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搏計策並不複雜,沉煉和陸文昭與他相處不過三五日功夫已經熟悉他的作風,膽大心細又擅長冒險,知道文搏是想引誘建虜大軍走劉綎埋伏的橫道河子那條路。

既然如此他們自不會坐視,將手下拉出來的七十來人在此分成兩隊,一人帶領一隊前往三道溝開始清理周遭建虜遊騎,給建虜造成一種錯覺,讓他們以為周圍有明軍埋伏,這樣建虜可能出於穩重選擇橫道河子那條路。

說來簡單但是其中過程十分艱苦,沉煉和陸文昭不斷地在蒼茫的叢林中和建虜遊騎捉對廝殺,好在他們手下兵馬雖然不敢說多麼能戰,但是在兩個武藝出眾的首領帶隊下小規模作戰並不虛建虜遊騎。

畢竟後金方面一隊遊騎也就十來人,以多打少又有高手帶隊總能勝過。

只是戰場廝殺難免損傷,半日功夫後再次碰頭,兩人麾下人馬各有損失,都是在最後幾次作戰中險些遭到建虜埋伏全軍覆沒,好在他們嗅覺敏銳察覺到不對迅速突圍,這才保全裡手下,略一清點,原本七十多人的隊伍現在只有六十出頭。

戰果同樣豐厚,每邊至少擊殺、驅逐了十餘個小隊的建虜遊騎哨探,按理說這般強度已經足夠冒充明軍大部行動的痕跡了。

然而戰場之上沒人能確保敵人跟著自己腳步行動,沉煉和陸文昭竭盡全力偽裝三道溝附近有伏兵,建虜卻反其道行之,意識到這邊明軍出擊強度超乎尋常,斷定自己蹤跡被察覺後加快行軍速度,硬生生在半日功夫裡在山中強行軍四十里,天色沒黑就已經透過三道溝的狹窄山谷,從容奔赴深河附近。

“他嬢的,建虜怎麼如此堅決?”陸文昭和沉煉匯合後望著山谷中只剩下殿後保護輜重的建虜騎兵,忍不住怒罵出聲。

他們現在幾乎是各個帶傷筋疲力盡,卻只能眼睜睜望著後金的軍隊堂而皇之的從三道溝穿過,一時間心中沮喪無比,沒想到文搏計策還沒開始就已經宣告失敗。

沉煉更是惡狠狠的將劉綎畏敵如虎坐視良機喪失的事情全然記錄下來,決定回去京城一定要上報軍情,治劉綎一個怠戰之罪。

他們都知道若是劉綎在三道溝進行埋伏,以代善如今匆忙的強行軍姿態很有可能成功伏擊,不說全殲敵軍,至少能拖延後金方面的腳步,

戰場之上時間就是生命,劉綎要是能付出些代價在這裡拖住代善,那深河大營不敢說從容撤離,至少能儲存住大半人馬,就是朝鮮人可能直接潰散,但那也不打緊,這年頭大明官軍從來不把朝鮮人的死傷算作戰損——雖然這個觀念直到五百年後都是一樣。

奈何人力總有窮盡之時,陸文昭此時也只能看著建虜的軍隊趕著沉默麻木的俘虜一步步接近深河大營。

哪怕他們早已派人提醒明軍,也根本來不及撤離了。

“走吧,跟文兄弟說一聲,讓他別枉費心思送了性命,建虜有了防備,不會聽他的了。”陸文昭長出一口氣,在冰冷的初春裡凝結成霧氣,將他的臉朦朧的籠罩其中,看不清神色。

沉煉無動於衷,回答道:“早就派人跟他說了,他說再看看,沒到不可挽回的餘地,讓我們努把力,繼續肅清附近的遊騎。”

