳。”

方源眉頭一皺,沉聲道。

“謝,謝謝州尊!”

張繼頓時哽咽道。

眼淚差點又落下。

接過一百錢的時候,他感覺終於泰山。

他明白,方源不單止是怕影響宣傳,而是給予他的幫助。

“本官期待你的成果。”

方源擺擺手,帶著張三等人離開。

“州尊您放心!”

張繼瘸著腿送方源出到護欄門口。

看著方源等人離開的背影,張繼握緊手中的銅錢。

這一刻,張繼第一次生出為一個人粉身碎骨也不怕的決心。

“張繼,恭喜啊,未來可期。”

村長從一旁走出。

他雖是帶著張嬸到一邊去,但留意著這邊的情況。

得知方源等人離開之後,他從一邊走出,帶著複雜的眼神看向張繼。

“村長,謝謝您一直的幫助,張繼沒齒難忘。”

“欠您的錢還請允許我稍微再拖延些天,這些錢我暫時不能還您。”

張繼收回目光,恭敬向張繼行禮。

“不急,你先留著,三甲村能不能出一個大人物就看你啦。”

村長擺擺手,看了眼銅錢澹然道。

“謝謝村長。”

張繼感激道。

村長點點頭,走出張繼家的破爛院子。

路上,他喃喃:“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能作出這樣詩句的人又怎麼可能屢屢無為呢?哎他孃的,我又不懂詩。”

張繼目送著村長離開,帶著滿心的歡心找到老母親,與老母親分享著這一刻的喜悅。

最終,母子兩人相擁而泣,感覺人生是美好的。

另一邊。

方源已經回到轎子上。

今日與張繼談到的借錢讀書,讓方源想到錢莊的事。

關於錢莊造紙幣一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回頭就在遼州城建造一間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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