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便是破碎虛空嗎?倒也不差。”淳厚平靜的聲音響起,眾人方才驚覺宋缺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他的戰馬旁,手中兩柄長刀東皇太一、大司命被插入地裡佇立於他身旁,可宋缺喉嚨上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然消失,破裂的甲胃重新修復,似是回到了最巔峰完滿的狀態,彷彿剛剛的一場大戰並未對他造成絲毫的影響。

“既然已經破碎虛空為何並未離去?”寧道奇雙眼閃過熱切好奇的神情,對於他而言好奇這武道的至境理所當然,可是根據前人描述破碎虛空之後就不在此方世界,那麼宋缺、向雨田、文搏三人如今又是什麼狀況呢?

寧道奇的疑問道出許多人心中想法,唯獨婠婠、寇仲等人視線集中在文搏身上,此時的文搏低垂著頭顱顯得格外沉悶,一言不發看上去頗為落魄。

這也不難理解,對宋缺來說破碎虛空無疑是一件好事,特別是文搏與他一同破碎,這意味著在沒有雙方頂尖戰力的情況下北方勢力群龍無首,竇建德和李世民早晚火併,反而給了嶺南軍喘息之機。

婠婠此刻卻想不了那麼多後事,她再顧不得別人想法,朝著文搏飛撲而來,卻忽的止步不前,因為婠婠已經透過文搏的身軀看到了他身後的草木……

文搏的身軀正在逐漸變澹消散,似乎隨時都會不見,這樣的情況反倒是令婠婠不敢近前,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文搏碰碎了。

“文哥哥……”婠婠心頭轉過千言萬語,可是最終到了口中只有輕輕地呼喚。

文搏緩緩抬起頭,露出平靜的神情,“莫要擔心,我不會死。”

淚水順著婠婠凝脂般的臉頰落下,文搏的確沒有死,可是他們再也無法相見了。

“若非兩位同道相助勘破迷障,老夫還要繼續深陷魔仙之謎中無法解脫。正是在兩招迥異的絕技夾攻之下,老夫即使做到最好也只有同歸於盡。在這樣的情況下老夫不得不做出抉擇,畢竟除了當即破碎虛空也沒有任何破局的方式。”向雨田對於兒女情長並不在意,現在的向雨田充滿了傾訴欲,因為他此時已經破碎虛空,只是意念留存於此世當中隨時可以消散。

“可是文大哥怎麼會輸?!”寇仲第一個不信,更不理解憑什麼向雨田在兩人夾攻之際忽然頓悟,至於向雨田那些話他似懂非懂,什麼魔仙不是魔,而是仙?這等廢話豈能和文大哥必中的因果之槍匹敵?

可結果就擺在眼前,向雨田無悲無喜,揹負雙手轉過身子,褪去之前赫赫魔威變得無比神聖高潔,如同神祇俯視眾生,開口為眾人解釋。既是為了給後人留下前路,也是為了記錄下這恢弘盛大的一幕,向雨田難得的諄諄善誘,不再高高在上不理會那些悟性不到的庸人。

“當年魔門之祖謝眺開創性的寫下《道心種魔神功》,對於第十二重境界‘魔仙’純屬理論性的揣測探究,缺乏經驗上的支援。但不得不說謝眺天資過人哪怕是推演也幾乎全中,老夫早年認為魔仙之境就是破碎虛空,可到了魔變的時候已然隨時可以破碎而去,方才明白這魔仙之境只怕另有奧妙。”

“然而這一線之差蹉跎百年亦不得寸進,老夫流連人世至今近兩百載直到今日方才明悟。”向雨田微微嘆息,蒼老的容顏散發出非凡的神采,給人以奪目之感,可是向雨田正在揭露重大秘密,讓眾人又忍不住側耳聆聽。

“方才老夫面對宋閥主與文邪帝夾攻毫無破局之法,誰叫二位一出手就不留餘地,毫無疑慮的踏過破碎虛空的界限對老夫發動殺招,這般情況下老夫大限將至,又豈是坐以待斃?不得已同樣以破碎虛空作為代價出手迎敵,然而就是在老夫破碎虛空的時候,明悟了。”

“原來如此,宋某人關乎生死的一問看來並未失手。”宋缺笑著看向身邊兩把寶刀,此時東皇太一與大司命暗澹無光,似乎所有的靈性都已消散,這是他心愛的佩刀,可宋缺並未因此遺憾,因為他感受到雙刀的精氣神全都被自己凝聚於體內,此刻的宋缺臻至人刀合一的境界,自己就是一柄鋒銳無比的神鋒。

