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視野極佳，再往外探去，便是寬闊的江面，以及隔江對岸、得以遠眺的幢幢摩天高樓。
此刻的餐桌對座，正有著一男一女，兩名中年在此，彼此各自端坐於方桌前，視線不時探向身旁所站立的服務員，以及正在上菜的送餐人員，神色淡然。
而這兩人，自然便是昨日分別之後，於今天覆約此處，準備單獨會談的，沈軼以及顧晗二人。
今日兩人，顯然並非洽談公事，身邊都未曾允准，各自的秘書跟來。
“兩位貴賓，本店的特色菜品，均已上齊，請慢用，有事隨時吩咐就好。”
在送餐人員將最後一道菜品，小心端至桌心退下，身旁站立的服務員，也連忙恭聲點頭、以作示意。
在此餐廳閱客無數的他，自然是瞧出了，眼前兩人那面容之下，隱藏的上位者氣質，因而大致猜測出，兩人身份非凡，態度也放得極為熱忱。
“嗯，你先下去吧。”
沈軼微微頷首，習慣性抬手，略作示意，繼而在見到身旁的服務員退下後，這才將探向身前的視線收回，轉而抬眉看向身前顧晗，抿唇啟齒探問。
“顧總監，請吧，嚐嚐這裡的‘特色珍饈’如何？”
沈軼的見禮之聲落下，身處對坐的顧晗，卻並未有著拾筷的跡象。
她素手端起桌角的茶杯，再度垂眸，輕抿了一口，繼而腦袋微偏，將目光透過玻璃窗眺向臨江，片刻之後，方才淡然微笑作答，言語莫名——
“姐夫當真好雅緻，選得這一處、鬧市之中的幽靜處所。”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姐夫”，傳入沈軼耳畔，卻令他始終平和的神色，有了剎那間的變化。
沈軼眼眸之中，掠過一絲情緒波動，繼而卻又被他壓抑下去。
嘆氣一笑，沈軼隨即突然搖頭，低聲反問。
“我自問當不起，你這一聲稱呼。顧總監，你此前放了我數次鴿子，今日卻又主動邀約，莫非、是打算改主意了？”
“不。我喚你一聲‘姐夫’，正是想對你言明，今日前來赴約，我可沒打算、談酒店專案之事。否則，我又為何，不與你約在公司呢？”
顧晗將手中茶杯放回，這才緩慢拾起桌角筷勺，自身前臨近的一道餐盤中，夾起一塊菜品、放置勺中，隨即湊近鼻尖，輕呼嗅探，並將其送入口中、咀嚼品嚐。
一番動作下來，顧晗絲毫未曾再行抬眉，看向對坐沈軼，只是自顧動筷用餐，隨之下嚥過後，繼而方才輕點妙首，以作示意。
“味道不錯，肉質緊實鮮香、卻不油膩費口，當屬溯寧菜中的上品。”
“看來，顧總監吃過的溯寧菜，應該不少了。”
沈軼身形後移，微靠在沙發背墊之上。
他目光依舊前移，凝視在顧晗身上，對於後者一番簡單評價，予以首肯。
“看來沈總，當真是貴人健忘了。我與二姐，皆是在溯寧唸書長大，又怎會沒嚐遍，兒時的溯寧味道？”
顧晗此刻，方突然止下了，手中就餐動作，將筷勺放置餐盤前，倏爾抬眉凝眸，正色看向沈軼，與之四目相對。
她雙瞳目光略顯晦澀，語氣卻在“二姐”字眼之上，有所加重。
“顧念當年，很少與我提及她童年之事，我自以為她那些年，存了不少傷心回憶，便未嘗主動探問。原來，你們兄妹三人，竟都在溯寧生活過。”
沈軼目光不閃不避，就這般與身前女子遙相對視，繼而緩緩開口、再度言及，語氣也不由變得，有幾分夾雜回憶的慨嘆意味。
“嘁。原來這些事情，二姐都未曾與你提及。想來也是，你們之間，恐怕都沒有什麼、值得沈總回憶的舊事吧。或者說、你不敢去回憶？”
顧晗話至此處，突然一哂，唇角微掀之間，原本平淡緩和的神色，也在此刻如風驟變，頃刻密佈上了陰雲。
“你此話何意？你若是想要，獲悉當年之事的真相，大可明瞭坦言。”
沈軼雙眸微凝，濃密的眉毛緩緩皺疊起來。
他自然是覺察到了，顧晗看似淡然神情之下，那抹隱藏的怨念悸動，因而也不再多與她寒暄繞彎，徑直沉聲作答。
“當年之事？難道說，當年我二姐，之所以跳樓自盡，不是因為你沈軼，始亂終棄、拋妻棄女、另尋新歡、冷漠無情所致？”
“你與那個女人，揹著二姐婚內出軌，甚至有了一個女兒，如今、怕也忘得乾淨了！”
顧晗面露寒意。
這一刻，她也不再隱藏自己，壓抑許久的躁動情緒，壓低聲音，橫眉怒視著眼前的沈軼。
身下手掌陡然緊握，顧晗指甲甚至都隱隱扎進了肉中，有著疼痛感明晰傳來，刺激著她那緊繃的神經，令其思緒，保持著最後的冷靜。
“女兒？你指的是、小榆？你何時見過她？”
面對著身前女子的突然變色質問，沈軼隨即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對方的這般指責話語落下，他卻並未表露出，如何驚詫的情緒。
但當顧晗剛言及、他與趙婧然的女兒時，沈軼面色卻突然間，變得凝重、和些微緊張起來。
“怎麼、你將她，由工商大學轉至溯大讀研，所為的，不就是想要她逃離、你與盛雲舒家的鬥爭旋渦麼？”
“早在工商之時，我便知曉那丫頭的存在了。”
唇角微掀，似是略帶深意般，再度冷淡一笑，此刻僅有兩人所在的場合下，顧晗也便未曾有所隱瞞之意，徑直道出了，她一早便盯上沈軼家人的事情。
以沈軼的謹慎和能力，這種事情，即便顧晗不言明，對方恐怕，也會猜測、查探獲悉。
既然如此，還不若自己提早點出，以給對方，猝不及防之感。
“其實、我和婧然……”
沈軼情緒微動，薄唇顫蠕之間，似乎略顯急切，隱有要向顧晗，道出真相的衝動。
但他清楚，此刻萬不能道出實情，亦不能讓顧晗知曉，深芊榆其實乃是他與顧念所生的女兒。
因為一旦將此、苦心隱瞞了二十年的真相公開，那所帶來不可預知的後果，很可能更甚過，為此刻顧晗所怨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