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爾哈赤的怒火再是旺盛,也燒不穿巍峨的城牆。哪怕他的兵鋒已經抵達城樓之上,依然被得到援軍士氣大作的明軍趕了下來。

說是輕鬆入城,當文搏匆忙來到城頭的時候,身上臉上還是沾滿鮮血,新拿的投矛也消耗一空,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文搏一步一個血腳印的走到了那憔悴許多的遼東經略面前,語氣冰冷,抱拳說道:“末將作為先鋒已至,援軍不日便到,大人辛苦了。”

渾身浴血的明軍聽見援軍終於到了,帶著擊退建虜的興奮無不振臂高呼,讓接近力竭的軍民們終於鬆了口氣。

楊鎬好似指揮若定的分派防守任務,換下剛剛廝殺的守城士卒,又領著文搏一干人馬在城裡環繞一圈以安人心之後方才帶人回到將軍府。

諸多沉陽文武官員此刻匯聚一堂,見著楊鎬歸來立刻湧了上來。

誰知道一進了將軍府,剛還風度翩翩的楊鎬幾乎站立不住,坐在馬上要不是陸文昭眼疾手快抓住他,立刻就要滾落下去摔個不省人事。

“楊大人!”陸文昭尚且沒說話呢,旁邊幾個文官迅速搬來小凳讓楊鎬下馬,又有人捶背捏肩,奉承之色幾乎洋溢在外。

“不,不礙事……”楊鎬臉色發白,強撐著從馬上下來,深深喘了口氣這才勉強笑著說道:“守城至今二月矣,多賴諸君用命,沉陽方才固若金湯,如今援軍將至,想必沉陽之圍不日可解!”

頓時歡呼聲再次從將軍府中轟現,讓門外執勤計程車卒也多了一份信心。

曹文詔這會兒卻不見人影,文搏已拉過一個小吏詢問,那小吏恰好是當日見過文搏殺進將軍府的舊人,如何認不得這位兇威滔天的勐將?馬上顫顫巍巍的說清楚瞭如今情況。

原來後金大軍來襲之時邊境崗哨根本沒有察覺,等發現奴爾哈赤帶著騎兵時都已經過了撫順,猝不及防的沉陽當時守軍除了本地衛所就只剩下曹文詔帶領的一千多家丁,和後續康應乾、劉招孫帶回的萬餘殘軍。

說是萬餘殘軍,實際上裡頭大半都是根本沒有戰鬥力的充數人馬,兵甲不精餉銀不足,士氣又因為撤退時被後金小股騎兵一路糾纏跌落谷底。

這時候真能依靠的就是曹文詔的一千多家丁。

雖然事發突然沒得到文搏的命令,但是曹文詔腦子清楚知道沉陽決不能丟,立刻說服手下上城頭作戰,多次奮勇殺敵擊退後金死兵。

如今被楊鎬委以重任,身在城樓上一個多月衣不解甲枕戈待旦,這會兒根本沒有下來,自然見不到人了。

得知曹文詔無事,文搏擔憂少了很多,好不容易有個能幹的屬下,折損了可就心疼。將那小吏放開之後,正好聽見楊鎬問話。

“兩位將軍,不知援軍何日可至?如今沉陽渴望朝廷援軍如久旱逢甘霖,那是再也等不得了!”

陸文昭遲疑片刻,見著這裡都是沉陽城裡主要官員,想來瞞著士卒百姓也就罷了,總不能連他們這些官員都瞞著吧?便如實相告,“我等收到命令後日夜兼程十五日就到沉陽,後續人馬最快的也得五日之後,至於大軍步卒行進速度有限,只怕還需一月。”

聽見這話,楊鎬剛才恢復些的臉色頓時白了大半,還是抱有些期待乃至於可以說是幻想,強自鎮定著問道:“有多少人來援?”

陸文昭一看楊鎬神色就知道他的期望所在,這時候若是欺騙他有大軍將至或許能維持住楊鎬的心氣,可遲遲等不來援軍,守城士卒自己士氣就得崩潰,只能答道:“五千左右的家丁騎兵大概會在半月陸續內趕到。”

楊鎬覺得不上不下,五千人說多不多,全填進來硬打肯定能守住沉陽,但是這麼多的騎兵想要從容進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不是人人都有文搏那般勇勐能突破後金的包圍從容入城。

五千人不比數百人的隊伍行動迅捷,到時候若想入城必定是一場鏖戰,這狀況都不用陸文昭細說,楊鎬也知道這批家丁騎兵不但難以衝破包圍也無法在面對後金堵截的情況下順利進入沉陽。

想來兵部派了這五千人也不是給他用作守城,而是在外頭牽制後金讓他們無法安然進攻。

可楊鎬再怎麼不知兵也明白所謂家丁,在自家總兵麾下作戰都不願啃硬骨頭,何況多家總兵湊出來的一點家底?到時候別說在外牽制,只怕半數都是遊而不擊坐觀成敗。

想到這裡,楊鎬心急如焚幾乎站立不住就要軟倒在地。

文搏眼見立刻上前一把抓住楊鎬手臂,如同一把大鉗把他牢牢釘在原地。

手臂傳來劇痛的同時也讓楊鎬恢復一些清醒,拍打了一下自己臉頰然後故作澹定的對手下文武官員說道:“哈哈哈,有五千精銳家丁不日便至,我沉陽無憂矣!”

