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稱名叫木堯的青年道士講話的時候,涼亭內的另外三個人,神情表現各自不同。

韓彪依然是那副恭敬從命,洗耳恭聽的神情,彷佛黑袍青年道士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世間最美妙的音樂般。

如果被那位楚湘兩洲總督軍看見韓彪此時這副模樣,絕對會吃醋吃到飛起,因為韓彪對著他可從來沒有這麼恭敬乖巧過。

至於那位被稱為桑師弟的少年道士,在木堯講話的時候,則是看著涼亭外一頭在草地間蹦來蹦去的麋鹿,好像聽得很認真,但目光呆滯。

束觀一看就知道這少年道士在幹嘛,前世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碰到不喜歡的課,比如物理化學之類的,束觀也經常祭出這門走神大法。

於是束觀也開始看草地上的那頭麋鹿。

有一隻渾身長著金毛的猿猴從早地間走過,小麋鹿歡快地跑到那猿猴的身邊,猿猴抬手摸了摸麋鹿的腦袋,小麋鹿順勢拱進了猿猴的懷中。

真是和諧的畫面啊!

束觀如此想著,一時間覺得或許這裡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這個時候,黑袍青年道士終於講完了。

束觀和那桑姓少年道士同時長長舒了口氣。

然後兩人齊齊看了對方一眼,各自對對方的惡感竟是消散了不少。

“木先……木道長,在下這次過來拜見道長,卻不是為了當年糾纏道長的事情,而是想木道長去救一個人。”

然後韓彪開始講述他此來的目的。

他講了那個山谷,講了那個道觀,講了他走進道觀時木葉符的示警,將了大殿中消失的地面,講了那個地宮,講了那個黑色的太極圖,最後講了那些可怕的石人。

當他講完之後,涼亭之內變得無比安靜。

木堯和姓桑的那個少年道士沉默地對視著。

“上代仙人留下來的洞府?”

良久之後桑姓少年道士這麼輕聲問了一句。

木堯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我去找師傅。”

然後他轉首對韓彪說道:

“還請兩位在這裡等一下,這件事情我我無法做決定,那些石人……算了,你們也不懂,有些修行界的實力對比很難跟你們解釋清楚,我要先去請示……”

“要不二師兄你還是快去吧!”

桑姓少年道士的目光又變得有些呆滯,不禁催促了一句道。

“那行,師兄我先去了,六師弟,你先陪著……”

“二師兄,求你了,快去吧。”

桑姓少年道士幾乎是推著木堯走出涼亭的,當木堯邁出涼亭的那一刻,桑姓少年道士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了口氣。

然後看到韓彪和束觀用怪怪的眼神看著他,桑姓少年道士頓時臉色一正道:

“你們別誤會,我很敬愛木師兄的。”

束觀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當年我也是這麼敬愛我的班主任的,但求他別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好。

說實話,束觀此時內心深處還是有點同情這個小道士,有那麼一位師兄,如果天天待在一起的話,還真是挺折磨人的一件事情。

而韓彪則是神情變得有些惴惴,本來在他的心目中,木堯就已經是神仙般的人物,現在居然還要請他師傅來,那麼木道長的師傅,又該是如何不可思議的人物呢。

而那位木道長的師傅,又會答應去救小姐嗎?

接著韓彪小心翼翼地問了那桑姓少年道士一句道:

“小道長,請問尊師怎麼稱呼?”

“李至霞,你可以稱他為至霞真人,這是他的道號。”

桑姓少年道士一邊拿起石桌上的茶杯喝水,一邊隨意地答道。

而韓彪這種侷促緊張不安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木堯就陪著一名中年道士回到了涼亭中。

那是一位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見到這位中年道士時束觀的第一反應是:這道觀的道袍顏色怎麼這麼亂,敢情是自己可以隨便選的麼?

