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二十分鐘左右,霍爾特教授再次讓隊伍出發。

離開之前,束觀再次回首看了眼那片樹下的小小的七彩草。

七彩草當然並沒有真的對他笑,剛才只是他恍了下神而已。

但束觀的心中還是充滿怪怪的感覺。

以前,整個桃源村只有老瘸子一個人能找到七葉草,束觀跟在他的身邊,往往直到老瘸子彎腰將七彩草摘起,他才能後知後覺般發現。

然而今天,束觀自己看見七彩草了!

束觀繼續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還是會時不時地繞一下圈,然後隱蔽地將一些褐色的粉末灑在草叢中,或是樹根底下。

其間霍爾特教授又讓所有人休息了一次。

這一次,束觀似有意,似無意地坐在了那個名叫韓彪的中年漢子的身邊,摘下了背後的巨弓,又從竹筐中拿出一塊布,低頭仔細地擦拭著弓身。

一開始韓彪並沒有注意,只是皺著眉頭,神情凝重地坐在那裡,不過不久之後,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束觀的弓上。

然後即使身處此種處境,韓彪的眼中還是閃過了一絲驚訝和讚歎。

“好弓。”

他的嘴中吐出這樣兩個字。

那幾個白人白人沒有在意過束觀身上背的這張弓,但韓彪是懂弓的人。

“三百斤的野豬,這張弓一箭就能洞穿。”

束觀抬起頭,咧嘴朝他笑了一下道。

韓彪突然沉默了一下,接著又問了一個問題。

“能射多遠?”

束觀停下了擦拭弓身的動作,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接著很慎重地回答道:

“三百五十步之內,我都沒有問題。”

韓彪看了看束觀的雙腿,很快估算出這少年的三百五十步,大概是多少米的距離。

那是遠遠超過沖鋒槍射程的距離。

於是韓彪的眼中有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

然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坐在他們旁邊的徐楚湘莫名其妙地看了兩人一眼。

她總覺得這兩人剛才的交談有點古怪,但又說不出哪裡怪。

幾分鐘之後,霍爾特教授讓所有人再次出發。

韓彪起身的時候,朝束觀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

清晨出發,中間休息了兩次,到了中午時分,一行人終於爬到了山崖的中腹處。

上方再往上幾十米,就是光滑如鏡的崖壁,而前方也已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路。

束觀停下了腳步,指著山崖上那些凸出的石塊,以及從上方垂掛下的粗大的野藤,對霍爾特教授說道:

“從這裡開始,就只能踩著這些石塊,抓著野藤前進了,然後在那邊有一個山洞,穿過山洞,就能到達那個仙人觀。”

霍爾特教授順著束觀的手指望去,只見崖壁上隔著千米之外,在茂密的藤蔓之間,隱約可見一個山洞的洞口。

終於找到了!

那應該就是施子彬長卷畫上畫的那個山洞了吧!

霍爾特教授長長舒了一口氣。

在直升機上確實看不到這個洞口。

然後出於一貫的謹慎使然,霍爾特教授轉頭對麥格勞說道:

“你和卡爾先過去,確認那邊的情況,再發訊號回來。”

麥克勞點了點頭,接著和卡爾兩人握著那些藤蔓,踩著凸出的岩石,朝那邊的山洞攀援而去。

對於他們這些僱傭兵來說,這段路反倒更輕鬆一些。

半個小時之後,那邊的山洞口處,升起了一顆綠色的訊號彈。

這是一切安全的訊號。

霍爾特教授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一刻他終於有些迫不及待了,沒有再命令束觀等人先走,而是交待了助手詹姆和拉森幾句,讓他們監督其他人分批過去,因為這樣狹窄險峻的道路上,如果有人突然反抗,確實很容易出意外。

雖然心情急迫,但霍爾特教授依然保持著謹慎。

特別是他特意讓徐楚湘和他一起過去,卻把韓彪留在了這邊。

說明他對韓彪還是有些戒心,帶徐楚湘過去是擺明把她當人質的意思。

霍爾特教授過去之後,那個詹姆命令王大虎等人抬著木箱,兩人一組也都過去了。

這個時候,束觀有意地往後退了退,避開了詹姆的視線。

“拉森,我也過去了,然後你讓剩下兩個人過來之後,你最後再過來。”

