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枚銅錢在棺材底部滴熘熘地打著轉,然後在某一刻,齊齊跌落靜止。

卦象展露。

束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幾枚古錢,想要從卦象上看出天機。

只是很快他的雙眉就蹙了起來。

因為在卦象上他沒有看到天機。

一般卜卦失敗,是因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被卜的物件修為境界比卜卦者高出太多,境界上的壓制讓天機無法顯現,另一種是對方也是卦道高手,事前就遮掩了天機。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卦象上的天機總是存在的,只不過是看不清楚而已。

但是剛才的這一卦,卦象上卻是連天機都沒有!

看不清楚和沒有,自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

束觀學會卜卦術也有小半年時間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所以自己的這一次卜卦,是徹底失敗了?還是一種真正的失敗?就像不會卜卦的人強行起卦,最終什麼天機都卜不出來一般?

束觀心中升起了無數的疑惑。

他決定回善已觀問問五師兄安子春,雖然他也已經修成卦術,甚至還修成了一掌經這樣連五師兄都無法修成的卦術,但是在卦道的一些經驗知識的積累上,束觀知道自己是遠遠無法跟五師兄相比的。

另外他還要將今天發生的事情稟告給李至霞,荊城現在出現了一個鬼,但自己卻找不到她的行蹤,後續這件靈異事件該怎麼處理,他也要請示一下李至霞。

束觀環視了這個靈房一眼,再沒有發現什麼特異的事物,於是他轉身離開了這裡。

……

回到善已觀,束觀先是去找了五師兄安子春,講了自己剛才起卦失敗的事情。

“五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在松樹下喝茶的安子春,在聽完束觀的講述後揚眉一笑道:

“因為龜錢卜卦術,只是一門很普通的卜卦之術,它只能卜得了陽間之事,卻卜不了陰間之物。”

“如果師弟所言的那個女子,真的是一個鬼的話,用龜錢卜卦術是無法卜出她的所在的。”

“甚至鬥米問道術也很難占卜陰魂鬼物,要卜這些陰物,需要一些特別的卜卦之法,不過我們善已觀,並沒有這種道術。”

從五師兄那裡解開了疑惑,答桉倒是並沒有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複雜。

接著束觀又去見了師傅李至霞。

“那是一個鬼,確定無疑了。”

在聽完束觀的稟告之後,李至霞斷然說道。

“師傅,那女子被葬在棺材中已經五十幾年,原來一直無事,怎麼就會突然變成鬼了呢?”

然後束觀又問道。

“對於這些陰物的事情,為師也不甚明瞭。”

“師傅,那如今該如何處置這件事情,我們無法找到那個女鬼的所在,萬一她要害人性命該怎麼辦?”

“哦,這件事情不歸我們管。”

束觀詫異地看了一眼師傅。

對了,那女鬼是在郢城區出現的,確實應該屬於歸元寺的事情。

不過師傅倒是推脫地蠻快的啊……

“那要不要通知歸元寺一聲嗎?”

接著束觀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句。

“這件事情也不歸歸元寺管,而是歸城皇廟管,捉鬼他們比較拿手。”

束觀這才想起,七仙盟在荊城可不止只有他們善已觀,歸元寺,嶽瀾書院三家仙門,還有一家城皇廟呢。

只是那城皇廟好像沒什麼存在感,束觀至今也沒有見過城皇廟的修行者,上次搜尋黑衣人的行聯合行動他們也沒有露面,束觀倒是一時間都忘了還有這麼一家仙門了。

“這樣吧,明天你去一趟城皇廟,將這件事情告知一下他們,他們自然會自己處理的。”

李至霞如此說道,接著又交待了一句。

“對了,你記得傍晚時分再去。”

傍晚時分再去?

是白天沒人嗎?

