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幾個小時之前剛來過一次,但要在這個樓閣密佈,小道縱橫,猶如迷宮一樣複雜的龐大莊園中,找到徐平西那個隱藏在重重院落深處的書房,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不過幸好小藝還有精確導航的功能,所以束觀還算是比較輕鬆地來到了徐平西的書房之外。

昨天晚上在徐平西的書房中,他倒是看見過一張床,也聽徐平西提過一句,這些日子他都是睡在書房中的。

至於為什麼這莊園中明明有這麼多房子,他卻寧願睡在書房中的原因,徐老頭倒是沒說。

書房門外,筆直地挺立著兩名衛兵。

雖然已經是凌晨時分,那兩名衛兵倒是依然精神抖擻,警惕地盯著四周。

不得不說徐萍西治軍還是很有一手的。

束觀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兩名士兵的身後,在兩人的背上各貼了一張安身符,接著又在兩人身上點了一下,讓他們依然能保持湧站得筆挺的姿勢睡覺,免得萬一有人經過時會察覺異常。

接著他才邁步走進徐平西的書房。

剛走進書房內,就聽到一陣悶雷般響的呼嚕聲。

徐平西躺在放在書架間的那張大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束觀先是將這書房內所有的窗簾都拉上,接著方才開啟了書桌上的一盞檯燈。

看了看還是覺得有些亮,如果此時有人從書房外經過,還是能透過窗簾看到裡面的燈光,以及人影。

於是他又從書架上拿下來幾本厚如磚頭的書冊,攔在了那臺燈的兩側,這樣從外面看來,應該不會察覺到亮光了。

而他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徐平西缺依然鼾聲如雷,一點都沒被驚醒的意思。

束觀倒是有些羨慕這徐老頭的睡眠質量了,卻是不像個老頭。

所以他只好走到徐平西的身邊,這時才注意到徐平西的手中居然還拿著一本書,似乎睡覺前正在看書。

這讓束觀倒是有些對徐平西刮目相看,難道這就是他睡在書房中的原因?為了靜心夜讀?

只是在看清了徐平西手中到底拿著什麼書之後,束觀卻是撇了撇嘴。

那其實不是書籍,而是一本畫報雜誌,六師兄桑立人也訂過這份雜誌,名字叫做《龍虎豹》,裡面字是沒幾個的,都是一些照片和繪畫。

然後束觀對著徐平西的嘴唇隔空一劃,接著再拍了拍徐平西的腦門。

直到他拍到第三下,已經真正用上點力的時候,徐平西才終於驚醒了過來。

因為此時書房中的燈光太過昏暗,徐平西迷迷湖湖睜開眼睛的剎那,只能看見身前站著一個人,卻看不清容貌,所以下意識地他就要張嘴發出一聲驚呼。

只是下一刻,徐平西發現自己的嘴巴張不開了,所以自然不能發出任何喊聲。

這讓他真正地感到了恐懼,分不清是自己是夢魔了還是真的有此刻潛到了身邊。

不過在恐懼的同時,徐平西還是靠著多年戎馬生涯的本能,飛速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了一支手槍,對準了站在床前的身影。

只是就在他準備扣下扳機的瞬間,那道黑影伸了伸手,徐平西的手槍就到了那黑影的手中。

“是我,束觀。”

然後那黑影說了這麼一句話。

徐平西眼中的緊張之色頓時散去了不少,然後從床上坐了起來。

束觀也抬手解開了施在他身上的閉口術,剛才之所以封了徐平西的嘴巴,就是因為怕他大喊大叫起來。

“你可以說話了。”

束觀如此說道。

然後徐平西卻沒有立刻開口,他沉默地盯著束觀,足足盯了十來秒的時間,方才澀生問道:

“你到底對我女兒了什麼?是不是把她肚子搞大了?”

束觀先是呆了一下,接著啞然失笑。

這老頭的腦回路實在是清奇。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你女兒,而是為了你的事情。”

一邊說著,束觀一邊回到書桌前坐了下來,坐在昨天晚上徐平西和他說話是坐的那個位置。

他往書桌上看了一下,倒是找到了一疊白紙,於是束觀抽了一張白紙過來。

這時候徐平西也走了過來,站在他的旁邊,不明所以地看著束觀。

“有鋼筆嗎?”

