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搭建的會面之地極盡皇室之奢華,陰乾多年的晉北雪松木為基,飾有下唐薄如蟬翼的絲綢,疑似交綃的紅色紗幔將整個高臺點綴得如同王公宴遊之所。

並且從能看到這處高臺開始,沿途兩側侍立著特意挑選出來的高大金吾衛,身著金邊銀鎧手持長戟威武非凡。

“下馬威啊。”息衍沉聲說道,顯然皇室知道他們這幫人剛剛和嬴無翳一場血戰勢頭正旺,想用這種表面功夫從氣勢上壓過去。

可惜不管是息衍還是白毅,盡皆目不斜視走過長戟如林的軍士,一派從容氣度,根本沒將這幫只有樣子出眾的羽林天軍放在眼中。

“可是軍王白毅當面?今日有幸相見,不亦快哉。”尚未登上這處山包,遠遠便傳來高聲奉承,讓白毅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心道著皇室使者是否過於輕浮。

不過白毅還是謹守本分,先行停步,抱拳行禮道:“在下白毅,官拜楚衛大將軍、舞陽侯,還請使者切莫過譽。”

“怎能說是過譽呢?”說話之人聲音清越而悠長,正站在那高臺前彷彿等候白毅親臨,“一戰擊潰離公還天下以太平,白大將軍不愧軍王之名,皇室正在商議該予舞陽侯晉升公爵。依在下看非王侯不足賞也。”

這人說的話極為誇張,讓一直有點緊張的姬野都忍不住看向這個男人,那一雙清澈而明亮的眸子讓姬野忍不住想別開視線,又硬生生忍住。

“可惜不能親見舞陽侯英姿,屬實遺憾。”年輕人感慨一句,做出恭請手勢邀請白毅登臺,高臺上擺好香桉三牲,更有八面巨鼓在側,兩邊都是袒露上身的雄壯鼓手,看上去極為隆重。

姬野愣了一瞬,息衍低聲說道:“他的眼睛看不見。”

這下眾人方才明白對方話中含義,卻不好提及此事,好在在場之人見機極快,將話題略了過去。

“不知先生是……”等到走的近了,息衍忍不住開口,因為這個年輕人存在感確實很強,一直都佔據主導地位。

按理說如此出眾並且有特徵的年輕人不應該在他的認知之外,可息衍從對方行止衣著上並沒有認出到底是誰,以息衍的情報能力,這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年輕人彬彬有禮地朝著息衍鞠躬:“想必這位將軍就是素月墨羽中的御殿羽將軍、‘狐將’息指揮使吧?我姓百里,有個小名叫做寧卿,不見外的話,息指揮使叫我寧卿就可以了。”

“百里?”息衍腦海急轉,回禮並問道,“公子和百里長青先生怎麼稱呼?”

“是寧卿的父親。”年輕人,也就是百里寧卿含笑答道。

“久仰久仰。”這次輪到息衍久仰了,他知道百里寧卿到底是誰,正是傳言中長公主白凌波的面首。

當然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百里家的家主,下唐國主百里景洪都需要聽其節制。

息衍心中提防的名單又多了一個名字,百里寧卿,不可小覷啊。

白毅也慎重的打量了百里寧卿一眼,他原以為前來相商的會是一個老成持重的文臣或是軍伍世家的武將,結果皇室派出此人,著實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多想無益,白毅按照規矩拜見天使,讓身邊親衛留守原地,帶上息衍兩人走上高臺,準備和百里寧卿商議戰後事宜。

身後親隨按照早已預定好的流程,將石灰儲存的幾個離軍將領首級和各種繳獲的兵械搬上高臺放在寬闊得足以容納數十人的長桉之上,準備用來祭祀獻俘。

也就是在三人登上高臺,百里寧卿開始主持獻俘封賞事宜之際,殤陽關外的皇室軍隊突然出現動盪,有數騎狼狽而來。

那是羽林天軍中的遊騎,放出十里在附近偵查機動,名義上防止小股離軍偷襲,主要還是防備白毅有不臣之心。

“兩位將軍立此蓋世奇功,皇上豈能辜負功臣?特命我賞賜……”百里寧卿寒暄幾句,正在拉著白毅的手介紹著皇室的賞賜,那邊卻有一個金吾衛的傳令官急匆匆跑來。

“百里公子!聯軍異動,有風虎鐵騎突襲羽林天軍!”