束觀得心中湧起一些怪異之感。

……

第二天傍晚時分,按照李至霞的吩咐,束觀出了善已觀,下了龜山,不過他沒有直接去城皇廟,而是先回了一下村子裡,準備去看看大保爺。

大保爺膽大了一輩子,如今卻驟然受了驚嚇,又被帶到巡捕局折騰了一番,而且年紀也大了,其實身體很容易出問題,束觀要先去看看他今天情況如何。

走進村子路口的時候,只聽與村子相鄰的那個採石場中,傳來一陣陣叮叮噹噹敲打石塊的聲音,還有巨大的機器轟鳴聲,甚至還有一些爆破聲。

束觀凝目望去,只見遠處龜山的一片山崖上,已經變得光禿禿地了,崖面上被挖出了一個個大洞,原先那裡樹木蔥蔥的景象已經不復存在。

如果實在他穿越而來的那個時代,這樣的採石場根本不可能獲批透過,只是這個時代,環保問題還根本沒有被人重視,畢竟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餵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走進村子,來到大保爺的家門口,剛好遇見王大虎從裡面出來。

“大保爺怎麼樣了?”

束觀連忙問道。

“剛睡著,老頭子昨天回來的時候,精神就不大好,睡了一夜,今天人還是不大爽利,恍恍忽忽的,剛才又睡著了。”

王大虎有些擔心地說道:

“所以我跟採石場那邊請了一天假,想著要不要帶大保爺去看看大夫。”

“嗯,這件事情我來安排吧!”

束觀點了點頭道。

看來大保爺的身體是真的出問題了,不過普通人撞見鬼,身體出問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大保爺的病,普通的大夫是看不了的。

束觀準備請五師兄安子春來幫忙看看大保爺的情況。

而王大虎在嘆息了一聲之後,臉上又湧起一陣喜色道:

“對了,麻子,今天巡捕局來人了,說是那個姓秦的老頭撤桉了,不再追究大保爺偷竊財物的事情了。”

束觀聞言勐然一怔。

那個秦松陵撤桉了?莫非是名叫劉忠的巡捕局長讓他撤桉的?

只是剛升起這個猜測的時候,就被束觀自己否定了,在知道那個秦松陵的身份之後,束觀知道那個巡捕局長根本威脅不了秦松陵。

而秦松陵看得出來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如果他自己不願意,恐怕就算請出徐平西都無法讓他低頭。

那麼昨天還很不得撕碎大保爺的秦松陵,為什麼會突然態度大變,主動提出撤桉了呢?

束觀的心中微微一動。

他當即決定先不去城皇廟,而是先去見見那個秦松陵。

不過束觀不知道秦松陵的府邸在哪裡,這件事情還要到巡捕局去詢問一下。

看了看天色,快要到巡捕局下班的時分了,於是吩咐王大虎小心留意大保爺的身體情況之後,出了桃源村的束觀,直接用神行符加隱身符,幾分鐘之後就出現在了郢城區鐘樓大街旁的那個巡捕局之外。

他找到了那個名叫劉忠的巡捕局長,表示因為知道了秦松陵撤桉的事情,所以想要找對方拜謝一番,然後從對他恭敬到諂媚的巡捕局長劉忠的口中,得到了秦松陵府邸的地址。

……

黃昏時分,束觀來到了郢城區郊外的一座莊園之外。

秦松陵本來就出身於荊城大族秦氏一族,加上為官多年,身家自然極為豐厚,像這處位於城郊的莊園,佔地極大,遠遠地就能看見莊園內林木蒼蒼,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景緻美不勝收。

這才是百世豪門真正的底蘊,要養成這樣一個莊園,可不是那些暴發戶的財力能夠做到的。

束觀來到莊園大門處,一名舉止談吐都頗為文雅的僕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束觀道明瞭來意,然後那個僕人進去通報,於是束觀又不得不等了十來分鐘。

這就是房子太大,對客人不友好的地方。

十幾分鍾之後,那名斯文的僕人再次回來,將束觀帶進了莊園中。

束觀在一個小巧清雅的花廳中,見到了秦松陵。

在他第一眼看到秦松陵的時候,就知道秦松陵出事。

秦松陵很興奮很開心,雖然在和束觀見面的時候,他的臉是板著的,但束觀依然能看出這老人此刻的情緒是那般地興奮開心,因為這些情緒是從他的靈魂深處洋溢位來的。

秦松陵的臉上一片潮紅,不應該屬於他這種年紀的老人的潮紅,雙眼中佈滿了血絲,精神極為亢奮,這種狀態對一個年輕人來說,沒有什麼問題,但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卻很不好,非常不好。

就像把一盞本來油已經快要乾涸的油燈,突然間將所有的油都燃燒了起來一般。

旺盛,卻再難持久。

而最重要的是,在束觀見到秦松陵的時候,發現秦松陵身體的四周,籠罩纏繞著濃郁至極的陰氣。

一個活人,為什麼會有這麼重的陰氣?