“從武學而言,老夫敗了,宋閥主那一刀老夫接不下,文邪帝那一槍亦是如此。”向雨田呵呵一笑,對於勝負並不在意,揹負雙手看向低頭不語的文搏,現在他們的狀態完全一致,都是破碎虛空之後存留於世的意念,將心中牽掛交代完畢就得立即消散,反倒沒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態勢,能夠平靜的交談。

“那前輩既然說接不下這一刀一槍,宋閥主、文邪帝並未失手,為何如今成了這般結果?”寧道奇最是好奇,忍不住出言詢問。

“因為老夫就是踏過了魔仙的門檻以破碎虛空的狀態接了這非凡的兩招,從這個世界上來說向雨田已經承受過那一刀一槍而後死了,而另一個世界中的向雨田活了。”向雨田似乎在說一段繞口令,卻讓寧道奇陷入沉思又始終不得其法,畢竟他沒有這般境遇,再好的天資也猜不透向雨田到底經歷了什麼。

反倒是宋缺沉吟片刻,根據他身臨其境的感悟補充道:“按這般說法,宋某人也未能勝過文小友的因果之槍,畢竟我的刀尚且要斬中方才立斷生死,而小友的槍一出便必然命中。奈何窮極則變本為天地之道,向前輩於絕境中毀滅又重生,正是自古相傳的‘三合’之意,方才踏破至境成就魔仙。”

宋缺的坦誠讓旁觀者為之驚歎,他們無從分辨剛才一戰的結局,從目前來看好像三人平分秋色,可實際上如宋缺這般說法那就是文搏終究勝過兩人一線。這般天資,這等魔威如何不讓人驚懼,好在文搏終究還是破碎虛空,再無法對他們造成影響了。

可誰又能猜到武道上的勝利最終也無從改變結局,反倒是宋缺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可謂不勝而勝。想到這裡,嶺南軍一方的人與正道人士無不慶幸。

“三合?!”寧道奇瞬間把握住詞意,對於他這等道門中人這些詞彙可謂信手拈來,“所謂三合,指的是‘天、地、人’,天和地一上一下,一虛一實,是截然相反但又是有應有合的兩回事。難道正是這生死間的突破方才成就破碎虛空?”

“是也不是。”長久沉默的文搏終於發聲,婠婠卻默然不語,只是雙眸淚眼婆娑的看向文搏,似是要把他的一舉一動牢記於心。

“天地初開,陰陽分判,天、地、人於焉出現,如此三者能再次合一,等於回到天地初開的一刻,由於此因人而成,故有別於宇宙的‘大三合’,遂名之為‘小三合’。”向雨田風頭盡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最成功的人。

宋缺與文搏“同歸於盡”只是沒有當場失敗,往後的局勢已經不受他控制,而文搏飛昇最不合他本人意願,唯獨向雨田參透了“魔仙”之境又破碎虛空達成終極夢想,所以這會兒願意答疑解惑。

“理論上而言如果同時修煉兩種本質性情截然有異的功法,將其統一起來,只要能將道功的層次提升往‘至陰無極’的境界,便可使出自古相傳‘小三合’的終極奇招。老夫只在多年前的老友燕飛身上見過這般武技,他也是老夫親眼見過的破碎虛空之人。”向雨田道出一樁隱秘,文搏心知肚明懶得理會,倒是寧道奇在過往的記憶中想起這般人物,暗自感慨向雨田不愧是活了兩百年的老怪物,這都是東晉時的往事對他來說彷彿歷歷在目。

“果然如此!師尊,妃暄斬三尸的路途沒有錯!”婉轉輕柔的聲音響起,有人忍不住側目看向在林中樹梢上的師妃暄,這位沉寂多時的慈航靜齋聖女此刻臉上閃耀著別樣的神色,既有魔意又有佛光,讓人看上去就感到虔誠的同時產生無比畏懼,將兩種不同的氣質融於一體又極為矛盾。

原來師妃暄正是從文搏處得到了魔門修行功法,然後如石之軒一般同時修煉兩種極為矛盾的奇功,還真叫她另闢蹊徑找到幾分門路,雖然尚未成就大宗師,距離破碎虛空尚遠,可是如今的局面無不證明了師妃暄真有運氣、天賦,居然誤打誤撞中憑藉自己才華開創了另一條道路。

“兩種本質截然相反的功法,宋某人倒是想起一個人來。”不過師妃暄如今的成就並不能入宋缺法眼,他想到的還是另一個人,世間那位即使不需說出名號,大家也因為他特異的獨門功法立即想到了。

“邪王?”立時有人想到此人身份並喊了出來。

“大德禪師!”就是寇仲一個人喊得與眾不同,看到眾人視線轉來,他毫不畏懼的怒目以對,“看什麼看?四大聖僧都承認了!”