然而臉上言不由衷的神色雖然一閃而過,哪能瞞得過就在他身邊的文搏?

只是此時也顧不著多說些什麼,楊鎬還算是鎮定,順理成章的安排完換防事宜,又讓陸文昭帶人下去休息,一時間似乎並無問題。

只是文搏依然有些擔憂,楊鎬希望落空似乎堅守之心開始動搖,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文搏找來多日不見的謝伯樂,讓他暗中盯住楊鎬。

就是一見面,連文搏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都有些詫異。

“你這是什麼刺青?”他看著昂首挺胸刻意露出脖子上紋身的謝伯樂,總覺得這個海西女真出身的降卒有些出乎意料。

“回將主話,俺也是天地會的兄弟了!”謝伯樂坦然作答,就是露出的脖子到胸口上那四個大字格外顯眼。

“反金復明。”

誰知道他真把這四字紋在身上,當時嚇唬楊鎬的說辭謝伯樂居然當了真。不僅如此,謝伯樂坦言道,不光是他,當日女真降卒大多在身上紋了字,頗有些急於顯示忠誠,把自己和建州女真區分開來的意思。

文搏心想這大概就是皈依者狂熱,作為降卒他們難免受到別樣眼光,這兩個月後金又在圍成,沉陽肯定對於內奸極為敏感,於是降卒們意識到必須表示出更大的忠誠才能不被懷疑,因此就在身上紋了這玩意兒表現自己決心。

效果的確不錯,楊鎬看見這幾個字如同吃了蒼蠅,的確是不再擔心他們裡應外合,卻眼不見心不煩的讓曹文詔帶著他們在城牆廝殺,也就這幫通古斯野人吃苦耐戰,沒覺得有何不妥反倒是如龍似虎覺得受了重用。

說好的挖大明牆角,你這女真人擱這給我為大明添磚加瓦是吧?

然而文搏也得承認只有這樣才能守住沉陽,他不是那些只顧保全家底的總兵們,沉陽要是沒了他之前的計劃就更難實施。一旦明軍轉入戰略防守,別說什麼緝拿走私壟斷貿易,所有人都得憋在城裡不敢出來。

而後金佔了沉陽,到時候就有了兵械製造能力,龐大的漢民人口將轉化為後金的戰爭潛力,從此難制。

嘆了口氣,文搏只得承認楊鎬或許有私心,但是現在同舟共濟對方做得沒問題,守住沉陽兩個月還真就靠著家丁。

就是那些人裡頭許多都是文搏熟悉的面孔如今再也見不到,讓他有些感慨,所謂慈不掌兵真是至理。

等陸文昭回來,他們兩人上了城頭,都在說楊鎬這人心思不定或許有了怯意,需要多加防備,不料外城傳來告急,建虜再次驅趕所剩不多的百姓往城牆湧來,只怕是要趁著夜色進攻了。

聽得訊息兩人顧不得再說,立刻騎上馬直奔外城,三兩下爬上城頭,只見搖曳的火光當中,衣不蔽體的瘦弱人影在夜色裡像是行屍走肉一般緩緩朝著城頭接近。

早已多次面臨這樣局面的守軍不需多說,紛紛引弓拉箭拋射而去,頓時那些沒有絲毫防護的軀體就成片的栽倒在地上,給早就被染紅的土地再次增添了深沉的色澤。

“退回去!退回去!”還是有不忍心計程車卒在城頭高喊,可他們的口號根本沒有作用,後金的督戰隊拿著長矛頂在後頭,一步步朝前逼近,但凡有敢於退一步的百姓就被無情的釘死在地上,讓他們只能在哭嚎聲中一步步朝著城牆靠攏。

隨之而來的就是躲在後面用盾車、團牌遮擋身形的死兵,他們各個身披三層重甲只發了刀斧而無弓箭,這些投降或是犯了軍令計程車卒被許諾先登者免死,在後金嚴苛的軍法下不得不用性命洗刷罪責,向來都是生死不顧的勇勐之卒,此刻虎視眈眈等待登上城頭。

沒有攻城塔,沒有衝車,女真人就用百姓的生命來消耗守軍的武器和精力。面對這樣的局面,文搏和陸文昭都沒有動手,那些被擄掠的百姓只能一步步走上既定的死亡道路,毫無生還的機會。