拉森點頭表示明白。

於是詹姆也開始走那條懸崖上的險道。

而在這邊的山崖上,就只剩下了三個人。

一個是殺了張叔張嬸的拉森。

一個是昨夜切掉拉森一根手指的韓彪。

還有一個是束觀。

很有意思的一個組合。

拉森用左手拿著槍,惡狠狠地盯著韓彪,目光中充滿了仇恨。

韓彪切了他一根右手食指,這傷勢看上去不嚴重,但對於靠槍吃飯的僱傭兵來說,卻是等於直接廢掉了拉森近半戰鬥力,以後能不能再接到活都說不定了。

除非他能把左手練的和右手一樣強。

這當然是深仇大恨,只不過可能霍爾特教授嚴厲告戒過他,不能傷害徐楚湘和韓彪,所以明明眼中快要噴出火來了,但終究是沒有對韓彪做什麼。

束觀也頗有深意地看著韓彪,但韓彪卻沒有看他。

沒有看,就代表著拒絕。

這是韓彪第二次拒絕束觀了。

第一次那幾句交談之後,韓彪拒絕了束觀,束觀沒有意外,他們並不熟,韓彪怎麼可能因為他的幾句話就選擇冒險。

韓彪第二次拒絕他,束觀也並不意外,因為徐楚湘此時被那個白人老頭控制在手中,作為護衛的韓彪,更加不可能冒險。

見韓彪沒有理會自己,束觀朝身後的山林望了一眼,似有所待。

“你,過去。”

拉森將槍口指著韓彪擺了擺,用因吉麗語說了一句。

韓彪朝前方走去,抓起了一根藤蔓,正邁腳踏上第一塊凸起的岩石。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叢林中,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異響。

於是三個人齊齊轉身望去。

只見叢林中樹葉搖晃,不斷響起樹枝折斷的聲音,似乎有什麼巨大的生物正朝他們迅速接近。

韓彪和拉森的臉上,都露出了戒備的神情。

他們都是知道這神農架山脈中有野人傳說的,這個時候不免同時升起了一個念頭。

莫非是傳說中的野人出現了?

只有束觀的眼神閃了一下。

終於來了!

然後他一邊悄步往後退去,一邊取下了身後的竹揹簍。

幾秒鐘之後,一頭野豬從叢林中衝了出來。

那是一個黝黑的,巨大的野豬,起碼有五百斤重,頂著兩顆碩大鋒利的獠牙,像是一架小行推土機般狂奔而來,一路之上,就算是碗口粗細的樹木,也被它一撞而斷。

這頭野豬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雙眼像血一般通紅,口中發著低吼,朝著懸崖邊的三人直直衝了過來。

今天上山的時候,霍爾特教授問過束觀,這裡的山林中有沒有虎豹之類的勐獸。

束觀的回答是沒有,只有野豬。

束觀沒有撒謊,這裡確實沒有其他勐獸。

野豬不算勐獸。

但不包括髮狂的野豬。

野豬在正常情況下,脾氣雖然不算溫和,但也沒有太大的攻擊性,可如果發了狂,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這麼說吧,一頭髮狂的野豬,特別是一頭體重四百斤以上的發狂野豬,別說虎豹豺狼,就算是熊瞎子遇見了,也要退避三舍。

更別說是此刻這樣一頭五百斤左右的野豬王了。

如果被它正面撞上,骨斷筋折都是輕的。

拉森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臉色勐然一變,調轉槍口,對著那頭衝過來的野豬就是一通掃射。

無數的血花從野豬的身上迸射出來。

可是野豬依然在奔跑。

因為它的皮實在太厚了,那些子彈打在它的身上,立即被它盔甲般的厚皮抵消掉了大部分的動力,難以造成真正的致命傷,除非能夠打中它的要害,否則要想打死它,恐怕要好幾彈匣的子彈。

而拉森的右手食指已經斷了,他現在用的是左手。

拉森並不習慣用左手,所以也瞄準不了野豬身上的要害。

而最主要是這頭野豬從叢林裡竄出來的時候,離他們就已經很近了。

幾十米的距離,幾秒鐘的時間就一躥而過,眼看就要撞了上來。

這個時候,早有準備的束觀,卻已經退到了一個合適的距離。

看著那眼看就要被野豬撞上的拉森,束觀的眼中有異色一閃而過。

接著他從背上取下巨弓,抽箭,搭箭,拉弦,瞄準。

弓張如滿月。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最後,束觀松指。

下一刻,只能“崩”地一聲巨響,弓弦彈動的聲音甚至蓋過了衝鋒槍掃射聲。

一箭破空而去,宛如一道流光,帶著震懾人心的呼嘯聲,直直鑽進了野豬鼻子正上方的頭顱。

五百斤的野豬王,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嚎叫,龐大的身軀終於倒了下來,就倒在了拉森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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