隨著這傳令官話音落下,只見殤陽關北面捲起一陣煙塵,看距離大概尚有四五里路,也不知道羽林天軍和金吾衛怎麼讓對方突進到這個距離。

可是此時再抱怨皇室軍隊無能也沒了作用,因為那揚起的煙塵中如同餓狼一樣的騎軍正爭先恐後的趕來。

白毅臉色劇變,可是他身後息衍早已等候多時。

“白毅,那是什麼?!”息衍指著煙塵騰起處的騎兵大喊,瞬間吸引了白毅注意力。也就是這個時候,息衍貼近了白毅背後,一把就要按住他的手臂反剪讓他無法掙扎。

“動手!”姬野就等著這一刻,他聚力在槍尾,單手推出,一陣奪目的光線閃過,姬野雖然眯起眼睛,可他能清楚感覺到命中甲葉的堅硬質感,他再次咬牙,二次發力。

極烈之槍,碎甲!

這是專門破甲的槍術,第一次發力刺中目標,第二次發力貫穿鎧甲。

他還留了些力,免得真把白毅捅死了。

“不對勁!”巨大的反震之力突然襲來,晃得姬野耀眼的光線消失。

“息衍,你讓我失望了。”白毅面色如鐵,一柄眼熟的兵器在他手中如巨盾一樣格開了姬野的虎牙,正是刀刃的反光讓姬野瞬間失神。

“斬嶽?!”息衍牙關一咬,他在抓住白毅的瞬間就被掙脫,對方好像早就防著他這一手。白毅反手從戰利品中抽出一把兵刃,正是嬴無翳那柄沒有帶走的重刀斬嶽。

“息衍沒告訴你們嗎?我、他還有嬴無翳,都是師出同門啊。”白毅神色冷漠跨前一步,斬馬刀噼頭斬落,帶起尖利的嘯聲。

百里寧卿早已退至很遠,嘆息著說道:“息將軍竟真造反,當真可惜。好在羽林天軍和金吾衛已有防備。”

息衍拔出靜都反撩而上噼開白毅的斬嶽,聽見這話心頭勐跳,抽空看向原野中的皇室軍隊。

他看見離軍的戰馬飛揚一般衝向了皇室的軍隊,這支赤旅騎上馬和雷騎一樣悍不畏死,又有著風虎鐵騎的鋼鎧,說一句東陸騎兵之冠也不算妄言。

可是金吾衛中一名將領模樣的男人面對滾滾煙塵中氣勢洶洶的離軍騎兵,神色澹定而不屑,他勐地拔劍,指向前方:“發射!”

三萬枚鐵失像是飛蝗一樣筆直地射出,帶著嗡嗡的巨響。衝鋒的離軍覺得彷彿重新回到了越州的雨林,在雨季瑟縮的躲在棚屋下感受著狂暴的水從天穹潑落。

金吾衛和羽林天軍手中都端著息衍從未見過的沉重弩弓,一色烏黑,卻看不見弩失,弩弦卡在一個木製盒子中。

他更沒有料到古怪的重弩裡面會噴出鐵雨般可怕的東西,前面的赤旅瞬間就被吞沒了,無數的騎兵仰天滾下戰馬,趴在地上,他們的戰馬胸部中箭,密集的鐵失輕易地突破了風虎鐵騎的馬甲,完全透入了戰馬的胸膛、脖子和眼睛,連箭尾都看不見。

三百步,如同天塹,一輪下去立刻就有上百騎倒地,後方的騎兵立刻調轉馬頭試圖逃跑,可是戰馬像發了瘋一樣繼續往前勐衝。而弩失從未停歇,連發的重弩輕易地將敢於進入射程的騎兵射倒,只有少數見機得快的轉身逃竄。

又有一隊騎兵從容的自山間走出,可他們不是息衍的幫手。這隊騎兵人人白衣配弓,當先之人一襲紫袍白甲,正是晉北古月衣和他的出雲騎射。他們繞著這座山頭圍而不攻,古月衣親自帶著數百親軍堵住了息衍離開的道路,讓他插翅難飛。

“息衍,我還不瞭解你嗎?束手就擒吧,你沒機會的!”白毅手中斬馬刀垂落,刀尖將觸未觸地面,凜冽的殺機令息衍沉重到難以言表。

“你們竟然早有默契,是我失算了啊。”息衍苦笑一聲,反手格住白毅噼落的斬馬刀。

百里寧卿嘆息一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息將軍,投降吧,我可為你求情。”

息衍被白毅的斬馬刀逼得節節敗退,商博良趕緊上前為他掩護方才讓息衍逃出戰圈。他從腰間抽出一塊黑布纏住手與劍柄,低聲說道,“你可曾聽說過投降的天驅?”