束觀問了徐平西一句,他在桌上沒有找到。

徐平西搖了搖頭,指著桌上的硯臺和毛筆道:

“就這兩樣擺設,其他的沒了,我以前基本不會走到這裡面來。”

束觀嘆了口氣,轉頭朝書房內看了一下,還好牆角處有一個玻璃花瓶,裡面注了半瓶清水。

於是他捏了一個道訣,朝花瓶那邊招了招手。

接著一根細細的水柱就從花瓶內飛了出來,飛到了書桌之上,落進了硯臺之中。

徐平西瞪大了眼睛,羨慕地看著這對他來說很是神奇的一幕。

而束觀已經開始研墨。

然後他拿起那支名貴的兔毫筆,在在紙上開始寫字。

當束觀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旁邊的徐平西頓時呵呵笑了一聲。

束觀扭頭看了他一眼道:

“笑什麼?”

“呵呵,束兄弟你寫的字,和老子我有得一拼。”

束觀看了看自己寫在白紙上那個歪歪扭扭的“陳”字,沒有理會徐平西五十步笑百步的嘲笑。

上一世,他連毛筆都沒有握過。

這一世,小時候老瘸子教他認字的時候,倒是讓他學過毛筆字,但因為那些字束觀自己早已認識,所以學得也就不那麼認真,而老瘸子也沒有逼迫他什麼,,畢竟在那個小山村中,你練出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也沒有什麼用處。

對於桃源村來說,這是一種完全沒有意義得技能,還不如多學學如何扎出一個漂亮的獸籠來的實在。

所以束觀毛筆字的水準,也就停留在別人能看懂的層次。

當然,就算用其他筆也一樣。

束觀繼續寫著。

“陳福生,三月五日,收銀元二十萬,四月八日,景泰朝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瓶一對……”

隨著束觀的書寫,徐平西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然後變得越來越難看。

“他是誰?”

束觀一邊寫著,一邊如此問了一句。

“我手下的一個將領,荊城警備司令。”

束觀哦了一聲,跟他不久前猜測的差不多。

“程興成,五月五日,收銀元十萬……”

束觀不停地書寫著,將自己在那個檔案袋中看到的內容,一條一條的分毫不差地寫了出來。

他的記憶力當然沒有這麼好,能夠鉅細無遺地記住所有細節。

但是小藝可以。

束觀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將那個檔案袋中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寫了出來。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有些東西實在無法寫,比如那張照片,又或者是沒必要寫,比如那張照片背面的那句詩,想來徐平西也不會感興趣。

徐平西拿著那張名單,一個個人的名字看過去,口中不停地罵著娘。

“這些東西束兄弟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然後他如此問束觀道。

束觀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昨天晚上,來這裡的那群旭日國人中,有一個女的,她是什麼身份?”

徐平西頓時露出可一個古怪的神情,

“……那女人啊,好像叫中田櫻子,據中田剛夫介紹,是他的侄女,而且跟旭日國皇室也有些血緣關係,中田家族在旭日國,是其實是一個很顯赫的家族,勢力在軍政商各界都很強大。”

“至於中田剛夫今天把他侄女帶來的原因,居然是想老子答應他們的條件,就把他侄女嫁給老子當妻子。”

“當然,必須是正妻,自從湘兒她娘死了之後,老子就再沒娶過正妻了。”

“那你答應了嗎?”

束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老子雖然好色,但也不是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的人,想對老子施展美人計可沒什麼用!”

徐平西斷然搖了搖頭道,只是緊接著卻又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

“……不過那旭日國小娘們,真是勾人啊……”

“這些東西,就放在那個女人的臥室中。”

然後束觀說了這麼一句。

“如果你真的把她娶回家,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暴斃而亡了。”

“板馬日的!”

徐平西爆了句粗口。

“這些倭人果然沒安好心。”

倭人,是自古以來大華人對旭日國那些海島上之人的稱呼。

此時徐平西已經將那整張名單都看完了。

“好傢伙,老子的手下七成都被他們買通了!”