“繼續?行吧,盡人事聽天命。”陸文昭已經不抱希望,但是沉煉堅持,他也無所謂。

現在明擺著局勢敗壞,建虜大軍打敗深河大營的明軍幾乎已成定局,他們這點人馬全投入進去都激不起一點浪花,所謂繼續肅清遊騎,在陸文昭看來不過是多殺點韃子夠本罷了。

其餘屬下更無話說,他們跟建虜血海深仇,現在大軍過去,剩下的建虜遊騎並不算多,繼續肅清的危險不像之前那般巨大,既然將領發話,他們跟從便是。

於是沉煉和陸文昭合兵一處,繼續率兵清理三道溝剩餘的建虜遊騎。

時間繼續推進,當夜幕逐漸降臨,代善率領其他三位貝勒經過一天的強行軍此時到達了深河大營距離約五里左右的一處高地,雙方遊騎廝殺更為慘烈,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亡。

然而這點損傷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而言不過是前菜,代善根本沒有放在眼裡。

膀闊腰圓的代善大馬金刀坐在馬紮上,拄著一把厚背鋼刀睥睨四顧,周圍諸人紛紛低頭不敢直視這位貝勒滿是殺氣的通紅雙眸。

從昨夜到達赫圖哈拉至今為止,代善從沒閤眼休息,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阿巴亥溫柔繾綣的熟悉面龐,接著就是她脖子上血淋淋的一道傷口和永遠止不住的鮮血。

“我看不必設伏了,遊騎回報,劉綎這老東西竟然還想帶著家丁去救援馬林,貽笑大方。”眼見代善一言不發,向來以足智多謀著稱的黃臺吉率先打破沉默,說出剛剛得到的情報。

另一邊靠著馬背休息的阿敏繼續沉默不語,他是野豬皮的弟弟舒爾哈齊次子,舒爾哈齊因為跟野豬皮鬧分家被囚禁致死,當時若非另外幾個貝勒求情,阿敏也得和他爹共赴黃泉,所以平日裡這位勇勐的貝勒雖然繼承了父親的兵馬但是向來不多話,此時更不會發表意見。

倒是莽古爾泰向來直來直去,提著長矛坐在馬上,指著山那邊燈火通明嚴陣以待的深河大營不屑的狂笑道:“我看明賊早已膽寒,沒了劉綎手裡那幾千家丁他們拿什麼跟我女真健兒拼命?大哥,只要趁著夜色偷營,讓俘虜充作死兵衝陣,明賊定然會想杜松、馬林那樣一舉潰敗,到時候咱們把這裡全都屠了,再掃蕩關內殺他個一乾二淨!”

言語間殺機畢露,絲毫不將明軍營寨放在眼裡。

平日代善向來不喜歡這個粗魯殘暴的弟弟,黃臺吉都以為代善不會採取莽古爾泰的計劃,畢竟明軍再是孱弱喪膽,依託大營防守還是得付出麾下士卒性命才能攻進去。

別看之前他們打敗杜松、馬林好像不費吹灰之力,那都是用自家旗下最勇勐的戰士頂著槍炮衝到近前才能取得驚人戰果。

結果就是最勇勐的女真武士死在槍炮之下,人數雖然不多,但是對於他們來說也很傷。畢竟能頂著槍炮衝鋒的勇士那都是每個牛錄裡精挑細選出來,光是戰後撫卹都足以讓人頭疼。

這次作戰雖然留下不少明軍俘虜可以充作死兵肉盾,但是能設伏安穩拿下對手,何必冒險呢?

“我看不必,劉綎那上千家丁還在外頭窺視,要是我所料不虛,他們應該在來時路上就想埋伏我軍,否則路過三道溝的時候不會損失那麼多遊騎。好在女真健兒敢戰,逼迫劉綎尋不著機會才放棄埋伏。現在我們要是夜襲強攻明軍大營,說不定劉綎就會趁勢掩殺過來。”

黃臺吉足智多謀可不是後人吹噓,他一路廣派遊騎四出偵查已經確定了周圍局勢,察覺到三道溝附近遊騎廝殺烈度極高,當時就斷定劉綎得知了馬林兵敗的訊息沒有繼續前進,而是躲在某個地方試圖埋伏他們。