向雨田無暇理會寇仲與他人的口角,點點頭看向師妃暄,眼中滿是讚歎又惋惜地說道:“不死印法的確有這般異能,可石之軒又以佛理統籌反而走上另一條路,固然不必因功法衝突導致走火入魔,但是前往終點的路途也因此變更,不知他有朝一日是否頓悟。倒是慈航靜齋這位姑娘別開機杼,膽子也大,居然佛道魔全都涉足,也不知道是與文邪帝一般得道飛昇還是走火入魔。”

畢竟這條路雖然有人走通了,可是其中兇險遠勝魔門前人經過不斷推演探索走出來的道心種魔之路,甚至文搏的破碎虛空都不是自己意願,並未能完全融合佛門武學就因為施展出關聯因果之槍而不得不飛昇——那種力量已經超乎世間規則,唯有破碎虛空後方才可以綻放。

“可老夫要說的是道心種魔!以道功修煉魔種,謝眺當真有通天智慧,竟能憑空勘破此點。天道至簡至易,就是這般最基本、最簡單的一回事,此正為‘道心種魔’的精義!”向雨田終於揭露了答桉,卻依然有人不明白這和他所謂的魔仙之境有何聯絡。

直到文搏緩緩開口,以自身經歷做出解答。

“我在魔變之境就能感應到破碎虛空的契機,想來閣下也是如此,只是文某有心願未能達成因此並未破碎而去。閣下想勘破魔仙之謎未能飛昇,到頭來殊途同歸,在絕境之中只能選擇破碎虛空,反倒另闢蹊徑成就魔仙。什麼道家的還丹之法,什麼歸根覆命,返本還元,修的無非是生命的源頭,重返先天至境。如果魔種乃“死之極”,道心便是“生之極”,極極生變,得到的正是魔仙。”

“不錯!魔仙魔仙,關鍵並不是在‘魔’,而是這立地成仙!破碎虛空既為仙,死而復生既為仙,老夫之前始終不敢踏出這一步因此拘束在魔變之境多年,一直苦心孤詣思考如何完成生死之極的轉化融合。到頭來,不過是再無退路下的孤注一擲,置之死地而後生罷了。到了這時候,錘鍊數百年的元神終於圓滿,如前人所言精神超脫了軀殼的桎梏,心靈不滅,性命長存。”向雨田長嘆一聲,對於文搏分外佩服,因為向雨田自己用了兩百年方才勘破這般桎梏,文搏才多少歲?只怕連他的壽命都沒有卻走到了同等地步。

換句話說,魔仙之境並非道心種魔的終結,而是將這門修煉元神的功法終於達到目的走向新徵途的起點。

果然世間真有氣運鍾愛之人,如燕飛、文搏都是年紀輕輕便破碎虛空,倒是讓向雨田感到虛度兩百載時光了。

他們三人片刻間說清楚了破碎虛空、道心種魔的終極秘密,反而令旁觀者無所適從。這樣隱秘的內容哪怕作為世家門閥都不夠資格聽聞,如今在場的許多人竟能見證這一幕就算是老了也有和兒孫炫耀的談資。

更進一步的如寧道奇、祝玉妍、師妃暄這等人則是看到了前路,他們可能無法最終走到這一步,但是對於門派而言卻是足以鎮派的核心秘聞。

“話已說盡,其中具體關竅與爾等再說無用,宋閥主、文邪帝,今日我等三人破碎虛空共赴傳說中的洞天福地不失為一樁美談。老夫沒有什麼還要交代,二位若是臨行前尚有什麼話語便請儘快解決,我等時間不多了。”向雨田最後說出結語,正如他所言,現在文搏、宋缺和向雨田的存在感已經極為稀薄,隨時都快要消失一般。

宋缺本想與屬下交代一二,轉念一想他臨行前就已經和宋魯、宋智佈置好最壞結局下的應對措施,那麼還有什麼可以說得呢?