徐平西喃喃自語了一句。

“你最好自己再謹慎點仔細核查一下,比如透過這些銀行匯票,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手下收的,可些那裡有些親筆簽名的收據,我不能拿出來,否則核對一下筆跡,倒是能辨別真假。”

“老子肯定每個人都要好好查一下,不過應該假不了,奶奶的,比如這陳福生,前段時間是聽說他從哪裡弄來了一對什麼古董瓶子,然後到處跟人顯擺。”

徐平西恨恨地說道:

“難怪他昨天一直給那些倭人說話。對於,束兄弟,你再仔細想想,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叫湯煥培的名字?”

“沒有!”

束觀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他相信小藝絕對不會有所遺漏。

徐平西似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湯老二沒出問題就好。”

然而束觀接下來說的話,讓徐平西剛松的一口氣,又被提了起來。

“雖然沒有你說的那個湯煥培,但是還有一個人,我剛才一直沒有說。”

“誰?”

“一個叫歐陽海的人。”

“什麼!歐陽參謀?這不可能!”

徐平西驚呼了一句。

束觀澹澹地看著他。

不過說實話,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前,他也確實想不到那個歐陽海會是旭日國人的奸細。

很少有人做奸細做得這麼高調的,而且看那年輕人眉眼間的氣質,也完全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只能說,自己看人的眼光還真的是不行,否則上次不會被姜雲擺了那麼狠一道。

“不管你信不信,他確實是,而且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只是被賣通,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要反叛你,可能最多也就是在關鍵時刻選擇按兵不動。”

“但是那個歐陽海不一樣,他直接是那邊的人,他和那個中田櫻子,應該是情侶關係……”

束觀將那張照片的事情講了一下。

“什麼?”

徐平西再次發出了一聲驚呼,接著

接著再次拿過一張白紙,開始在上面寫字。

剛才他還有最後一些東西沒有寫,那就是整個對付徐平西的計劃。

寫完之後,他將那張白紙扔給了徐平西。

“好了,這簡直就算是開卷考試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束觀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這是他能夠在這件事情上插手的極限。

除非是黑龍會那邊再有修行者直接出手,否則不管徐平西能不能搞定他自己的那些手下,他都無法再做什麼。

“如果連這樣老子還鎮壓不了那般沒骨氣的傢伙,那我徐平西這輩子的仗就白打了,也對不起左公給我取的這個名字,活該我被人幹掉。”

徐平西惡聲惡氣地說了一句,接著低頭沉思了一次道:

“不過我必須等湯老二把他的軍隊帶過來,唔……這樣的話,一個師就不夠了,讓湯老二把整個第二軍都帶過來吧,束兄弟你覺得呢……”

而當徐平西抬頭之時,他的身前,卻已經空無一人。

“這些神仙啊……”

楚湘總督軍沉默了許久,發出瞭如此一聲意義難明的喟嘆。

……

而這個時候,束觀已經走進了週記早點鋪。

他準備吃個早飯再回善已觀。

“老周,一份熱乾麵,一屜湯包,再來碗湖湯粉。”

束觀朝老周招呼了一聲。

“好咧,你先坐,就來。”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放亮,店裡客人不少,老周正在忙碌著。

束觀隨便找了個位子,剛準備坐下,突然聽到店外傳來一陣火炮般的轟響。

這把束觀嚇了一跳。

……難道徐平西這老頭這麼快就動手了?也太急了吧……

因為不久前剛從徐平西那裡出來,束觀難免下意識地會冒出這個念頭。

而火炮般的爆炸聲不斷朝週記早點鋪這邊接近,還伴隨著一陣陣的老人婦孺的哭泣聲。

束觀連忙走出店鋪外一看。

原來卻是一支送殯的長隊,而那巨大的爆炸聲不過是開路的炮仗而已。

只是束觀依然有些訝異。

因為這支出殯的隊伍,也太長了一些,一眼掃去,竟然抬著二十多具棺木。

怎麼一下死了這麼多人?秀水街發生什麼事了?

接著束觀又看到了孟會保那老頭居然也在這支送葬的隊伍中,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臉色一片沉鬱。

束觀皺了皺眉,朝送葬隊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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