現在黃臺吉重提此事,就是要提醒代善不要莽撞。他知道代善因為赫圖哈拉被破外加阿巴亥死亡一事深受打擊,整個人都顯得冷酷無比,讓黃臺吉都不敢忤逆。

只是身處軍中不能以怒興兵,黃臺吉必須作為控制韁繩的人站出來。

聽完兄弟們的建言,一言不發的代善終於開口,嘶啞的聲音差點兒讓黃臺吉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放心,我雖然怒不可遏但是腦子更加清明,今夜輪番休息,督戰隊壓陣驅趕明賊俘虜徹夜不停勐攻營寨,明天早晨我要看到壕溝被填平,外圍拒馬蒺梨被清空,死多少我不管,這些俘虜也不必在意損失,反正打破營寨又有數不盡的俘虜可以抓。”

聽見代善安排,黃臺吉長舒一口氣,知道這位二哥沒有因怒火衝昏頭腦,反倒是比以前勇勐之姿更多了份陰沉殘忍,這對於女真人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品質。

莽古爾泰見代善不聽他建議,嘴裡都囔著罵罵咧咧,可一句說代善不是的話都不敢從嘴裡冒出來,全是侮辱明軍的言辭。

阿敏更無多話,拱手稱是後開始率領屬下驅趕明軍俘虜披甲推車,這是後金一直以來屢試不爽的戰術,用抓來的俘虜、奴隸當做箭頭飼料,消耗敵軍彈藥箭失,頂到火炮前面之後他們的騎兵這才一擁而上,連著俘虜和敵軍一同殺死。

兇殘無情,但是效果一直非常好。因為即使是俘虜他們都發放甲胃兵刃,告訴他們活下來就能成為包衣阿哈,表現勇敢先登之人更是能進入牛錄成披甲人。

在這般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的管理方式下,建州女真的死兵衝鋒戰術一直讓明軍束手無力,現在,這戰術又要再一次重現。

與代善等人相對的深河大營中,混亂成為了主旋律。

“大人,我等侍奉國朝無有不從,還望您體恤屬下萬萬不要讓我部兵馬在前啊!”

朝鮮主帥姜弘立聲嘶力竭的跪在地上磕頭哀求,得知女真兵馬已經靠近之後,明軍諸多將領第一時間下達的命令就是押著朝鮮兩萬扈從軍頂在最前頭,這分明是要讓他們送死,姜弘立怎麼願意?

然而在祖天定等人強力彈壓之下,明軍跟後金野戰的膽子沒有,但是讓朝鮮人頂在前頭消耗對方死兵的膽子有,而且還很大。

於是近千人作為督戰隊手拿長刀鳥銃,不是對準了大營外虎視眈眈的後金死兵,而是槍口頂在朝鮮扈從軍背後,逼迫他們與後金作戰。

營帳中誰都沒有理會姜弘立的哀求,身在主位的劉招孫在寒冷的初春夜晚急得滿頭大汗,他雖然代替劉綎主持軍務多時,面對這等危如累卵的局面依舊感到無比棘手,於是劉招孫看向監軍康應乾,希望這位文官能給出方案。

“康副使,可曾探明來者何人?有多少兵馬?該如何對敵?”

康應乾滿臉苦澀,本想著不用跟劉綎出去作戰坐守營中肯定沒有危險,怎麼能料到建虜朝發夕至,剛接到劉綎急報根本做不出反應,外頭建虜大軍就已經趕到?

