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顯仁宮,如今外界稱之為磨刀堂。

外頭還是往日宮闕森嚴、凋梁畫棟的模樣,裡頭卻幾乎與嶺南宋家山城那座練武之地毫無差別的裝飾風格,簡樸、肅穆,擺放懸掛著各式刀兵,唯獨正中間本應存在的磨刀石被放到一邊,上頭空無一字,彷彿宋缺失去了敢於挑戰之心,換做一座巨大的沙盤,將洛陽周遭山川地理盡數展示其中。

沙盤旁邊,挺拔如標槍的男人揹負雙手,望著那環衛四塞,雄關林立,形勢險固的地形卻沒有絲毫輕鬆神色,俊朗豪邁的容顏上滿是凝重。

洛陽,四戰之地,哪怕周圍盡是險峻關隘也難擋強敵圍攻,如今北方兵強馬壯,窺伺之意無人不知,這座東都真如囚籠,讓他如何不憂。

“不知宋閥主何日稱帝?”極為冒犯的言語在宋缺背後傳來,可是宋缺並不回頭,對這話也毫不在意,冷然開口,“如果是來說這些廢話,那宋某人的天刀八訣倒是正想散人斧正一二。”

一道飄逸瀟灑的高大身影從磨刀堂外走來,竟是從長安離開馬不停蹄趕到洛陽的寧道奇。

宋缺對於寧道奇的出現沒有一絲意外情緒,以寧道奇的武學造詣,再多的親兵守衛都不可能攔住。以宋缺的驕傲與自信也不需要護衛來為他駐守,偌大的顯仁宮來去自如,寧道奇毫無阻礙的出現在這裡並不是什麼離奇之事。唯一的問題就是寧道奇的目的,宋缺與他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雙方頗有間隙,寧道奇的出現顯然是懷抱著某種強烈的意圖。

寧道奇微微一笑,也不管宋缺能不能看見他的表情,進入磨刀堂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其中凜然刺骨的刀意,那是宋缺生平所用兵刃凝聚的非凡氣勢,哪怕藏於鋏中依然透露出凜然殺機。

可是比這些寶刀更奪目的事屹立於其中的宋缺,他身無長物甚至無法從身上感知到絲毫氣機,但宋缺光是站在這兒,就足夠令人心折。

“宋閥主功力今非昔比,老夫這些天來見過的高手真是顛覆了往日見聞,唯獨老夫不得寸進,慚愧慚愧。”寧道奇心中也是無奈,自己這般身份如今像個說客在天下間兩大勢力中來去奔走,大大折損了寧道奇澄明的道心。

可是一想到天下蒼生和文搏那激進極端的策略與駭人聽聞的魔功,寧道奇復又鼓起精神,決心說服宋缺儘快出兵與文搏決戰。

原因無他,這一路寧道奇也看到了宋缺在領地內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說宋缺才華橫溢不但武藝高深,治軍施政也是一把好手,剛剛取下河南、平定荊楚卻能迅速處理各種戰後繁雜事務,令境內井井有條堪稱不俗。

且不說杜伏威、李子通等人的勢力還在江南盤桓,導致南方並未真正一統。宋缺新拿下的領地發展情況和北地日新月異相比又不夠看了,寧道奇正是因為深知其中發展速度的差異,這才來到洛陽希望勸寧道奇趁著現在雙方兵力差距不大發動決戰,一舉擊破文搏。

否則雙方要是對峙在這裡發展幾年,本就人口資源遠勝南方的北地會把差距拉得更大,到時候以泰山壓頂之勢攻來,河南必定失陷,退回江南之後宋缺再是雄韜偉略也頂多形成割據之勢,再無絲毫進取可能。

不過寧道奇也是深知說服一個人不能一開始就丟擲自己觀點,就像高手過招會透過言語削弱對方氣勢或是讓對方判斷產生誤差,甚至激怒對手使其用不熟悉的方式動手。

說服一個人亦是如此,特別是宋缺這樣的一閥之主考慮的事情總是無外乎家門昌盛。所以寧道奇希望先激怒宋缺,用一種勸慰的態度告訴他不要再留在洛陽,而是退回長江南邊劃江而治,那樣北地雄兵再是強悍都難以渡江而戰。

如此一來以宋缺的驕傲肯定不願,這時候寧道奇再勸說宋缺如果不想保守的劃江而治,那就得想辦法積極進取。這樣就能讓宋缺按照寧道奇的意圖提前發起決戰,如此想法正是寧道奇和傅採林多次對峙交手產生的感悟,如同下棋一般設局逼迫對方進入自己節奏,可謂無往不利。

就在寧道奇在心中籌措多時的言語正要訴諸於口,卻聽宋缺忽道:“寧散人可是要勸我早日動手與邪帝決一勝負?”

寧道奇一怔,自己的目的難道表露得如此明顯嗎?他還想習慣性的用寓言故事開場來表達宋缺現在所處境地不進則退,然後把先前腹桉一步步佈置下來,怎的宋缺好像早有所料?

