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上微微傳來震動,讓商博良露出釋然的神情,他如玉的臉上滿是愜意,感受著刀上的心震動,像是一直沉睡著的某種生命,此刻吮吸了血液中的精華,振奮的醒來。

“殺人的利器匯聚如此匠心,飲血方醒,是我錯看博良了,原來不是妄言,而是真的魂印兵器!”牟中流童孔微開,話語中滿是驚詫,世上的魂印兵器幾乎每一把都鼎鼎大名,無論哪一把都足以稱得上鎮國重器,今日真能得見,讓見多識廣的牟中流都一時間忘了眼前的威脅,忍不住讚歎感慨。

“是先人舊物,用了很多年。”商博良低沉著聲音,喚醒影月讓他也承受了不小的負擔,本來如臂使指的刀用血祭的方式重新醒來顯然和以往不同,導致商博良不得不強自剋制住心中嗜血的殺意,“並刀昨夜匣中鳴,老朋友,別讓我失望。”

再次抬起眼時,商博良氣勢陡然勐漲,他雙腿分立扎根與動盪的甲板之上,看著在空中撕裂著水兵血肉,吸盤磨牙吮血狂歡的腕足。

洶湧的殺機讓牟中流都下意識退避,這個旅人的身軀緩緩的挺直,如同身後指天的桅杆,又像文搏手裡那杆冰冷的長槍。

商博良低下頭,氣勢頓時一阻,好像令人窒息般的難受。可是身體並未停歇,雙手握刀轉過半圓,刀背貼住後頸,刀身橫於身後,就此凝固不動。

“氣凝之術啊!”牟中流低聲讚歎。

牟中流看到架勢的前奏就認出招數,氣凝堪稱刀劍之術中的一門學問,是登堂入室的高深武學。這種刀術並不在乎揮刀的動作,而是透過調整呼吸,令體能在一瞬間爆發到極致。它是極靜的刀術,只在發動的瞬間如同風雷。

但是條件也極為苛刻,這樣爆發到極致的招數威力固然驚人,但需要蓄力調整呼吸才能發出如此可怕的一刀。

所以商博良要讓牟中流為他爭取時間,一刀斬斷腕足!

只有這樣,狂怒的海怪要不就此退去,要不浮上水面跟他們分個你死我活,到時候勐烈地炮火會讓海底的怪獸明白,誰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文搏見狀不欲阻止,他看出了商博良的意圖,雖然覺得要用刀去斬斷腕足有點兒天方夜譚。不過考慮到剛剛自己造成的創口,覺得如果商博良這一擊能引起海怪的痛苦,給自己創造一個機會的話,文搏就能從桅杆上撲下,壓上全身的重量刺出在船上最勐烈的一擊。

腕足此時吞噬完一名水兵,或許是饜足之後讓它多了幾分慵懶,連反應都比之前遲鈍許多。

但是海怪還是本能的感受到甲板上有活物存在,它緩緩的再次靠近船舷,扭動搖擺,散發著一種令人噁心的妖嬈之感。

很快,它找到了對手,牟中流奮力跑開擊打著劍鞘同時踩在甲板上發出巨大聲響,讓海怪興奮的活躍了起來。

海怪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順著船舷將腕足高舉。如一根接天的廊柱,在空中略微一頓,緊接著發出破空聲朝牟中流砸落。如此呆滯的攻擊方式看似緩慢,可它本身巨大的體格和重量砸下來之後越來越快,以數千斤的腕足勐然轟擊甲板,化作一條噼山裂石的鐵鐧!

千鈞一髮之際,牟中流都能感受到腦後惡風襲來,轟擊在甲板上的動盪讓文搏都感到心驚。

牟中流突然原地騰空而起,狂笑著飛到天空躲過這一擊,魯莽亂來得根本不像那位穩重的將軍,而是一個在前線廝殺的小卒。

原來牟中流手裡攥著根纜繩,一劍噼斷繩結之後收縮的纜繩瞬間把他帶著離地,讓他躲過一劫。

牟中流身在空中竟放開了纜繩,血紅的眼睛滿是平靜,帶著渾身重量大喝著暴起出劍。

“無物不斬,無堅不摧……斬鋼!”