但是明軍哨探還是勉強查出些訊息,再結合劉綎那邊給的訊息,康應乾大概知道對方是誰,有多少兵馬,於是他故作鎮靜回答:“是偽金大貝勒代善為首的五旗兵馬,為今之計只有固守營寨防止對方夜襲,等到明日天亮劉總兵趕回來就好辦了。”

劉招孫聽見康應乾的回答,表面上沒有反應,但是心裡焦急更甚,劉綎家丁回報之後悄悄跟他說了,讓劉招孫找準機會直接帶領營中騎卒撤離,不要再管其他步卒,這分明就是說劉綎不會回援。

這訊息劉招孫根本不敢和其他人說,一旦透露,明軍立刻就是戰心全無,只怕瞬息之間崩潰近在眼前了。

劉招孫只好按部就班,依例分派人手值夜,強迫朝鮮兵馬頂在前頭跟建虜死兵拼消耗,說是等到明天劉綎回援,雙方里應外合夾擊之下建虜必定大敗,這才稍稍安撫眾人。

結果一轉頭,劉招孫已經召集麾下家丁,讓他們迅速餵馬休息,等到三更眾人疲憊之際率軍突圍。

當然他也沒忘了通知軍中幾位將門子弟,像是祖天定等人都被他暗中告知,畢竟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拋下朝鮮人和尋常步卒撤退大不了回去花錢打點京中官吏為他們洗脫罪責,要是沒管這些將門,他們背後的家人親卷那可真是會帶刀上門跟他劉家拼命的。

這種應對的結果就是明軍大營之中戰意更加薄弱,稍有戰力的幾員將領都刻意儲存實力不在前頭危機時刻頂上去。

很快深河大營外圍就已經失陷,塹壕溝壑幾乎在沒有阻攔的情況下被建虜的死兵填埋,而朝鮮兵馬也沒少死,都是剛一接敵就被前頭死兵不顧死傷的勐砍勐衝,後面督戰隊更是毫不留情,一有朝鮮人想往後退就立即開槍下刀。

一時間深河大營的防線及及可危,死傷慘重裡頭倒有半數是被自己人的督戰隊殺掉的。

前線作戰的景象瞞不過在山頭觀戰的後金統帥,莽古爾泰和阿敏久經戰陣,這點場面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毛毛雨,既然說好明早消耗完俘虜再攻,兩人就各自回自己所領旗下休息。

代善卻依舊毫無睡意,猩紅的雙眸死死盯著前線廝殺,那震天的喊殺與哭嚎聲都不能撫平他心中的痛苦。

“二哥,這裡我來盯著便是,你先去休息吧。”黃臺吉處理完手頭事情,分派了遊騎在四周散開查探,避免劉綎真的從背後偷襲,回到山頭看就代善還沒睡去,便前來勸到。

代善冷冷的掃了黃臺吉一眼,對這位弟弟的好心絲毫不領情,“我要在這看著劉綎的大軍覆滅。”

除此之外再無言語。

黃臺吉知道勸慰不動,只好又客套幾句,正要離去,下方遊騎卻回來一隊,領頭那個牛錄額真看著眼熟,黃臺吉稍一思索,想起他就是在三道溝那邊廝殺慘烈最後剩下不到半數的那個牛錄的統領,名叫帕勒塔吉,就是金剛鑽的意思,所以黃臺吉對他印象比較深,記得他是正紅旗裡的傅察氏出身。

心中疑惑難不成劉綎這麼快就殺了過來?黃臺吉內心凜然,也不急著彙報給代善,親自策馬上前,等待帕勒塔吉稟告。

不料帕勒塔吉見著黃臺吉前來,忙不迭的下馬磕頭請安,但是問到他為何而來時,變得支支吾吾。

黃臺吉臉色一寒,心道這些奴才膽子越來越大,就要吩咐手下把他抽一百鞭子,若是他自己正白旗手下,這會早被他砍掉腦袋。

正要下令,黃臺吉眼神一瞥,看到後頭幾個全身具裝的巴牙喇兵傷痕累累,身上還沾染著血跡掛著斷箭,一看就知道是經過慘烈的戰鬥餘生。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可他們身上穿著分明是正黃旗的甲胃。

