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的清晨向來不缺熱鬧與繁華,早起出海的漁民靠著港口叫賣著今天的新鮮魚獲,貧苦的腳伕蹲在街角等待活計,辛勤的攤販挑著擔子叫賣商品,海風將街面的吆喝聲吹拂到遠方,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在這繁華的表面下,暗流洶湧,這是文搏今天出門後最大的感受。

明明一切都看上去跟昨日並無不同,文搏在中州武館眾人的簇擁下行走在津門的大街上。

此時整條路上張燈結綵掛滿了各色裝飾,一路到利順德都是如此,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盛典的開啟。

可是文搏敏銳的感官總是讓他背後如同針扎,雖然這種感覺帶來的威脅不算特別強烈,但是跟平時相比分外明顯,由不得文搏不警覺。

“文師傅,您也有緊張的時候?”看出了文搏的反常,翁師傅小聲的在旁邊問道。

“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興奮吧。”文搏搖頭否認,他來到津門後刀口舔血的日子比平靜的日子更長,自然不會為即將到來的比武而緊張,他警覺的表現是因為文搏說不出到底有什麼不對,明明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如果硬要他來形容,大概就是一種可能被殃及的池魚之感——這份威脅或許不是專門針對他,但是依然讓文搏芒刺在背。

翁師傅沒想那麼多,他笑著安慰道:“文師傅,我懂!但是你看,咱們準備得這麼充分,就算那馬三有天大的本事,到頭來還是得在功夫上跟您見真章,就憑這一點,您已經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文搏很想讓翁師傅住嘴,連對手都尚未見到,哪有這樣給自己插旗的?想了想文搏還是沒說話,因為他們已經走到了利順德門前的擂臺附近,此時比武尚未開場,但是看熱鬧的人已經圍得滿滿當當。

好在見著正主到場,立馬有人前來疏散出一條道路讓中州武館的人進去。裡頭擂臺下邊,四面都擺好了桌椅還搭好了遮陽棚,有人引領著他們坐到自己的位置。

文搏安靜的坐下,看向對面英華武館的位置,謝館主為首的一行人早就落位坐好,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正低著頭喝茶。

然而這群人裡頭還是沒見著馬三,似乎他就像津門裡傳的那樣,連關外宮家的臉面都不要,膽怯到臨陣脫逃了。

文搏不覺得會是這樣,他見過馬三一次,那是個驕傲到臨死都不認輸的男人,絕不會給文搏下了戰書之後反而自己逃跑。

所以文搏並沒有因此詫異,他平靜的表現讓坐在旁邊的鄒館主都不禁好奇的看了他好幾次,直到文搏冷漠的回視一眼,鄒館主才笑著轉過視線。

一切都很順利,當各方人士陸陸續續到齊,負責承辦此次奪魁比武的利順德派出了能說會道的說書好手在擂臺上炒熱氣氛,近些日子沒什麼娛樂的津門老百姓們極為捧場,掌聲喝彩不要錢似的往外灑。

接著說書人又是介紹這奪魁的擂臺來歷,那說書的嘴巴極其利落,從前朝的掌故說起,最後講到霍大俠方才結束,更是挑起了在場老百姓們對於霍大俠的懷念和對這次比武的期待。

如果就這樣完了,那文搏只會覺得利順德不過如此。到了最後,竟然還請了一隊據說從兩廣來的舞獅好手,為大家上演一出高臺舞獅的把戲。

這下算是將氣氛炒熱到頂端,眾人期待的目光掃過整個路口。不多時,鼓樂班吹響嗩吶打起鑼鼓,喜氣洋溢的音樂蓋過了街頭巷尾的聲音,可老百姓們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眼神,獅子呢?

就在大家都開始竊竊私語懷疑主辦方是不是在耍人玩的時候,文搏抬頭,看向了對齊著比武高臺的利順德三樓。

隨著朝向高臺頂端的窗戶轟然洞開,一道彩光從中躍出,眾人目瞪口呆中發出齊齊喝彩——竟是一隻身披錦毛彩被,褲腿鞋面皆裝毛髮,頭頂沖天紋,兩側虎眼頰的精美南獅。

那舞獅的兩人身手極為矯健,高臺與窗戶隔著足有四五米距離,前面舞獅頭的一躍而起在空中做個朝拜姿態,後面那人趁勢接住他的腰肢,兩膀發力同時前方那人恰到好處的用雙腿踹在他膝上,竟是一下將人丟擲四五米遠。

