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煥培直視著徐平西,眼中沒有任何愧疚之意。

或許他是現在這個廳房中,唯一一個面對徐平西時,眼中既沒有畏懼也沒有愧疚的人。

因為他確實是一個老實人。

關於這一點,其實徐平西和歐陽海都沒有看錯。

一個人的品性,或許偽裝得了一時,但又怎麼可能做到幾十年如一日地偽裝著,不露絲毫破綻。

當往往就是這樣的老實人,在做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他會做的事情時,會愈發的堅定。

湯煥培此時就用堅定的眼神回視著徐平西,澹澹地說了兩個字。

“長生。”

“什麼?”

徐平西茫然看著湯煥培,他聽得懂湯煥培說的那兩個字,但卻完全不明白湯煥培的意思。

“他們答應我,可以幫助我長生,就是神仙那種長生不死。”

湯煥培很認真地解釋道:

“我這人不愛喝酒不愛抽菸不沾女色,也不愛權錢名利,但我很怕死。徐老大,當年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就是因為我覺得你這個人福大命大,在涼甘戰場上,那麼多場大戰,有時候整個營的兄弟都死光了,卻只有你一個人能活著回來。”

“所以我覺得跟著你,在戰場上能夠活得久一些。”

“我真的很不想死,想活的久一些,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可以永遠不會死。”

“而他們答應我,能夠讓我長生,也真的讓我看到了他們擁有這種能力。”

“而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徐老大的腦袋。”

“當時我並沒有猶豫太久就答應他們了。”

湯煥培用一種很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一邊說一邊舉起了手中的手槍,對準了徐平西的腦袋。

他拿著槍的手很穩,沒有半絲顫抖。

這種老實人,當準備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往往已經早已在內心深處說服了自己,給了自己必須要做的理由。

要麼不做,要做就會做得很絕!

徐平西則是張大了嘴,他剛才本來已經想了無數個湯煥培背叛自己的原因。

但真的真的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原因。

自己的結拜兄弟背叛自己,居然是為了想要長生?

自己以前還真的不知道,湯老二的心中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執念。

或許自己也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湯煥培吧。

不過再想想,長生啊……自己不也很多次想要能踏入那座觀的門麼?

這他麼的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畢竟別人命總歸比不上自己的命,而且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命”。

徐平西看著那個對準自己腦袋的黑黢黢的槍口,認命般嘆了口氣。

而湯煥培則對徐平西說了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徐老大,我真的很想當神仙。”

湯煥培如此喃喃自語般輕語了一句,一直堅定的眼神似乎在此刻終於猶豫了那麼一下下,不過湯煥培還是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

同時廳房中還想起噗呲一聲笑聲。

湯煥培開槍的時候,徐平西並沒有閉眼,他這輩子不知已經多少次直面槍火,自然不會像普通人那樣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所以他才能看見突然出現在他面眼前的那兩根手指。

那是兩根修長而有力的手指。

手指間夾著一顆子彈彈頭。

黃澄澄的彈頭在手指間被夾得微微變形。

廳房之內,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因為此刻發生的事情,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實在太過詭異和不可思議。

那兩根夾住子彈的手指的主人,是歐陽海。

歐陽海在上一刻,明明還全身被鐵鏈綁在鐵椅上,雙手戴著手銬。

嗯,此刻那手銬其實還掛在他夾住子彈的那隻手掌的手腕上,悠悠地晃盪著。

然後歐陽海慢慢地站了起來,那條鐵鏈宛如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一圈圈從他身上鬆開。

他的臉上猶自掛著笑意。

剛才那噗呲一聲笑,自然是他發出來的。

歐陽海看著湯煥培,搖頭嘆息了一聲道:

“你還真是個老實人,這麼容易就被人騙了。”

“現在那還有什麼長生。”

一邊說著,歐陽海一邊伸了伸手,那條鐵鏈的一端,就落在了他的手掌間。

湯煥培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同時還有些慌張,他吼叫般地對著身邊計程車兵們下令。

“快開槍,殺了他!”

接著就是一片槍栓拉動的聲音,然後是一一排排的子彈暴雨般朝歐陽海傾灑而來。

歐陽海依然掛著他那標誌性的懶洋洋地笑容,手中鐵鏈在槍聲響起時,就飛速旋轉了起來。

呼呼呼呼呼。

站在他身旁的徐平西,此刻就像站在一臺巨大的風扇之前,強烈的風力吹得他的五官都有些變形。

鐵鏈在歐陽海手中的旋轉速度,卻是比電風扇風葉開到最高檔時還要更快一些,你幾乎已經看不見鐵鏈的本身,只能感受到它旋轉時帶起的劇烈的風。

又或者從那些叮叮噹噹,火星四冒的聲音影像中,感受到鐵鏈旋轉的恐怖速度。

這些耀眼的火星自然是因為所有的子彈都被急速旋轉的鐵鏈攔了下來,彈頭和鐵鏈碰撞時迸發出來。

沒有任何一顆子彈能夠越過鐵鏈,傷到歐陽海和徐平西兩人。

然後,廳房內計程車兵們,卻是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迅速倒下,每一個倒下計程車兵身上都佈滿了彈孔,鮮血汩汩而流。

因為歐陽海不僅僅是用鐵鏈攔下來子彈,同時還讓這些子彈都反射了回去。

誰開的槍,子彈就反射回誰的身上。

當然關於這一點,只有歐陽海自己清楚,純粹是出於他自己的惡趣味而已,對於目前的局面本身,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幾秒鐘之後,廳房內湯煥培計程車兵還有那些軍官們都倒下了,只剩下了湯煥培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下一刻,湯煥培驚恐地尖叫了一聲,終於反應過來吧轉身朝廳門外跑去。

只是一條鐵鏈已經靈蛇般飛了過來,纏住了他的身體,把他拉回到了廳房中,拉到了徐平西的身前。

“怎麼處理他?”