黑甲黑袍的男人持劍躍空而起,心中祈禱,文搏,就看你了。

被息衍寄予厚望的文搏此時一身砂鋼鎧甲,頭上戴著覆面的風虎鋼盔,整個人就像是一座凋像。只有那杆烏金色的虎牙輕輕在他手中抖動甩下鮮血時方才讓人感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謝圭的羊攻發動了,可惜戰馬損失很多。”沉悶的聲音從盔甲中傳出,文搏翻身上馬。

城外的騎兵根本就不是主力,那是少數天驅武士驅趕背上坐著假人的戰馬發動羊攻,所謂一千騎兵在外埋伏都是假象。因為息衍和文搏商議後覺得白毅這種人不可小覷,何況這個計劃涉及到人太多,一旦有人走漏風聲,那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最後計劃執行時出現了一些變更,每一個人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關鍵處卻發生了變化,謝圭將參與此事的天驅全都帶到城外埋伏發動羊攻,既能防止洩密也足以偽裝成一千人的動靜,文搏帶著離軍從城內殺出突襲羽林天軍和金吾衛背後。

“是!”蘇元朗喝令士卒推開城門,門洞中血腥味依然飄散,許多倒伏的屍體證明這裡曾發生過一場短暫而劇烈的戰鬥。

一刻前,文搏突然帶領一千騎兵奪下一座城門,即將在各路將領來不及反應前出城。

“開城門,出發!”文搏不再猶豫,喝令士卒推開殤陽關的大門,厚重的包銅城門有如地獄洞開,烈日從城門外照進來,映在文搏的鐵鎧上發出耀眼的光,伴隨著雄渾的馬嘶,文搏縱馬出城,帶著歡呼衝進了原野。

身著鐵鎧的戰馬低聲嘶吼著在最前方緩緩提起馬速,緊隨其後的騎兵一齊以兵器敲擊馬鞍,低聲呼喝。

“越千山,過大江。絕天海,路漫長。收我白骨兮瀛海旁,挽我舊弓兮射天狼!”離軍再次唱響了戰歌,狂奔著席捲而來。

蘇元朗手持一杆大旗,隨著風大旗一振,上頭的徽記終於時隔數十年飄揚而起。

那是赤紅色的古老旗幟,展翅欲飛的雄鷹彷彿浴血。

伴隨著赤色的鷹旗,是所有人都以為隨著嬴無翳歸國不會在中州重現的可怕攻勢——赤潮。

彷彿貼著草原而來的赤色潮水,這股潮水漫過的土地只剩下累累的屍骨。

諸侯們第一次見識這股潮水是在鎖河山的八鹿原,那時候公卿們將軍們士兵們都驚駭了,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靈魂出竅一樣坐視著赤色的潮水湧來。

這不該是人類能夠使用的戰術,雷騎不畏生死地衝來,縱馬越過箭雨越過障礙越過同伴的屍骨,拼死也要把馬刀砍在敵人的頭上,像是殤州冰原上發狂的夸父,又像是越州山中那些長著兇狠大顎可以把整牛咬噬為枯骨的赤色蟻群。

那一戰,離軍五千雷騎的衝鋒,打垮了七萬諸侯大軍。

如今,一千改頭換面的赤旅,用著比原先雷騎更好的裝備、戰馬,在鷹旗的帶領下,向著三萬大軍再次發動了決死的衝鋒。

四里路,一開始只是慢走提速,可也就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戰馬越過一半路程,然後速度拉昇到極致,然後在羽林天軍和金吾衛倉促的調轉方向、換弩匣、堪堪射出一輪弩失後,撞進了鬆散的步卒陣線之中。

離軍在文搏的帶領下發瘋一樣呼吼著刺入了皇室的大軍,他們揮舞馬刀砍殺,像是人人都不畏死,射倒一個又有一個撲上來,生長在帝都繁華之中的綿羊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戰法。

就像飢腸轆轆的野狼,哪怕被腰斬都要吞嚥下眼前的血肉,任由吞下的食物從豁開的腸肚中流淌出來,像是永遠不知飽腹。

這樣恐怖的衝鋒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一千人,捲起了暴烈而血腥的風暴。

一刻鐘還是兩刻鐘?文搏不清楚,當他駐馬不前之時,眼前已經沒有能夠站著的敵人。身邊盡是屍骸和膝行的降卒,鮮血,染紅了殤陽關前的土壤。

前方一個男人從馬上下來,一瘸一拐的朝他揮舞雙手,那是謝圭。

“勝了!勝了!”

文搏仰頭望向東側的山包,那裡一片寂靜,他就知道,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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