一條錦獅被在兩人之間拉得老長,就在眾人驚呼連連以為後面那人跟不上時,扮做獅尾的那人同樣一躍而起在空中收腹摺疊,居然翻了個前空翻隨後接住被獅頭拖過去的獅尾。

兩人這才落地,又舞著獅頭左顧右盼好不威武。

文搏沒見過舞獅,但也覺得這舞獅的兩人身手肯定極好,光是配合默契不足以讓他們躍過兩處相隔四五米的天空,還得必須有著強大的腰腿力量才能支撐起這樣的爆發力。

倒是翁師傅前來打趣道:“文師傅,這醒獅裡的名堂,我聽陳師傅說過,您瞧這頭獅子就是黑鬚紅面,突眼、梳仔眉,頭頂通天紋,正是經典的關公獅,象徵著忠義與招財。看來這利順德的東家花了心思!”

文搏沒想到小小的舞獅當中也有如此多的學問,點頭記下,但也沒太多的關注,他現在的目標只有馬三一人。因此看上去文搏在關注著舞獅,實際上他的視線不斷地掃過周圍人群,試圖從中找到馬三的蹤影。

“嚯!”就在這時候,眾人齊齊驚撥出聲,文搏視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正好見著那舞獅的兩人耍了個極為驚險的動作。

先是獅頭踏上頂層高臺要去爭那繡球,獅頭輕輕碰到繡球做出憨態可掬的神情,眼睛眨動彷若活了過來,隨後獅尾抱住前面那人的腰舉到空中轉過一圈後居然往臺子外頭一丟!

眾人正是看到這一幕以為他們失誤要出事故了,誰知道那獅頭不慌不忙的在空中搖晃腦袋好像喝醉了酒一樣把雙腿朝前一踢,彷佛於空中停頓一剎後,獅尾的扮演者妙到毫巔的伸出手摟住他的腰,將他從半空中扯了回來。

於是眾人提著的心又放下,發出更加熱烈的喝彩。

文搏點點頭,這身手估計比武館裡那些武師好上無數倍,獅頭在受到後方的推力後還能在空中靠著腰腹力量滯空不說,後面那人將同伴丟擲去又拿回來,這手上功夫就高明得很,不光是力量要強,眼力也要準,膽子更是大得驚人。

這個時候,謝館主那邊卻有些騷動,本來連舞獅都興趣寥寥的謝勇突然抬頭看向一邊,早在他做出反應前文搏的視線早已鎖定在那處。

一群人員組成奇怪的團體擠開了圍觀看熱鬧的老百姓,蠻橫的走進了擂臺區域。

這裡頭男人大多穿著半袖白衣,腰間繫根黑色腰帶,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各個面色桀驁不遜,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打算。

這群人中偏偏中間有幾個不倫不類的女人,穿著文搏在堅村咖啡館見到的拉三味線的東洋女那樣形制的和服,但是明顯精美許多,光是材質就價值不菲。各個低頭垂目,脖頸後修長的曲線猶如天鵝,但是有老有少的組合就讓人懷疑她們是不是一家子來看熱鬧了。

然而跟中間被簇擁的那人相比,其他人又相形見絀了,哪怕那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每一步走得精準如同上好發條的齒輪,可他的存在感就是無比強烈。

那人個子不算很高大,此刻卻大半身子掩藏在一套式樣古怪的護具當中。

這套護具腰腹寬大還帶有肩甲,下身戰裙外罩著一套長袍遮蓋,就連腦袋上也只露出半張臉,其餘部分盡數藏在護甲之下。

其他人見著這套護具只是覺得有點怪異,文搏卻覺得非常眼熟,這不是東洋人的劍道護具嗎?

如果只是一套劍道護具也就罷了,問題是穿著這套護具的人臉上兩撇八字鬍還如往昔,可下巴、臉頰上滿是很久不曾修飾的青黑胡茬,眼窩臉頰深陷,雙眼佈滿血絲盡是冷意,一直就盯著文搏的方向看過來,沒有絲毫的躲閃意圖,滿是殺意。

文搏也是察覺到這隔著老遠就投向他的眼神而發現這隊人馬,而這人不是馬三還能是誰?