寧道奇忽然心有所感,這就是宋缺的刀道,鋒芒畢露,不管你何等套路,我自一刀斫之。

果然,不等寧道奇說出來意,宋缺已然佔據主動,繼續說道:“如今局勢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皆以為宋某人以南抗北毫無優勢,劃江而治已是極限,寧散人倒是第一個勸我主動進取的。”

寧道奇一時摸不清宋缺想法,但是寧道奇意識到了宋缺比他預想的更要強悍,不僅僅是他的武力,在智慧上宋缺也不愧是如今南方最大的勢力,這一切不是取巧得來,而是宋缺真的有這般才能。

想清楚了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虛言誆騙根本沒有作用,寧道奇改變策略,直言道:“正是如此,如今邪帝掌握北地已成定局,老夫從遼東入關中又來到洛陽,一路所見所聞絕非虛妄,情知再讓邪帝掌握北地繼續發展,只怕宋閥主想要劃江而治都做不到了。”

寧道奇正要詳細解釋路上的見聞,從細微處著手告訴宋缺為何會有這樣的判斷,卻不想宋缺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言語。

“寧散人或許不知,邪帝命手下文臣彷效郭奉孝寫檄文公示天下,其中有言‘十勝十敗論’,說魔門如今有十處優勢,而宋某人有十處劣勢。其中有幾點我認為他說的不錯,如北地人傑地靈多有才俊、南方瘴癘之地素無雄才,可謂人勝;更有騎兵數萬無往不利,於河南用兵所向披靡,可謂兵勝;宋某人婦人之仁只顧及眼前所見,而邪帝澤濟四海,可謂仁勝;河南四戰之地而宋某人外無援兵前有強敵,雖坐擁八關但左支右擋難以顧全,所謂形勝……”

宋缺每說一個優劣,寧道奇臉色就要難看一分,當他把十勝十敗盡數背誦,寧道奇已經只剩苦笑,他都沒說幾句話,反而像是要被宋缺說服,根本沒有一點兒勝機。

都不用寧道奇用激將法,宋缺自己就承認了各方面不及文搏,這樣還如何當說客?你作為主人家把我的話都說完了!

誰知道宋缺話鋒一轉,絲毫不給寧道奇掌握主動的機會,開始談及武道。

“在黎陽時,宋某人曾於邪帝有過一戰,寧散人可知誰勝誰負?”

寧道奇著實沒聽過這事情,可是看雙方如今狀態似乎都神完氣足,並無人損傷。因此寧道奇不敢妄下論斷,只是根據目前局勢做出猜測,既然宋缺十勝十敗論之下依然沒有放棄,想來關鍵點就在於宋缺在個人武力上的自信,於是寧道奇精神一振,說道:“既然在黎陽,想來洛陽尚在宋閥主掌握之中就是結果,宋閥主看來技高一籌。”

宋缺嘴角掛起一絲笑意,似乎根本不羞於說出結果,“當日我已將天刀八訣化作一刀,可謂秉承天道之刀,天下萬物皆為我所用,裹挾無邊敵意盡攻邪帝,寧散人知道他如何應對嗎?”

寧道奇並未經歷那次決戰,但是光聽宋缺描述便已經身臨其境,彷彿磨刀堂中所有利刃在此刻都感應到宋缺心意,無比凌厲的刀氣瞬間直逼他的嵴梁,令寧道奇生出不可匹敵之意。

寧道奇光潔隆起的腦門上佈滿細密汗水,在這隆冬之際格外顯目,良久之後他方才嘆了口氣,承認道:“換做老夫沒有絲毫把握接下宋閥主這一刀,只有捨命一擊的法子了,或許也就邪帝那般魔功方能抵擋一二吧。”

此時寧道奇已經預設文搏棋差一著,讓他心中產生無比期許,認定了宋缺的把握原來是在個人武力上。

宋缺聲音沒有絲毫變化,語氣卻充滿了振奮與懷念,“他成為了一個整體,和這個世界都分割開來,我盡起周圍環境的殺機卻根本無法對他產生絲毫傷害,因為他自己就是一方世界,雙方都是對等的存在!”

“然後我敗了,隨我三十年的長刀破碎,宋某人心服口服。”宋缺長嘆一聲,不屑說是自己兵刃不如文搏方才落敗,反而更令寧道奇難以置信。他還想勸宋缺與文搏決戰,可是現在宋缺告訴他不光是局勢上自己這一方佔盡劣勢,就連武學上都不如當日文搏。

到了這個境界高出一線就高的沒邊,根本不是數量上可以彌補。就算寧道奇想要和宋缺合作就拿下文搏依然是痴心妄想,所以擒賊先擒王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做不到。

那麼軍事上無法勝過北方,個人武力上也不能對抗文搏,以寧道奇的心志堅毅一時間也產生彷徨無措的絕望。

就在寧道奇還想盡人事聽天命的時候,卻聽宋缺忽然開口。

“但是宋某人還是要與邪帝一戰!”

峰迴路轉令寧道奇分外激動,只是想不明白宋缺怎會做這樣不智之舉。他心中一動,想到了慈航靜齋那位齋主,宋缺素來與她有一番往事,難不成最後還是被梵清惠說動了嗎?

誰想宋缺自己說出了答桉。

“打仗歸根結底打的還是人,武學亦是如此。如今宋某人所處位置不論爭天下還是論武學都是不進則退,各方面都不及那人,只有麾下嶺南軍與掌中長刀,才是宋某人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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