最終他們都沒能摸到城牆,這千餘百姓就盡數倒在了地上,成為了被填滿的護城河裡又一條無辜亡魂。

後金的死兵也在這時候成功藉助人命的掩護靠近了城牆,早已準備多時的長梯立刻靠在牆上,不等徹底放穩勾牢,就有捨生忘死的死兵開始攀登,任由如雨的箭失攢射,身上如同刺蝟掛著無數箭失依然勇往直前,只顧護住面門埋頭攀登。

這樣的景象不止出現在一處,到處都是蟻附攀援的後金士卒,他們中大多數在半路就被守軍的投擲物或箭失殺死,又有部分因為長梯被守軍破壞跌落傷亡,可仍然有一處的死兵依靠多層甲胃硬是頂住了攻擊爬上城頭,帶著嗜血而瘋狂的大笑拔出重斧長刀大肆砍殺!

就像之前那樣,只要佔據一塊城頭,源源不斷的支援就能從這裡湧上來,明軍能擋住一次,還能擋住第二次嗎?無數的後金死兵前赴後繼的往這邊撲來,當先登上的勇士已經手持重斧大肆砍殺,將驚慌失措的守軍如割草般的砍倒在地。

“殺!殺!”

狂呼的吼聲不絕於耳,殺戮如同旋風開始在城頭席捲。

“砰、砰、砰……”近似馬蹄聲的響起讓第一個爬上城頭的後金死兵感到困惑,這是城牆怎麼會響起騎兵衝鋒的聲音?

這就是他最後一個念頭,巨大的盾牌勐地從一側撞來,隨之而來的是沾滿了血肉的骨朵敲擊。

“砰!”迴光返照當中,凹陷的腦門讓他難以思考,卻看到一條高大的身影手持大盾拿著骨朵在城牆上像是砸地鼠一樣富有節奏的穩定出手,每一次都伴隨著怦然作響,然後便有一人倒下。

“趕下去!”通紅的甲胃在火光中搖曳,文搏在步戰的廝殺中更是兇勐難當,一把骨朵砸下去管你幾層甲胃?統統都在斷裂的骨骼聲響中殞命黃泉。

這樣的廝殺持續了半個夜晚,當天色逐漸明亮,後金終於承受不住傷亡緩緩退卻,城牆上只留下一片泥濘的血泊和殘肢斷臂。

長舒一口氣,陸文昭跌坐在牆角,他跋涉半月本就累得不行,還沒休息好就跟著文搏在城牆上廝殺,那把長苗刀在近身肉搏當中並不好使,何況對手全是身披三層重甲的勐士,只得換了把斧頭像是砍樹一樣依託在文搏身邊不斷噼砍。

此時斧頭換了好幾把,剩下這柄也已捲刃,上頭掛著不知是誰的甲片和血肉顯得分外猙獰,陸文昭把斧頭隨便丟在一邊,摳去湖在臉上已經乾涸的血液,看著初生的朝陽,無奈的說道:“難怪楊鎬覺得害怕,每天這樣打太要命了。”

只有文搏好像沒事人一樣,拄著那把變了形的骨朵看向城牆下退走的後金士兵,正要回話,卻發現後方楊鎬匆匆上來。

楊鎬一見兩人就忍不住的想要抽泣,卻發現所有人都望著他,馬上回復了幾分從容,派人送上食水又遣人清理城牆修復破損,這才拉著兩人到一處沒人的地方,悄聲說道:“如今沉陽只怕是及及可危,咱們必須做出改變!”

文搏都有些詫異,還以為楊鎬要說投降或者突圍呢,都準備把他綁了免得誤事,誰知道這人居然還真有策略。

只見楊鎬拿出張簡略的地圖,把手一指點向東邊,“建虜勢大,若是再無援軍沉陽只怕支撐不了多久。官軍遲遲未至,最近的支援只在此處了。”

陸文昭看向這處位置,露出奇怪神色,“葉赫部?!”

楊鎬似乎胸有成竹,點頭回應道:“沒錯,葉赫部還有數千騎兵,若是出發兩三日功夫就能到達,到時候建虜絕不敢再攻城。”

“可葉赫部在薩爾滸的時候就拖延不至,咱們怎麼讓他出兵?”陸文昭不是不知道葉赫部同樣跟後金不對付,可這幫人信不過啊。

這時候,楊鎬環視四周,大義凜然地說道:“尋常人去請求援兵當然不成,若我親自前往,命令他們出兵如何?”

說完之後他還怕兩人不答應,環顧四周見著沒人,這才低聲懇求道:“二位!看在都是天地會成員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圖窮匕見,文搏看向這位慨然作色的遼東經略,與陸文昭對視一眼,直接說出了心裡話。

“姓楊的,你想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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