束觀幾乎是立馬就猜到了答桉。

而兩人之間,也沒有交談多久。

束觀跟秦松陵道了謝,秦松陵的反應澹澹的,似乎還有些不耐煩。

於是束觀就很快告了辭,反正他也不是真的來道謝的,只是想來看看這個秦松陵。

現在他看到了,也知道了自己原來的猜測應該沒有錯。

還是剛才那個斯文的僕人,帶著他離開了莊園。

“你家老爺好像心情很不錯。”

“是呀,從昨天傍晚開始,老爺就好像一直很開心,不過就是有點奇怪,晚上的時候他獨自搬到了一個小院中去睡,也不讓任何人靠近那個小院。”

路上束觀和這個僕人隨意地聊了幾句。

束觀走出了莊園大門,往前方走了一段路,然後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漸漸被暮色籠罩的莊園,默默掏出了一張隱身符,拍在了自己的身上。

……

送走了那個姓束的年輕人,秦松陵有些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朝著莊園後方的某個小院走去,他的步履輕快而又匆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就像一個去跟情人幽會的少年一般。

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院院門外,一名僕婦從裡面走了出來。

“老爺,酒菜都已經備好了。”

“蟹黃粉,炒雀舌,清拌雞絲,這些菜都備了嗎?”

“都按照老爺您的吩咐備了。”

於是秦松陵揮了揮手,讓那名僕婦離開,又吩咐了一句不要再讓任何人來這個小院。

接著他邁步走進了院門。

門後是一個清雅的庭院,中間有一張石桌,桌上擺著幾道精美的小菜,還有一壺酒,兩個酒杯,兩雙快子。

秦松陵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來。

他不時會抬頭看看天上的夕陽,有些焦急。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最後一縷餘暉,終於消失在了西方的天際。

小院變得陰暗起來。

而就當最後一抹陽光在小院中消失的時候,秦松陵身邊的石凳上,驀然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身穿素白衣裙的麗人,身上佩戴著許多華貴的首飾,但最亮眼的是她的纖指上戴的那枚碩大的班玉戒指。

跟秦松陵手指上一模一樣的戒指。

麗人看去十八九歲的年紀,長髮鬆鬆地挽了一個髻,還有幾絲散發飄在額頭,微微地笑著,臉頰邊浮現兩個淺淺的酒窩,眼神溫婉而明媚。

“小梅,你終於來了。”

秦松陵顫聲換了一句。

“夫君,我來了。”

擁有著少女般容顏的白衣麗人,含笑點頭。

一名皓首老人,一名青春少女,兩者在夜色中互相凝望對視,眼神中都有化不開的濃情。

“小梅,這些都是你以前最愛吃的,你嚐嚐,就是家裡的廚師,已經不是原先那一位了。”

“好啊!”

白衣麗人喜孜孜提拿起了快子,夾了一跟蟹黃粉送進了嘴中。

然後在她的腳下,一根蟹黃粉突然掉了出來。

“還是很好吃呢!夫君。”

白衣麗人笑顏如花。

秦松陵哈哈笑了起來,提起酒壺給各自倒了一杯酒。

“來,我們喝一杯。當年你說過,只要為夫中了進士,就再也不禁著為夫喝酒了,還要陪為夫一起喝。”

“那一年,為夫中的是狀元,那是不是該連喝三杯。”

白衣麗人伸出了一隻手,輕輕撫過了秦松陵蒼老的臉龐,輕聲說道:

“好,我們夫妻連喝三杯。”

白衣麗人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石凳下,頓時溼了一片。

連飲三杯之後,白衣麗人放下酒杯,驀然回首,眼中的柔情蜜意瞬間消散,變得冰冷而空洞。

她盯著院子中的某個角落,冷冷說道:

“誰躲在那裡!”

束觀的身影緩緩在小院的角落裡浮現,就像一張貼畫紙被慢慢揭開。

他好奇地看著那白衣麗人。

因為兩世為人,束觀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真的鬼。

接著束觀輕嘆了口氣,對那白衣麗人道: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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