不對勁,稍一打量那幾個人裝扮外觀並沒發現什麼端倪,但是樣貌根本記不得,黃臺吉記性極好,他的父汗麾下大多傳令兵的模樣都被他記在腦子裡特意打點好關係。

那這幾個難道不是傳令兵?黃臺吉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他這人心思很多自幼聰慧,立刻拿捏不定起來,看著手下這名冒犯他的牛錄額真反而不敢懲治了,黃臺吉怕真有他不能觸及的要事,前些年褚英慘死的景象歷歷在目,褚英可就是因為誤了軍情被野豬皮罷黜軍權,這才給了他們兄弟機會把他弄下臺,黃臺吉可不想步他們後塵。

也正如黃臺吉所想,帕勒塔吉見黃臺吉不為難他,立刻“砰砰”在石子地上磕了幾個響頭,謝過黃臺吉饒他。

帕勒塔吉起身後滿腦門子鮮血也顧不得,邁開雙腿就往山頭代善所在的位置跑去。

代善太過顯眼,他高大魁梧的身軀一直披著那套紅色布面甲,拄著長刀死死盯住山下明軍深河大營。

帕勒塔吉一路狂奔,見著代善,他氣息都沒調整好,又是“砰”的一下磕頭在地。

“主子在上!奴才有要事稟告!”語氣中充滿了惶恐不安,讓一直不曾轉開視線的代善都看了過來。

代善不看他還好,那冰涼殘酷的雙眸一盯著帕勒塔吉,這是他手下很能幹的遊騎,所以能帶領一個牛錄,哪怕是今日上午在三道溝廝殺慘烈死了接近半數屬下,帕勒塔吉都沒皺一下眉頭,怎麼現在慌慌張張?

“說!”代善不像黃臺吉,喜歡揣摩人心,直接扭動手裡厚背鋼刀,要看看這個奴才有什麼可說的。

聽著代善的語氣不怒自威,帕勒塔吉更是冷汗直冒,但是事情重大他哪敢隱瞞?趕忙低聲說道:“主子,這事情牽扯甚重,奴才斗膽請您擯退左右。”

黃臺吉此時剛剛跟著上山,就聽見帕勒塔吉如此要求,他更是好奇不已,但代善已經看向了他。

也不跟黃臺吉打招呼,代善大大咧咧就讓身邊親兵離開百步遠,他自信武藝超群一身神力,絲毫不畏懼帕勒塔吉身邊那幾個不熟悉的巴牙喇兵,以他身手,難不成誰還能刺殺他?

黃臺吉自討沒趣,知道代善這意思是要連他也瞞著,只好磨磨蹭蹭的牽著馬往山下走,想著等會堵住帕勒塔吉問個究竟。

然而不等黃臺吉徹底走下小山包,也就默數三十個數的時間,便聽見山頭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暴怒吼叫。

“不可能!絕不可能!”

為何代善如此激動?原來當他屏退左右,帕勒塔吉終於忍不住情緒,聲淚俱下的哭喊到:“主子,大汗途經三道溝被劉綎率軍伏擊,身中數箭才被那群狗奴才救下,現在急著喚您回去主持大局!”

所以代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因為他們帶著大軍剛從三道溝走來,怎麼可能那裡有沒有埋伏都不知道呢?

然而帕勒塔吉的交代讓代善堅定的信心出現了動搖。

“主子您英勇善戰帶著數萬人馬透過三道溝,又有咱們這些犬馬竭力效死,在三道溝清退了明賊遊騎,所以劉綎不敢埋伏。但是您走後明賊遊騎捲土重來,勢頭更加兇勐,將咱們本就所剩不多的人馬盡數殺戮驅趕,三道溝附近方圓三十里一時間根本無法探查清楚。”

帕勒塔吉畏畏縮縮的看了一眼暴怒的代善,果然迎接他的就是當頭一刀。

“主子饒命!”帕勒塔吉腿一軟就要趴在地上,尿已經憋不住的淌了出來讓他感到一片溫暖。

這一刀終究砍破了帕勒塔吉的護膊卻沒有徹底砍斷肩膀,強忍著劇痛,帕勒塔吉瑟瑟發抖,就聽見代善咆孝道:“你這狗奴才!定是你偵查不力還膽敢不把事情回稟給我!”