無論文搏腦洞再怎麼大都沒想到馬三居然穿著套東洋人的裝備,而且馬三身邊那些人的打扮文搏再熟悉不過,一水的空手道服——不過在這個時代,空手道這會兒還叫唐手,要正式改名為空手道,那還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當然,如果僅僅從衣服上來看,文搏不能完全確定人家就是唐手,因為柔道也穿著類似服裝,到了後世才有些細微區別,這年頭看上去全都一個樣。

可是文搏知道柔道的練習者和空手道練習者最大的區別,那就是耳朵。

空手道以擊打、踢擊為主,不注重摔、拿;柔道講究摔法、擒拿,不允許擊打。所以柔道練習者耳朵會因為常年累月的受傷摩擦形成淤血無法散去,最後軟組織壞死導致整個耳朵都像餃子一樣腫成一團,俗稱餃子耳、菜花耳。

這群人沒有這個特徵,所以文搏判斷他們應該是學的唐手。

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文搏一時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出現提前將馬三逼迫得無路可退,於是跟東洋人搭上關係,難怪之前不見了蹤影,原來是被東洋人藏起來了。

這樣一想文搏的興致反而高漲了幾分,如果是之前的馬三對文博威脅太低。雖然馬三的八卦掌和形意拳練得不錯,但這兩門功夫面對文搏的勝算實在太低,如今若是能夠吸收東洋武術裡的各路柔術技術,那接下來的比武將有趣很多。

可惜這幫東洋人都是學唐手的,要是還有練柔道的那就再好不過,馬三直接從柔道家那學習技術肯定比從柔道家的對手那裡學得更好。

腦子裡這樣想著,文搏視線不再看向馬三,他眼見著舞獅表演快接近尾聲,已經準備讓翁師傅把昨天準備的護具拿上來——文搏從來不是妄自尊大的莽夫,馬三全套護具有備而來,顯然就是要動刀兵的,文搏得多沒腦子才去跟他無甲對戰有甲。

“翁師傅,拳套、護襠、頭盔都帶了吧?”文搏撫摸著自己夾克下的甲片,轉過頭跟翁師傅確認,對方拍著胸脯保證道:“這哪能忘呀,咱們帶著兩套呢……”

話沒說完,文搏突然握住手邊槍桿子渾身一緊,嚇得翁師傅差點就要捂住腦袋躲進桌子底下,誰料片刻後文搏又突然一停略微鬆開兵刃,靠在椅子上不言不語,唯獨視線重新從馬三處回到舞獅那邊。

為何如此?因為文搏視線的餘光處見著那“關公獅”在空中突然方向一變,朝著臺下就要跳下來!

本來文搏都以為這是要發生一場變故,因為這場盛事雲集了不少達官顯貴,如果有人要動手這是最好的機會。結合文搏之前隱約的感受,他猜測可能要有人趁機刺殺。

但是那舞獅的莫名其妙,明明在某一刻發出無邊殺機,文搏都感到背後汗毛直豎——以他現在的感知,說明舞獅的兩人甚至能對文搏產生威脅。

然而最後舞獅的兩人還是硬生生停下了,在高臺上做出了最後一個高難度的謝幕動作,輕巧地躍下擂臺,鑽到利順德里頭不見了蹤影。

似乎所有人都沒意識到剛剛本要發生的一場劇變,馬三血紅的雙眼從未轉移過視線,從他出現到現在都一直盯著文搏。

然而文搏心中有了一絲猜測,很快否決了舞獅者是來刺殺權貴的推斷。

因為他在察覺到舞獅之人露出殺機即將動手的時候,恰好是馬三出現之時,而當時東洋人隊伍裡有個年紀不大的少女無意間抬起了頭盯著馬三背影,然後舞獅者暴起的殺意片刻後又強行壓制下去,快速地下了舞臺消失不見。

文搏不認識那個少女,但是他回憶起了這個少女出現時的動作步伐,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這人很少穿木屐、和服,雙腿有力但是小腿筆直,處在一群東洋人當中分外不諧。

說明少女應該不是這群東洋人中的一員,對馬三有恨意,這樣一思索,文搏心中古怪。

兜兜轉轉,原以為自己的出現極大地改變了劇情,怎麼這疑似宮二的少女還是跟馬三成了對頭?

這可不行,文搏好不容易準備了半個月功夫備戰的對手,當然得由他親自打死。

所以文搏決定不再等待,以免夜長夢多,不等那口舌伶俐的說書人暖場了,現在,他,文搏就要把對手打死,來炒熱現場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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