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色逐漸暗沉,柏棠提著揹包與琴匣,已然追不上快步離去的羅弈,因而只得遙遙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田間屋舍轉角,最後無奈嘆了一口氣。
“先回家,和爺爺奶奶打過招呼,放下東西,再出門去找他吧。”
心中計議定下,柏棠也就轉回身去,沿著大壩之後的青石板路,略帶急促地,走回了自己家中。
家裡門扉輕掩,並未上鎖,彷彿二老也知曉,柏棠今晚將要歸來。
柏棠騰出一隻手,輕推房門,耳畔傳來的“吱呀”聲音,頓時便將坐在房間內、正躺坐於沙發椅之上的柏寅驚擾。
柏寅清了清略顯混沌的嗓子,用有些低沉、卻隱約帶著驚喜的聲音,朝門邊探問出口。
“是誰這麼晚了,還來造訪啊?”
“爺爺,是我啊。”
柏棠聞得自己爺爺那熟悉的聲音,當下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動。
他快步換了鞋,進門來,將東西放在一旁的沙發上後,便碎步走到柏寅的身前,恭敬彎腰問了一聲好,語氣略帶柔和。
“柏棠?你不是在溯大唸書嗎,怎麼回來了?”
柏寅渾濁的雙目,似乎迷茫了一瞬,但緊接著,便綻放出瞬間明亮的色澤。
他面龐之上,皺紋細微顫動,用有些驚訝、卻隱含擔憂的語氣質問。
“爺爺,您別緊張,先坐下。我週末有點事,所以才不得不回家一趟。奶奶呢,我在電話裡和她說了,她沒有告訴您嗎?”
柏棠心中,同樣有些驚訝,瞧得柏寅這番模樣,似乎並不知曉,自己將要歸來似的。
“你奶奶,在廚房弄飯呢。你這麼晚才回來,路上吃過晚飯了嗎?”
柏寅被柏棠扶著,重新坐回了搖椅之上,但依舊端坐起身子,未曾再躺臥下來。
他抬起略顯無力的手,指了指一旁裡間的廚房,隨後衝其內,高聲喚了一句。
“老伴啊,柏棠回來了!”
“棠棠?你這孩子,我以為、你只是隨口說說呢,沒曾想你會回來。你真為了電話裡說的那事兒?最近在學校,住得還習慣嗎?適不適應,在溯寧的生活啊?”
何春萍聞聲,快步放下手中的活,伸手在圍裙之上擦了擦,步入客廳看向柏棠,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並連聲皺眉探問。
“奶奶,您一下問這麼多,我要怎麼回答呀。這會兒先忙完眼前吧,等吃過晚飯了,我再慢慢和您與爺爺細說。我來幫您。”
柏棠說完,挽起襯衫袖口,就欲推搡著何春萍,向廚房走去,不過臨了似乎想起什麼,忙正經神色,望向二老,恭聲述說。
“爺爺、奶奶,我這趟回家裡來,還帶了我的室友同學一起。他去外面買東西了,大概一會兒就到。”
這番話語落下,何春萍與柏寅,皆是對視了一眼,似乎在隱約探知對方的神色和態度。
二老皆是未曾立即言語,只是自顧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對了,叔叔呢?”
柏棠目光隨之於房內裡外瞥了一圈,再行好奇衝二老問及。
“他呀,最近聽說是,又找了位新的女朋友吧,就不來我們這裡住了。”
何春萍抿唇嘆息,似乎對於自己這位小兒子,到如今這般年紀還未結婚,感到頗有些苦惱頭疼,隨即揮了揮手,轉而招呼自己孫兒跟來。
“不去管他了。棠棠,先放下東西,喝點水吧。”
直到柏棠與何春萍,走進了裡間的廚房內,搖椅之上落座的柏寅,這時神情才不由變得異樣起來,繼而蒼老面容之上,掠過一抹頗為謹慎的味道。
“柏棠這孩子,從小便不善與人交際,性子又無趣、慢熱得緊,怎麼這次出門才一個禮拜,竟在溯寧結交到、能夠帶回家的朋友了?”
柏寅低沉喃喃出聲,目光再度落回身前的電視之上。
不過這次,他便沒了再專注看電視內容的悠閒心情,而於腦海中,思忖起一些未明的事情來。
時間臨近晚飯鐘點,當何春萍與柏棠,將一盤盤冒著騰騰熱氣的農家小菜,端上客廳餐桌時,柏寅也已經關掉了電視,落座到了餐桌朝南的主位席上來。
柏寅抬起頭來,渾濁的目光看向柏棠,有些好奇探問。
“你說你有個同學和你一起,怎麼還沒到?眼看就要吃飯了,人家小夥子,對這裡人生地不熟,你還是出去,去找找他吧。”
柏棠聞言,這才反應過來,房間內依舊未曾發現,羅弈的身影。
於是他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衝著二老點頭囑咐了一聲,讓他們先吃,自己則換了鞋子,快步出門。
“我們來時,經過的小巷子出口那裡,就有一家商店,羅弈應該看到了的。怎麼他還去了這麼久呢?難道真的沒找到路嗎……”
揣著心中未明的疑惑,柏棠沿著歸來時的田間青石板小徑,穿過門前大壩,一路朝著鼓樓巷外尋去。
……
溯大東區校園,校門一角旁的行道樹下,有著一張街邊長椅。
此刻長椅上,秦嘉淇正挺直了身軀坐著,目光四下探望,掌心握住手機,看這模樣,儼然在等候什麼。
“姐怎麼回事,中午約了我吃飯,最後放了鴿子,晚上又要重新約我?不會又是和沈芊榆吧。可我已經認識過了啊,難道又是,有什麼別的事情?”
少女柳眉緊蹙,輕啟粉唇,不住呢喃著,俏麗面容之上,神色不禁浮上了幾抹焦急。
“嘉淇!這裡。”
也就是在秦嘉淇即將站立起身,想要拾起手機,給自己姐姐打去電話,詢問一番時,身前一輛白色的雪佛蘭,卻沿著馬路邊,穩穩停靠止下。
隨即車窗搖下,裡間秦嘉若探出頭來,衝路邊長椅前的秦嘉淇,提聲呼喚。
“姐?你怎麼——”
秦嘉淇循聲回神望去,接著一連小碎步,跑到車窗旁,俯身湊近望去,想要好奇詢問開口,未曾想目光卻瞟到了一旁的駕駛座上,繼而驚詫高呼。
“顧煒?姐,你怎麼坐著他的車,你們要去約會啊?”
顧煒聞言,同樣偏頭看向窗外的秦嘉淇,目光會意,微微一笑。
然而身旁的秦嘉若,卻沒好氣地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語氣略帶嗔怪著招呼。
“嘉淇,你瞎說什麼,顧煒他,剛好也要去望江區。我只是承他的情,順路捎帶一程。你也快點上車來吧。”
“哦。”
見到自己姐姐,當即便肅然解釋,秦嘉淇八卦的心思,瞬間被澆滅,當下也有些意興闌珊,只得聽憑秦嘉若的吩咐,挪著身子,坐上了車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