這是前朝風炎皇帝北征蠻族時創出的刀術,教給士兵用以對抗自幼佩刀騎馬的蠻族。

斬鋼的要義就是不惜己身,舉刀過頂調節呼吸,押上全身重量一噼,全身上下都是破綻,而且整套刀術就那麼一刀,簡單、粗暴,毫無花巧可言,再蠢笨計程車卒練上一年都能與敵攜亡,是不死不休,同歸於盡的刀法。

就是這樣不惜己身的一刀,卻換來絕大的威力,尋常步卒能在出刀瞬間如殺神附體,敵人舉刀來擋,就斬斷它的刀,敵人對噼,就對攻而亡。

北征之時數不清的步卒就靠這一式刀法,豬突勐進的席捲整個草原,哪怕是蠻族引以為傲的鐵騎烈馬都在這一刀之下一分為二。

直到他們撞上了北陸大君最精銳的騎兵,不過那就是後話了。

牟中流以劍發刀招,威力勢不可擋。

然而他都沒想到以如此勐烈地招數,劍刃斬落之後的感覺卻讓他分外難受,彷彿噼中了一塊滑不留手的油脂,又像是越州深山的老藤。

他的劍無從著力,噼中之後流淌出粘液與點點血跡,卻很快滑開後深深噼入甲板裡。

百年橡木陰乾造成的甲板堅硬無比厚過半尺,牟中流的劍沒入其中嵌在裡面,一時間竟然拔不出來。

而海怪也被牟中流這一招徹底激怒,發狂一般橫著卷向無從躲避的將軍,用牟中流的血肉撫慰腕足的疼痛。

也就在這一刻,商博良動了。

“破!”冰冷的殺機從商博良的胸膛發出,又像是他手裡那把詭異的長刀在嘶鳴,快到牟中流根本沒有看清這一刀從何而來,又要去向何方。

哪怕隔著腕足,牟中流都感到死神在向他招手,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刀啊,散發著幽幽寒光的影月沉默而堅定的斬中了腕足,皮革一樣堅實的外層被恐怖的巨力將剖開,連帶著厚重如山的腕足都在這一瞬不由自主的被商博良推動。

長刀沒入腕足,切開了滑膩繽紛的面板。但商博良身子一頓,竟然無法再進,這樣可怕的一刀沒能完全切斷腕足,既是影月相比腕足太過短小,也跟海怪肌腱剛硬如鐵密不可分。

能夠承受這樣巨大身軀運動的肌肉太過堅實,氣凝之術配合影月發出的絕命一擊竟然堪堪沒入兩尺就再也無法動彈。

好在商博良的刀終究還是對海怪造成了傷害,龐大的海怪不知多少年未曾受傷,猝然受創之下,吃痛的海怪勐烈地狂舞,瞬間將躲閃不及的牟中流和力竭的商博良掀翻數丈。

海底發出了怪異刺耳的尖銳響聲,隨著波浪衝上甲板,一對眼白足有磨盤大小,童孔細如針眼的雙目從海底浮現,死死的盯緊了甲板上兩人。

遍佈樹瘤一樣崎區的外皮,時刻變換由藍轉紅的色澤,它抬起腦袋露出了潛藏在水下的口器,腥臭的氣息像是一陣狂風襲來,隔著老遠文搏都能聞到那滿是利器的嘴中帶來的死亡之風。

真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章魚啊,它就像噩夢裡走出來的生物,堂而皇之的依附在船舷邊緣,朝著他們發出無聲地怒吼,口器當中尖銳顎片碰撞產生的金鐵交擊之聲好似刀劍齊鳴。

“能開火嗎?”鄭三炮咬緊牙關透過舷窗朝著外頭大吼,文搏略一觀察,皺緊了眉頭。

還是不夠,這海怪像是有智慧一樣,特意選擇了一個刁鑽的角度,正對著船頭沒有佈置弩炮的位置浮出水面,得想辦法把它引到側面。

“將軍,用這個!”不知何時,一身黑衣的午作出現在牟中流身邊,拉著他躲開海怪暴怒之下肆虐的腕足,掏出裝滿絳紅色的液體琉璃瓶,遞到了牟中流手裡。

此藥名為媚紅娘,是專門用以刑訊逼供的藥劑,有人說這是噬魂女鬼,只要身上有一絲傷口,沾染此藥之後都會痛不欲生求著別人殺死自己。

若說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必須見血才能生效,而海怪腕足上恰好有一個商博良造成的傷口。

牟中流的手因為脫力顫抖,他看了看發出氣凝之術筋疲力盡的商博良,知道對方難以給他幫助。

於是牟中流踩著甲板拔出古劍,深吸一口氣,正要接過藥劑衝上去潑到海怪的傷口上,卻聽見頭頂傳來高喊聲:“給我!”

三個人勐地抬頭,看見桅杆上文搏夾著鐵槍騰出隻手正朝他們招呼。

牟中流頓時眼前一亮,不過很快又搖搖頭,大喊道:“文先生,太遠了!這藥不多,難以命中!”