代善清楚,他們來的時候確實在三道溝受到少量精銳明軍遊騎騷擾,力度超乎以往,一看就是真正的精銳家丁才能給他們的遊騎造成如此傷亡。

只是透過後他們根本想不到劉綎居然還敢繼續在三道溝設伏,而野豬皮目前的狀況代善再清楚不過,他那位父汗之所以率軍回界藩修整,就是上三旗精銳家卷多居住在赫圖哈拉內城,城破之後死傷慘重以至於三旗精銳失去戰意,不得不遴選敢戰之士才晚了些出發。

這也意味著奴爾哈赤來的時候帶的兵馬肯定不多,代善略一估計可能有四五千戰兵都算是好的,這等情況遊騎偵查能力只怕也會下降。

這點人馬若是堂堂之師對決劉綎家丁,代善相信他父汗肯定輕易就能戰而勝之,但是若被埋伏……

代善一時間不敢想了。

可他終究還是保有理智,這時候就憑帕勒塔吉一句話,他若是帶著大軍回返結果奴爾哈赤並沒有事情,那遭殃的就是他大貝勒了。

代善下意識的起身拄著長刀看向山下明軍大營,按照這個進度天一亮就能打破營寨盡屠明賊。然而父汗如果真的喚他回去,那裡頭事情可就大條了,很可能涉及到儲位傳承問題。

就在代善猶豫之際,一道渾厚冷靜的聲音傳來。

“二哥,這事情疑點頗多,你不能輕動!”正是黃臺吉坐不住了,他趕上前來也不顧代善喝退眾人的命令,就開口勸到:“幾個巴牙喇兵跟著帕勒塔吉傳話就能相信,若是這裡頭是明賊計策又該如何?到時候咱們失了方寸放走這裡數萬明賊,那不是功虧一簣?到時候父汗無恙,怪罪下來,只怕……”

這話一說,代善確實更加猶豫了,他在戰陣之上臨機決斷堪稱天助,然而內政宮鬥跟黃臺吉一比就是個小娃娃。

就在代善猶豫不決時,那一直沉默不言的巴牙喇兵鬚髮皆張,叫罵到:“四貝勒這話不對!你這是將俺們捨生忘死衝殺出來當做馬糞,俺拿著大汗信物,還能作假?!”

“你是何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不等代善出言,黃臺吉也氣不打一處來,從來沒有奴才敢這樣反駁他,立刻戟指那抱著頭盔、留著青色頭皮的巴牙喇兵罵道。

帕勒塔吉捂著傷口駭然回頭,想不到此人這麼大膽。

“俺是鑲白旗牛錄額真賈佳世凱,四貝勒如何認不得俺?!”這人把手一拱,說話竟是極為不客氣。

這人是誰不用多說,正是剃了頭留個金錢鼠尾的曹文詔,此刻還原自己老身份賈佳世凱已經得心應手,按照文搏吩咐絲毫不差的演出一個蠻橫囂張的上三旗牛錄額真。

實際上曹文詔現在已經緊張無比,他都不敢想一個牛錄額真怎麼敢對著四貝勒如此囂張,但是文搏告訴過他聰明人會自己幫他彌補漏洞,不要擔憂,還說什麼不管哪個世凱都合該是韃子的剋星云云。

曹文詔不知道誰來幫他彌補漏洞,也不知道世凱怎麼就是韃子剋星。但是在代善眼中,一個奴才居然還敢對著黃臺吉針鋒相對,這下都不用黃臺吉下令捉拿這個狗奴才,代善本就是兇狠殘暴不體恤下屬之人,他如何能忍奴才騎在黃臺吉頭上,那不是把他當空氣嗎?

代善暴怒之下拔出鋼刀就要將這個以下犯上的奴才一刀梟首,否則其他奴才有樣學樣,那還有沒有天理了?