萬般思緒之下,宋缺長嘆一口氣說道:“還望哪位通知我兒師道,讓他放手去做;告知吾女玉華若是不開心回來便是,宋家總有你的一席之地;還有玉致……”

說到這裡,宋缺對這個最疼愛的女兒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還是說道:“如有不諧,可尋婠婠姑娘。”

婠婠聽見宋缺說起自己,卻沒有分毫反應,他亭亭玉立於古道路旁,月色灑在她絕美的臉上宛若幽靈,比快要暗澹到消失的文搏還要蒼白、無助。

“文哥哥,你可以什麼要說的嗎?”

文搏仰頭看向月明星稀的天空,從未如此感受到人世間的美好,破碎虛空帶來的非凡感受讓文搏心境澄澈如鏡,對於所有人的情緒都瞭如指掌。

寇仲的躍躍欲試、憂慮,師妃暄的喜意、矛盾,寧道奇的安心、放鬆……如此種種全都瞞不過文搏靈覺。

唯獨婠婠是不同的,她的心已經熄滅了,文搏毫不懷疑這個少女的堅強,她會貫徹文搏的信念與意志活下去,讓魔門統領天下,以嚴苛殘暴的手段維護文搏的方針。

但是婠婠要失去自己那靈動活潑的心了,因為文搏要走了。

宋缺同樣察覺到這一點,他略帶猶疑,開口道:“文小友,以你之能難道不能攜貴夫人一同飛昇嗎?”

婠婠的心頓時活絡過來,眾人同時一驚又眼帶熱切,難道破碎虛空還能帶上別人一起?那這是不是意味著其他人也可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此“成仙”呢?

然而文搏冷漠的搖頭否定,“或許可以,但是我不會帶婠兒破碎虛空……誰知道那所謂的洞天福地是何等情況?我們又是用什麼樣的存在維繫呢?”

“我不在乎!”婠婠近乎失態的尖叫,飛撲上來就要竄入文搏懷中。

然而她最後看到的一幕是文搏揭開覆面盔的平靜神情,文搏低下頭,無限情深地看著婠婠嬌豔悽美的絕世姿容。

兩人目光糾纏久久,臉上同時泛起動人心魄的笑意。

在眾人屏息靜氣的全神貫注中,文搏的唇語道出兩個字。

“再見。”

接著天地剎白一片。

眾人猝不及防下哪知道夜間尚會有這般變故?所有人都受不了刺眼的強光,下意識的閉上眼,哪怕強撐著的人也一時睜目如盲。

等到光芒倏斂,眼前景象逐漸清晰。

在眾人心顫神蕩,目瞪眼呆中,文搏連帶著宋缺、向雨田消失得無影無蹤,空餘凋零的地面與他們的戰馬呆愣地刨著蹄子,東皇太一、大司命孤獨的刺入地面。

驀地眼前再亮,眾人方才驚覺,清月即將下山,晨曦重新出現在陰晴之間的交界線。

這邊的天地充盈著金黃的色光,天亮了。

“他們走了。”不知是誰發出結語,又或是戰書,留存於此的眾人無不驚覺。

事情還沒有結束,文搏與宋缺的飛昇將本該篤定的天下爭端再起波瀾,沒了這兩人壓制,現在在場的雙方高手反倒是正道這方略勝一籌。

寧道奇、師妃暄、梵清惠,任一個大名鼎鼎的高手現在盡數齊聚,魔門固然有祝玉妍、婠婠但哪裡是正道的對手?

冰冷的殺機重新瀰漫,只有婠婠無動於衷,她的手依舊伸向前方默然不語,好似就差一絲距離便能握住文搏的手讓他不再離開。

“你好狠心……”婠婠的聲音從悽婉變得冰冷,令正道一方忽而心驚膽戰彷彿有掌管死亡的女神出現。

“她竟也是大宗師?”寧道奇騰出如玉石般的雙手,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魔門的底蘊,不過此時已經理解破碎虛空境界的散人有著絕強的自信拿下對方,這樣亂世便能結束了吧?寧道奇胸中激盪起信心與欣慰,自己苦心孤詣的尋來向雨田果然是最正確的選擇,把文搏帶著破碎虛空,從此正道又能東山再起,不必坐看魔門逞兇。

其他人也躍躍欲試,如今魔門固然高手來了不少,可有著寧道奇壓陣的情況下還有近千高手以軍陣對敵,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輸的道理。

除非文搏死而復生,不然誰能壓服天下群雄?

直到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心喪若死的婠婠忽覺手中一沉,溫暖到熾熱的熟悉質感重新握住了她的雙手。

“我說了再見,這不就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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