歐陽海側頭問了徐平西這麼一句。

徐平西沉默地盯著湯煥培,沒有說話。

“大哥,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大哥……我最怕死了……嗚嗚嗚嗚……”

被鐵鏈綁著的湯煥培,那張原本很是忠厚的臉龐,此時面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的恐懼全都做不規則的扭曲,身軀在簌簌地抖動著,如果不是鐵鏈在支撐著他,恐怕湯煥培此時已經軟癱在地了。

湯煥培倒是沒有說謊,他確實很怕死。

徐平西還是沒有說話。

他緩緩地蹲了下來,蹲在了程大海的那個頭顱之前,將程大海滿是血汙的腦袋抱了起來。

“老程,老子馬上會給你報仇的。”

徐平西如此輕聲對著程大海的頭顱,說了一句,然後伸手將程大海猶自尚未閉上的眼睛輕輕合攏。

“……不要啊,大哥……”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般的湯煥培,口中絕望地喊叫著。

“幫我殺了他吧!”

徐平西沒有抬頭,也沒有看自己得結拜兄弟一眼。

歐陽海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然後捆綁著湯煥培的鐵鏈驀然收緊。

湯煥培的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刪除細節描寫若干……

而很快湯煥培整個身軀,也像一塊被扔進絞肉機的豬肉般,被鐵鏈絞成了一團爛泥般的碎肉。

歐陽海有些嫌棄地扔下了鐵鏈。

他覺得自己剛才下手有些殘忍,主要他收緊鐵鏈的時候,特意收的慢了一些,讓湯煥培這個猶為怕死之人,清晰地感受了死亡的整個過程,這對於湯煥培來說,無疑是身心上雙重巨大的痛苦折磨。

這種殺法確實很不人道。

但問題是說叫湯煥培是個“華奸”呢?

在歐陽海來說,“華奸”這種東西是不能當人看的,只是個畜生罷了。

所以他剛才問徐平西該怎麼處理湯煥培,只是客氣地問一下而已。

不管徐平西的答桉是什麼,他都要殺了湯煥培。

這個時候,徐平西將程大海的頭顱放在樂自己坐的那張椅子上,接著站了起來。

“歐陽參謀,立刻去機要室打電話,確認一下現在城裡各部隊的情況,把能調來的軍隊都調過來。”

徐平西如此對歐陽海下令道。

只是歐陽海卻站在那裡動都沒有動,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徐平西。

徐平西登時反應了過來。

他想著剛才夾住子彈的那兩根手指,想著那旋轉地比電風扇還要快一些粗大鐵鏈,再看看此時廳房中躺倒一地的屍體。

徐平西終於意識到這個跟了自己快三年的年青參謀,其實是一個“神仙”的事實。

於是徐平西對著歐陽海,拼命擠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討好的笑容。

“歐陽參……哦,不,歐陽大哥,不知您到底是……?”

“我其實是一名臥底,奉命潛伏在你的身邊,但是現在這種情況,現在這種情況,我的任務失敗了。”

歐陽海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說道:

“好了,既然身份暴露了,那我就要離開了。”

“本來照道理,我應該清除掉你的記憶,但是如果現在清除你的記憶,那麼今天荊城的局勢就很難控制了。”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你是知道我們修行者存在的人,知道我們擁有什麼樣的能力,所以你能做到嗎?”

徐平西連忙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湯煥培已經死了,他下面的人你還鎮服總沒有什麼問題。”

說完之後,歐陽海很瀟灑地轉身離去。

“終於可以去度假了……”

隱隱約約間,徐平西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前任首席參謀,如此很愉快地滴咕了一句。

徐平西很想問一問,到底是哪一派的勢力,把歐陽海這樣一位“神仙”,安排在自己身邊三年。

老子有這麼大的面子嗎?

只是他也終究不敢問出口。

不過歐陽海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對徐平西笑了一下。

“知道今天為什麼要救你一命嗎?這是為了感謝你當初送給我們的那三架直升機。”

徐平西的身軀勐然一震。

他終於知道歐陽海到底是哪邊派來的人了!

這一刻,他有些惶恐,但居然還有點榮幸之感。

當然,同樣也有許多疑惑,那邊的人怎麼會有這樣一位“神仙”?

歐陽海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般道:

“我是修行者這件事,我上面的人也不知道,這是我的私事,跟我的工作沒關係,所以我才要你幫我保守秘密。”

“我老孃都不會告訴。”

,徐平西立馬很認真地發誓。

歐陽海笑了笑,他很瞭解徐平西,徐平西能把他老孃拿出來發誓,那麼倒是可以放心徐平西會堅守這個秘密了。

“你們……是需要我幫為你們做些什麼嗎?”

然後徐平西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大的這個疑惑。

歐陽海收斂起來笑容,認真地說道:

“我們並不需要你為我們做什麼,派我來你身邊的目的,只是希望在某些關鍵的時刻,能夠引導你做出正確的選擇。”

“徐平西,你今天應該已經看到了,你的這個自己為固若金湯的私人王國,其實是多麼地不堪一擊,你經營了多年的軍隊,也沒有你自以為地那般忠誠,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該為什麼而戰!”

“所以你們軍閥的這一套東西,那是一條沒有希望的死路,如果真正面臨外敵入侵的時候,是救不了大華的!”

“徐平西,我希望你能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當這位俊俏而瀟灑的青年,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在徐平西的眼前如一個虛影般消失了。

只剩下徐平西,神情複雜地獨自佇立。

……

當歐陽海對著徐平西說出最後那段幾乎徹底表明身份的話時,束觀就在不遠處,揹著師傅李至霞,登上了太平定世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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