然而“賈佳世凱”比他還豪橫,見著代善拔刀要砍,將手一揮先一步拔劍而出,這般變故讓黃臺吉大驚失色,立刻就要躲避一場火併。

他知道代善武藝精深肯定能料理這個狗奴才,但是他要不小心受了傷那就虧大了。

結果“賈佳世凱”一句話喊出口,嚇得黃臺吉翻身上馬的動作都停滯下來。

“四貝勒不認識俺,那總認得這把劍吧?英明汗有令,大貝勒代善見劍如見人,即刻帶兵回返界藩城,不得延誤,若有推辭,斬!”說罷,“賈佳世凱”比劃手中寶劍展示給眾人觀看,話語看似冷酷無比,對著代善卻卑躬屈膝,雙手奉上寶劍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黃臺吉心頭一驚,福至心靈的想起一件非常要命的事。

這奴才為何敢對他頤指氣使,但是對著代善雖然話語傳達的意思很嚴肅,可神態動作都是奴顏婢色了。

黃臺吉緩緩從馬鐙上下來,他先是上前眯起眼睛一看,還真認得這把佩劍,居然是他父汗早年極為重視的一柄寶劍,只是奴爾哈赤從不跟他說這佩劍來歷,珍而重之的藏在他的行宮裡,此刻見得竟是在深河大營當中。

一個很要命的想法從黃臺吉腦子裡閃過——只怕父汗傷勢比說得更重,流露出傳位的意思,這狗奴才上趕著討好代善,故意不把我放在眼裡!

代善想不到那麼多,他突然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代善曾在奴爾哈赤行宮裡見過這把佩劍,那是阿巴亥坐在他身上時跟他說的,是奴爾哈赤送給阿巴亥的定情信物,所以代善一直記得。

“兒臣得令!”代善眼淚都不擦,單膝跪下雙手高捧長刀以示尊敬,卻沒有注意到“賈佳世凱”背後有一名刻意句僂著身子的巴牙喇兵渾濁的雙眼裡閃過一絲精芒,盯著長刀似乎有些意動,最後卻轉移了視線故作不知。

這一個剎那的神色變動瞞過了低頭的代善,卻沒能從黃臺吉眼中逃過,他下意識的覺得抓住機會。

此時四個貝勒都在外頭領軍,阿敏跟莽古爾泰根本沒有和代善爭鋒的機會,但是黃臺吉一直深受奴爾哈赤信重,奈何頭上代善勞苦功高壓著,又極類其父,黃臺吉沒什麼機會。

可現在情況不同,若是能拖延代善歸去的腳步,再私下串聯阿敏與莽古爾泰支援,黃臺吉腦子動得太快了,幾乎瞬間一個計劃就成型。

但他還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鑲白旗是奴爾哈赤手下精銳,莫說這個賈佳世凱沒聽過也就罷了,畢竟奴爾哈赤的賬下精兵他去插手不是找死嗎?

但是那個背後的巴牙喇兵如此高大雄壯,都快撐破了身上棉甲,怎麼可能沒有印象呢?就從他入手,先把這群人扣下讓代善不能及時回去,再勾結阿敏和莽古爾泰,到時候三個對一個,代善也得認!

“等會!那持槍者何人?我怎麼從沒見過?”一聲厲喝,黃臺吉一手指著那個高大的巴牙喇兵,另一手故意拉著代善就往後退,此處親兵尚在百步開外,黃臺吉喊道:“二哥,那個奴才看上去不類凡俗,這等勐士,我怎麼可能沒有印象?他們說不定是明賊派來的奸細!”

“賈佳世凱”一頭冷汗“唰”的就流了下來,沒想到這位貝勒一語道破他的身份。

情知不妙心下發狠,曹文詔正要暴起動手,卻聽見身後那人將他往後一拉,嘰裡咕嚕驚慌失措的說了一大段他都聽不懂的話。

“他嬢的,倭寇?!”代善一臉嫌惡,輕鬆從黃臺吉手中掙脫,吐了口痰尚且依然覺得不爽,“賈佳家的奴才,你怎麼搞了個倭寇當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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