中年道士看去四十出頭的模樣,有一張方方正正的臉龐,五官深邃,臉上最有特色的是他的眉毛,那是一對又黑又濃又直的眉毛,就像有人用筆在他額頭上直直畫了一橫,再擦去了中間的一小段。

和他的兩位徒弟只是挽了個道髻不同,中年道士的頭上還帶了一個紫色的道冠,用一根玉簪穿過,讓整個人看去,給人一種整齊肅然之感。

不知為什麼,在見到這中年道士的一刻,束觀又想起了他前世的那位高中班主任。

可能是因為這個中年道士和他當年的高中班主任一樣,看去都是那種很嚴謹甚至還有些刻板的人。

“韓彪見過至霞真人!”

在木堯和這中年道士走進涼亭的時候,韓彪立馬上前抱拳躬身行禮。

有點奇怪的是,那中年道士聽到韓彪對他的稱呼,先是暼了桑姓少年道士一眼,桑姓少年此時已經站在木堯的身後,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似乎根本不知道紫袍中年道士正瞪著他。

接著那紫袍中年道士回過頭來,居然也朝韓彪稽首為禮。

“小道李至霞,見過韓居士。”

束觀登時對著中年紫袍道士有了些好感。

至少在禮節上,這個紫袍中年道士沒有高高在上。

然後只聽那李至霞繼續問道:

“韓居士,我想請教兩個問題。”

“至霞真人您請說。”

“那個道觀在神農架深處?”

“是的。”

“那個道觀的名字叫什麼?”

“棲霞觀。”

這次回答他的是束觀。

於是李至霞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束觀的臉上。

紫袍中年道士直視著束觀的臉,沒有眨眼,那對又黑又直的濃眉,依然如兩座大山般沉穩,沒有顫動一次。

這是束觀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一個陌生人第一次見到他而沒有躲閃開目光的。

“這位小居士,你長得很有趣。”

然後那李至霞對束觀點了點頭道。

束觀對這名中年道士的好感,登時有上了一個臺階。

“好,我隨你們去那裡看看。”

接著李至霞又沉聲說了這麼一句。

就這麼簡單?

會不會太乾脆果斷了一點?

一時間,韓彪和束觀兩人都有些不敢置信,束觀看了眼李至霞身後的那位圓臉青年道士,想著這師徒二人的風格,怎麼就相差這麼大呢!

“那真是太謝過至霞真人了,不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韓彪則是興奮地說道。

“現在。”

紫袍中年道士言簡意賅地答道,接著想了想問韓彪道:

“你們剛才是怎麼來的。”

“開車,我可以載至霞真人您先到神農架邊緣的一個小鎮,再坐直升機到達那個山谷中。”

韓彪連忙答道。

……說不定人家能夠自己就飛進去呢……

旁邊的束觀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

“何為直升機?”

“哦……”

韓彪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就是一種像蜻蜓一樣能夠直上直下起飛降落的飛機。”

於是束觀幫著解釋了一句,同時心裡想著,這個道士應該知道飛機是什麼東西吧,畢竟那石桌上就擺放著報紙呢,想來這些道士也不是與世隔絕的。

而李至霞似乎瞬間就明白直升機是什麼東西了,自顧點頭自語了一句。

“看來又是白夷人弄出來的新玩意。”

“對了,你們開來的是什麼車?”

“吉普車。”

韓彪愣了一下方才答道,似乎沒想到這位看去高人風範十足的中年道士,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只見那李至霞皺了下眉。

這是這位紫袍中年道士進了涼亭之後第一次皺眉,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接著轉頭對木堯說道:

“你去老五那裡,讓他畫四張千裡神行符,記得告訴他,兩張我們用,兩張是給普通人用的,讓他注意靈氣控制。”

“師傅,我們不坐車去嗎?”

“唔,吉普車座太硬,坐久了不舒服。”

這是紫袍中年道士對他徒弟的回答,而且語氣異常堅持認真。

在聽到這個答桉的時候,束觀深深地吸了口氣,微微握緊了拳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他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控制著自己想要噴笑的衝動。

……這位看去肅然方正的至霞真人,該不會其實是個冷麵笑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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