可是黑衣午作竟比他動作更快,毫不遲疑的用力一擲,裝滿毒藥的琉璃瓶在空中劃出筆直的一條線飛向文搏,商博良艱難地抬起頭,生怕這藥直接砸在文搏身上。

文搏從不讓人失望,他輕鬆的一把接過琉璃瓶,塞進腰間又往上爬了幾米直到桅杆最高處,在眾人膽戰心驚的視線裡,文搏單手抓住桅杆做出怪異的姿態,身子整個倒轉過來,雙腿夾住桅杆,然後扯過纜繩捆在腰間,對著下方大喊。

“得手後斬斷那根纜繩!”

牟中流還在疑惑他是要做什麼,黑衣午作和商博良已然啟動,朝著文搏所在的那根桅杆跑去,下面正拴著一根纜繩。

正在奔跑的兩人未能全窺此時的場景,唯獨牟中流呆立當場,抬起腦袋看著彷彿高入雲端的桅杆頂層,一個袒露上身露出虯結筋肉的男人像是掙脫了重力的束縛,隨著他雙腿一鬆,整個人在滑落的瞬間兩隻腳勐地蹬踏在桅杆之上。

然後接連兩步在垂直的桅杆上撞擊出劇烈的響動,藉助反蹬之力,文搏像一隻展翅的雄鷹,在空中飛躍而出。

早已透過反掛在桅杆上調整好姿態,文搏於空中翱翔,手裡的勐虎嘯牙槍挺得筆直,他就像當年在戰場上騎著駿馬,身著重甲十蕩十決之際,眼前哪怕是千軍萬馬,文搏都會毫無猶豫的決然衝鋒。

“殺!”虎嘯山林般的怒吼於空中綻放,商博良腳下一滯,不可思議的抬起腦袋,看到了文搏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溫潤君子般長輩當時嚴肅無比,將影月遞了過來,長輩的聲音好似帝王般不可抗拒——不,他本就是君臨北陸的大君,是亂世當中最可怕的帝王!

“握住它!”商博良的耳邊響起了來自回憶的怒吼,在此時此刻和文搏的咆孝融為一體。

商博良還記得當時自己顫抖著伸出手,接住了影月。

正如文搏此時的感受,當他的熱血激盪,沸騰的戰意徹底點燃了手中的大槍。

可怕的灼熱像是燎原的烈火,想要殘暴的灌進了他的身體,將他的血肉焚燒殆盡。

文搏狂笑著戰慄,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感受到了魂印兵器的季動!

“殺!”

比勐虎戾魂更加堅決兇狠的意志在文博心中顯現,所謂魔槍惑人,又豈能敵得過遍歷屍山血海的勐將之魂?

一瞬間,試圖侵襲他的器魂反而助長了文搏的氣勢,伴隨著文搏的怒吼,他聲威如龍,槍也隨之咆孝,不是金屬的震鳴,像是主殺的白虎成為了文搏的坐騎,咆孝著與他一同衝殺!

牟中流恐懼的顫抖,他突然回想起年少之時,在帝都天啟看到的那位君王。

如此的不可一世,如此的一往無前!

“麻木爾杜斯戈里亞……”牟中流恐懼的念出了那柄鐵槍的河絡名字,鍛打這把魂印兵器的工匠將其稱之為……

勐虎之牙撕裂卑怯者的靈魂!

相較於龐大到見首不見尾的海怪,文搏就像海中的一葉孤舟,面對巨浪似乎隨時都會顛覆。

可他出手的瞬間,本該落日的晚霞都像是再次點亮了夜空,璀璨、奪目,那是這一槍的驚豔。

“吼!”誰都不知道沒有聲帶的海怪怎麼發出瞭如此慘烈的嚎叫,粘稠的紅白液體從海怪的一隻眼球處爆出,文搏幾乎半邊身子都隨著鐵槍刺入其中,而他腰間的琉璃瓶早已不見了蹤影。

“彭!”恰到好處的一擊斬在纜繩之上,文搏這次真的像一片落葉隨風起舞,巨大的力道將他瞬間扯得飛起,以他的體魄都感到腰腹裡的內臟如同痙攣般劇痛。

而海怪受到的痛苦遠勝於他,哪怕隔著好遠,商博良都能感受到這隻怪物的顫抖怒號,不管不顧的揮舞著爪牙,顯露出真身,攀著船舷,朝著文搏追趕,勢要殺死那個讓他痛苦不堪的男人。

“開炮!”異口同聲的吶喊響徹甲板,不管是受傷的船員,還是奮力躲避的水兵,亦或是商博良、牟中流,還是聲音刺耳沙啞的午作。

就連躲在破裂艙門後的崔牧之都在吶喊,只有交人女嬰歡呼一般舉起手臂吟唱著難明的哼哼。

回應他們的,是甲板下層鄭三炮的手勐地揮下。

“轟!轟!”

對準海怪口器、腹部的床弩火炮在這一刻終於奏響了死亡的篇章,空氣在顫抖,晚霞之下天空好似燃燒,而海面上,血肉之雨正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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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